怎奈卿卿动人心——蜀国十三弦
蜀国十三弦  发于:2023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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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瞥他一眼,谢阁老果然沉着脸,好半晌才冷哂一声:“你想说什么,嗯?”
  谢昶才转过头,嘴里就被人塞了口糖芋苗,小丫头笑得杏眼弯弯,“我想说,我哥哥厉害呀!人家十年寒窗不过考个秀才举人,哥哥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一品,哥哥威武。”
  谢昶捏了捏她的脸颊,终于笑了笑,阿朝却觉得他力道虽轻,却捏得她有些疼。
  “哥哥,你指腹是不是长了茧子?我记得从前似乎是没有的。”她握着他的手仔细瞧,果然看到拇指指腹有一道薄薄的茧。
  谢昶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却静静看了她许久,从她明净乌亮的眼眸,到水润饱满的唇,莹白纤长的秀颈下,浅杏色的方领对襟遮住他已温柔捻磨百遍的月牙胎记,可这又如何能够?
  阿朝还喝着豆沙甜汤,突然就觉得鱼泡在肚子里涨大起来,她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杏目圆圆瞪住他。
  她不过是碰了他的手!
  碰个手指都能这样,往后……往后她还怎么敢同他亲近!
  男人眸中的欲望丝毫不加掩饰,伸手捏过她细白的手腕,“上次让你准备的事情,准备好了吗?”
  阿朝心口颤动了下,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出嫁的准备。
  她满脸躁得慌,不由得咬了咬下唇,“我……嫁衣还没开始绣呢,总要等些日子。”
  谢昶喉结微滚,嗓音有些低哑:“嫁衣绣得差不多了,过几日拿来给你试试合不合身。”
  阿朝惊讶地看向他:“何时的事情?”
  她可是听说那位辅国公家的小姐光嫁衣就准备了几个月,她与哥哥在一起才多久,嫁衣都绣好了?
  她忽然想起针工局的女官拇指也是有厚厚的一层茧,这个位置是时常做针线活才能生出的茧,不禁联想起哥哥说过,当年阿娘不擅刺绣,还是爹爹替她绣的嫁衣,难不成……
  她眼睫颤了颤,重新将他的手拿过来瞧,满脸愕然:“这嫁衣,不会是你亲手绣的吧?”
  谢昶不置可否,敛眸看了眼自己的左臂,“若不是七夕那日受伤不方便,否则应该已经完工了。”
  他自己能忍痛,怕她疼,没办法只能延误几日。
  阿朝眼眶泛了红,一时哭笑不得,“我自己可以的……再不济还有外面的绣娘,你都已经日理万机,如何还能空出时间来做针线?”
  难怪他还能教她刺绣,难不成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阿朝又忽然想起一桩,“我听她们说,辅国公府想请最好的京绣大师过府,可这大师却不知被哪家府邸先请了去,不会是来咱们府上吧?”
  谢昶笑道:“不然你以为,哥哥是跟谁学的?”
  诧异的同时,又有些小小的甜蜜,谢阁老也过于洁身自好了,绣功一等的绣娘都不行,请来的京绣大师都是男子,是怕她误会,所以才想办法避免深夜与绣娘共处一室?
  阿朝低嗔道:“那时才三月吧,你就对我势在必得了?”
  含清斋说起这件事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与哥哥不是嫡亲兄妹,他那时就开始为她绣嫁衣了么?也许还要更早。
  她那时还哥哥长哥哥短的呢,这人就已经……
  阿朝抿抿唇,“我若是不肯答应,你这嫁衣岂不是白绣了?”
  谢昶将人一把揽到身前来,轻轻吻在她鬓边,“不嫁哥哥,你还想嫁谁,嗯?”
  被他说得骨头都酥软了半边,横竖这辈子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她要想嫁旁人,也要这个当哥哥的点头才行,可她多瞧旁人一眼,这人都能吃醋半天,这般小肚鸡肠,她哪还有嫁给别人的机会。
  入了秋,含清斋的课程也恢复如前。
  只是考虑到两位公主议亲将至,又有两名贵女许了人家,在家中待嫁,含清斋的课程考核便不如从前那般严格了,课上也更加自由,多是姑娘们之间玩闹切磋。
  至于算术,横竖媚花奴已经开起来,如今也渐渐在京中贵女之间小有名气,分店的选址也已经确定下来,就等着年底开张,阿朝便不必面对每次的算术考核时都如临大敌了,含清斋成了她打发时间的去处。
  养心殿。
  秋闱前十名的答卷呈上御案,晏明帝对其中几篇文章还算满意,除了陆修文之外,还有几位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孙。
  盛京天子脚下,这些官宦子弟自幼耳濡目染,能接触到比地方更多的名师巨匠,像陆修文这样的,能接受到阁臣和翰林学士的指导,会试高中指日可待,将来也都是国之栋梁,晏明帝甚至特意召见陆修文前来诲勉一番。
  “大监,你瞧瞧这孩子的字,可是不错?”
  一旁的太监总管冯永赶忙拱手推拒:“首辅大人在此,奴才岂敢当着陛下与谢阁老的面儿对新科举人评头论足。”
  晏明帝笑了笑:“也就让外人来瞧,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毕竟再好的字,在朕的首辅跟前也是不够看的。”
  谢昶淡笑:“陛下折煞臣了。”
  冯永躬身笑道:“谢阁老的字笔走龙蛇,俯仰参差,有纵横之气势,有峭拔之风骨,当世可无人能出其右。”
  “这是自然,朕的首辅岂是徒有虚名?”皇帝大笑,“不过大监也莫要太过谦虚,旁人不知,朕还能不知道?大监历经三朝,从前也是御用监典簿出身,掌武英殿书籍画册,一手好字可是连先帝都盛赞。”
  话音落下,谢昶的目光落在皇帝身边那位含笑哈腰的大伴。
  他素日看人时,目光就是带着审视的,哪怕只是淡淡瞥过去一眼,都像锋利的薄刃,让人无处遁形。
  冯永似乎没留意这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多久,只是受宠若惊地抬手擦擦汗,双手接过题卷,看过之后恭谨道:“陆小公爷的字点画严穆,笔力劲挺,年纪轻轻已有颜筋柳骨,的确是好字。”
  陆修文赶忙上前道:“小子愚钝,当不起大监这声夸赏,比之谢阁老尚差之千里。”
  皇帝笑道:“你还年轻,来日方长,日后跟在谢爱卿身边要学的多着呢,明年的春闱,朕等着你大展宏图。”
  陆修文颔首道:“修文必孜孜不辍,一心向学,不负陛下期望。”
  抬首时,正见谢昶绯红朝服上的补子,是真正飒沓高鸣的鹤,“唳清响于丹墀,舞飞容于金阁”,绯袍鹤补,金带牙笏,天下多少读书人心向往之。
  他不过比自己大几岁而已,已经居于高位睥睨世人,而阿朝与之日日相对,眼底如何还能容得下旁人?
  皇帝经冯永提醒,当即笑道:“对了,你这回一举夺得经魁,想要什么赏赐,尽管与朕提。”
  陆修文敛眸沉默片刻,拱手一笑:“修文心中确有一样,拳拳在念,求之不得。”
  皇帝笑道:“你且说说!”
  陆修文抬起头,果不其然对上那道冷若刀锋的目光,也几乎是头一回,含笑与之对视。
  “修文想向谢阁老讨一样东西,就是不知首辅大人肯不肯割爱?”
  谢昶的眸光一瞬间森冷到极致。
  皇帝倒是来了兴致:“朕手里的好东西可不少,倒叫你瞧上谢爱卿的宝贝了,不过谢爱卿也是你的老师,此次夺得经魁,奖赏也少不了你的!”
  谢昶负手而立,唇角慢慢勾起,冰冷的眼眸中却无半点笑意,“陆小公爷看上谢某什么宝贝了?不妨说说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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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唳清响于丹墀,舞飞容于金阁。”出自鲍照《舞鹤赋》。
 
 
第66章 
  陆修文深知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连他自己都说不好,是一时冲动,还是心中肖想千遍后的脱口而出。
  等到春闱之后再讨赏,到时阿朝或许已为人妻,半年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而入谢府提亲,谢昶又怎么可能放人。
  唯有向皇帝讨赏时表露心意,才能为自己博取一丝一毫的可能。
  以皇帝对他的赏识,寄住在内阁首辅府上的一位恩人之女,做他郑国公府小公爷、新科举人的正妻,又无需考虑朝堂权衡,皇帝没理由不答应,除非谢昶当着皇帝的面拒亲。
  他要拒亲,总得有个缘由,阿朝已然及笄,再以将恩人之女放在身边抚养说事怕也不合适了,何况他也不是急不可耐之人,春闱之后再娶,足可满足谢阁老想要将恩公之女多养在身边两年的意愿。
  除非谢昶现在就禀明陛下,他要娶的就是这位恩公之女,是他养在府上、至今仍以兄妹相称的小姑娘。
  那么陆修文这辈子,也就彻底死心了。
  他想起那个乖软漂亮的小姑娘,见人便笑,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的,倘若能将她长久留在自己身边,为她冲动一次又有何妨?
  可偏偏,以他如今的能力和地位,根本要不起她。
  陆修文抬起头,再次对上那双凛若冰霜的眼睛,可他在对方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慌乱,只有极致的森冷,甚至是胸有成竹。
  他也在赌,赌他不敢。
  那双淡漠深远的眼眸,带着一贯运筹帷幄的笑意。
  内阁首辅,曾经的左都御史,即便是梁王父子与太后内侄成安伯,在他手里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郑国公府能在京中富贵繁华这么多年,向来就是秉持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可他今日若在圣驾面前讨要阿朝,必然会彻底得罪谢昶,以谢昶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光他的前程毁于一旦,郑国公府恐怕就是第二个梁王府。
  为一个姑娘赌上整个郑国公府,他不敢赌,赌不起,甚至十年后,二十年后,哪怕他仕途平坦,一路高升,也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陆修文深深吁出一口气,将那道娇丽无双的面容从心口剥离,唇边抿出个从容的笑来:“听闻谢阁老手里有一方上好的端砚,学生惦记许久了。”
  谢昶淡淡敛眸:“既然陆小公爷喜欢,谢某自然不会吝啬。”
  皇帝当即大笑起来:“原本是朕要赏他,最后倒成了爱卿忍痛割爱,朕也不愿做那借花献佛之人,况且你的学生夺了经魁,你做老师的功德无量,爱卿想要什么赏赐,朕一并赏了你!”
  谢昶抬起头,却是先看一眼陆修文,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转而面向皇帝:“陛下既然将尚书房交给臣,授业解惑便是臣的本分,职责在身,不敢讨赏,只是臣确有一事,想要禀明陛下。”
  皇帝抬手:“爱卿不妨直言。”
  谢昶笑道:“先前陛下答应过臣,臣府上寄住的那位恩公之女,若臣为其定下良缘,陛下愿为她赐婚。”
  话音落下,陆修文脸色微变,抬眼看向谢昶含笑的眼眸,背脊甚至渗出一层冷意。
  “哦?”皇帝眉梢一挑:“爱卿这么说,可是为其选定了夫婿?”
  谢昶拱手道:“阿朝自幼孤苦,臣辜负她爹娘嘱托,令她失散在外多年,臣舍不得将她嫁给旁人,她亦很是依赖于臣,对外男倒是格外排斥……臣想自己娶她,一生一世照顾她。”
  皇帝闻言面上微惊,丝毫未曾留意到下首的陆修文在听到这段话时几乎震颤的瞳孔。
  “爱卿是说,想要迎娶你这恩公之女?”

  谢昶颔首,“求陛下成全。”
  皇帝思量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当时阿朝从梁王府寻回之际,谢昶只不过将她当妹妹看待,如今却说要娶她……不过男婚女嫁,又不是嫡亲兄妹,娶自己的恩人之女,历来也是佳话,何况这二人凑在一起,也解决了皇帝一桩心病——
  皇后还惦记着那姑娘给她当儿媳呢。
  谢昶这样的身份,无论迎娶京中哪家高门的贵女,皇帝或多或少都要担心结党营私的问题,因此这些年他孑然一身,皇帝也十分放心,如今他要娶一个父母双亡、毫无根基背景的孤女,皇帝又岂会不同意?
  皇帝笑了笑:“没想到这姑娘寻回来,竟叫你谢无遗万年铁树开了花,只是你这一娶妻,京中多少小姑娘得哭得肝肠寸断啊。说起来,爱卿与那小姑娘还真是郎才女貌,只是她身份低微,给你做正妻是委屈了你的,皇后那里还有不少京中适婚之龄的姑娘,朕可替你先留意着,爱卿果真不再考虑一二?”
  谢昶敛眸道:“当初若不是她爹娘相救,这世上只怕已经没有谢无遗,何来委屈一说。陛下也知道,臣性情冷清,古板无趣,只怕委屈的是她。”
  皇帝立刻叫冯永准备笔墨诏书,“爱卿提到朕面前,想来也是主意既定,当初朕金口玉言,自然要帮你兑现,那朕就祝你二人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谢昶含笑谢恩。
  他的婚事,原本何需奏上,只是兄妹变夫妻,总有迂腐的言官好抓住这些细枝末节大作文章,如今有了皇帝的赐婚诏书,便能堵住悠悠之口,来日为阿朝请封一品诰命也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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