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衣!”
他没有任何反应!
“燕雪衣!停下!”
但是此时他的眼中最后一点白色都消失,整只魔都已经陷入了彻底的失控中,已经对“燕雪衣”三个字没了反应。
朝今岁情急之下,拦在了他的面前:
“燕燕,停下!”
——那是记忆里,很久很久之前,甚至比万魔窟那次还要久,她第一次见到小魔头的时候。
他对这个昵称有反应!
终于,他的脚步顿住了。
然后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电光火石之间,她就被那团黑气猛地扑倒!
她一剑隔挡,就地一滚,往着大厅飞去!
她笑道:
“燕燕,我们好久没有打一场了,你不想试试么?”
下一秒,伏魔剑就扎在了她的面颊边,斩断了她面颊边的短发!
危机几乎就在眼前!
——可伏魔剑硬生生地被他扎偏了一寸!
这魔头的表情狰狞又痛苦,仿佛在极为艰难地在和本能对抗。
她趁机从他的手臂下像是一条游鱼一样溜走!
她脚底下的地面早就坍塌,露出了深渊一般的地下——
她冷汗直冒,疾风境发挥到了极致,但是她勉强站立的每个石柱,都会被那魔头打得粉碎!
下一秒,她猛地感觉到有劲风传来。
昆仑剑和黑气的魔气恶狠狠地撞上,她一触就跑,像是一只轻巧的蝴蝶。
朝今岁很了解他,上辈子,他们敌对了一世,在她漫长的人生当中,她钻研最多的战术,想的最多的假想敌,叫“燕雪衣”。
她研究他每一次的出招、思考他每一次的战术。
这件事,她从第一次和他开打就在做了。
他出剑的下一秒,她就能够预判他想要做什么。
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加了解燕雪衣。
——因为她把他当做了一本书,一本教材,她从拿到伏魔剑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仔细研读。
所以就算是一开始她打不过燕雪衣,但是她可以从他手里抢人,用各种难缠的办法对付他。
她甚至还用过在他的脚下凝结冰霜,让他鞋底打滑的损招,她虽然觉得此招的确是损了一点,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气得小魔头大骂她“狡猾的人族”,最后把鞋一脱,才追上她。
当时,小魔头气得骂她:“是英雄好汉,就堂堂正正地和老子打一架!”
她答他:“你看我像傻子么?”
三十六计,她对他用了遍;
后来等到她实力慢慢强大,可以堂堂正正地对他拔剑,正面对抗也不会落入下风,她也成为了他最难缠的对手。
因为“了解”二字,才是比伏魔剑更加厉害的利器。
更何况是如今的燕雪衣呢?
他变得更强了,但是魔族失控的时候没有理智,几乎只能依靠本能。
她一会儿将他引到即将坍塌的柱子下面,一会儿钻进只有她身体那么狭小的洞里。
一边跑还一边道:
“燕燕,我在这里!”
“燕燕,往这里看!”
知道他对这个昵称有反应,就吊着他,像是在逗一只大猫似的。
就是,那逗猫棒变成了她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但是速度越来越慢。
无数次游走在生死之间,灵气已经渐渐被抽空了,渐渐的,丹田出现了滞涩之感。
——可对面的魔头还有源源不断的魔气供给,他还在吸收这里膨胀的魔气。
她几乎是一个闪神的功夫,就猛地被那团凶煞的黑气撞了过来,连人带剑,一起被扑倒在了地上!
她对上了他空洞洞的瞳孔——那里一片恐怖的漆黑,让人看一眼就毛骨悚然。
他的样子实在是可怕极了,脖子到面颊上都有着狰狞的魔纹,配上那对残缺的魔角,简直像是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才是魔的真面目。
魔,本来就是混沌、失序和混乱。
突然间,她伸出手,很温柔地抱住了那只恐怖的巨兽,“燕燕。”
她注意到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几乎就要挣扎着醒过来,但是周围的魔气太浓郁了。
他再次被本能支配,下意识地就要发怒,想要将她甩出去。
但是她抓住了他的魔角,直接将自己死死缠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提起了最后一丝灵气,将昆仑剑,猛地刺入了他手臂上的穴位!
“燕燕!”
“疯够了么?”
她以为他会再次发狂,这寂静的几秒钟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变得非常清晰。
她感觉到他的手来到了昆仑剑的地方。
她的心脏在狂跳。
身体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告诉她——危险,快跑。
她慢慢绷紧了身体。
可是没有。
他无比艰难且痛苦地控制着自己,将昆仑剑往手臂上狠狠地扎了下去,失血勉强带来了一丝的清醒。
她感觉到那表情空洞的野兽,突然间在她的面颊边,轻轻蹭了蹭。
他回来了。
一股喜悦漫上心头。
她听见他闷闷道:“疼。”
声音无比艰涩,似乎才刚刚勉强找回理智。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燕燕,你刚刚也摔得我好疼。”
第29章 被摸脸的魔魔头
朝今岁知道他在骗人——
这大魔头可天生就没痛觉, 怎么会觉得疼呢?
可是她没有拆穿他。
她甚至于有点享受此刻的宁静,结束一场战斗,疲惫感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至今丹田里还有一股灵气消耗殆尽的滞涩之感。
他不肯起来,她也闭着眼睛调整内息。
一时间谁也没有推开谁, 安静地靠在一起, 像是两只互相依靠的小兽。
地下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魔气涌动着,但是已经不如从前浓烈, 此时,这魔头身上那暴涨的魔气渐渐地偃旗息鼓, 丹凤眼里面的黑气也渐渐地消退, 露出了本来的瞳孔, 显得不那么骇人了。
然而伴随着理智回笼——
燕雪衣看见了周围坍塌的地面、倒下的柱子,仿佛被狂风席卷过的大厅。
没有人比这只魔更加清楚,他失控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这些年来,魔尊用尽一切手段, 锻炼出来近乎自虐的自控力,就是因为他非常清楚,一旦失控, 他的破坏力有多大。
这也是他最不愿意被她看见的一面。
他浑然不在意手臂上的昆仑剑,语气有点紧张,还有点小心翼翼。
艰涩地问:“受伤了么?”
她睁开眼睛:“小擦伤,不碍事。”
他松了一口气。
一阵后怕涌上心头, 如果他失控的时候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他有些手指冰凉,突然间很紧地抱住了她。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浑身僵硬, 但是到底没有挣扎, 只是推了推他。
好一会儿, 他才渐渐地松手。
可是等到抬起手,看见身上浮现起的魔纹的时候,他突然间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是算不得好看,甚至是丑陋且狰狞的。
这魔头想:这个样子,一定是很难看吧?
就算是对于天生魔种而言,失控的时候也是他们最极端、最不愿意面对的状态。就算是魔,也不希望自己变成只能被本能操控的野兽,没有理智没有思想,甚至连内心最珍爱的存在都可以轻易摧毁,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更何况,他这样不堪的一面,全被她看见了。
这就是魔的真面目,别管他们平日里看上去多么像个人,被魔气控制的时候,就是没有理智的野兽、恶鬼。
她靠在他肩上,丝毫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她感觉到调整好了内息,看了看周围,就想要松开手起身,结果,突然间就被他按住脑袋塞进了怀里,这魔头道:
“你刚刚消耗过大,我带着你离开。”
她没发现他的语气有点不对。
朝今岁:“不,我觉得我还好,我可以自己走。”
魔头怕她看见那魔纹,立马道:“不,你不行。”
朝今岁刚刚想要反驳,就感觉到心魔离开了她的身体,燕雪衣道,“心魔附体太长时间不行的。”
她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但是下一秒她要抬头,整个人就直接被往怀里一闷,打横抱起她就要走。
她期间好几次想要从他的怀里抬头。
——但凡她要抬头,他就把她给按下去。
朝今岁:“……”
“燕雪衣,你想要闷死我么?”
他僵住了,然后特别别扭道,“你别抬头,我就松开你。”
但是紧接着,她就感觉到眼睛上覆盖了一层黑色的绸带,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突然间把绸带给扯了下来。
——绸布落下后,她看见了燕雪衣的脸,上面有狰狞的魔纹,像是黑色的纹身,爬满了半张脸。
这魔头猛地瞳孔一缩,立马侧过了脸,面色一下子变得非常苍白,那薄唇也紧紧抿着,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凶兽。
燕雪衣和红娘一样,在他十一岁之前,其实是流落在人族中间摸爬滚打的,甚至当时修真界很流行魔族奴隶,他还被抓过去当过一段时间的奴隶。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只是小魔头一直非常庆幸——她当时只看见他惨,没看见他半张脸都是魔纹的样子。
小时候的小魔头还不能很好地隐藏那些魔纹,时不时就会出现。加上他与众不同的魔角,那些看见的人就大骂他是恶鬼、怪物、异类,随即便是无数的唾骂、拳脚相加。
小魔头就缩在了墙角,用破衣服挡住了自己脸上丑陋的魔纹,从来不敢让别人看见。
他们说那是魔鬼留下的痕迹,死后都要下十八重地狱的。
所以小魔头在看见了被欺凌的红娘时,才难得起了一点点的恻隐之心。
——因为他们都是怪物,是被嫌弃、被唾骂,永远在人族眼中见不得光的“小魔鬼”。
后来他去了魔界,在万魔窟当中,什么奇怪的魔族都有,区区魔纹,再也不显得起眼了,他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从此如鱼得水,所过之处都是畏惧的视线,再也不是那个人族嘴里的异类了。
可是他深知人族的态度,这魔纹的存在,仿佛真的昭示着他就是只恶鬼的本质,尤其是他刚刚还展现出来了最不堪的一面。
她会怎么想他呢?
他几乎是猛地侧过脸去,脸色非常难看阴郁,手指捏得发紧、发白。
他很清楚,她应该刚刚就看见了,他最不堪的一面,但是他就像那个亡羊补牢的牧人,仍然想要努力地遮掩一二,不去面对最难堪的现实。
但是他没有听见嘲讽、惊讶的声音。
他感觉到了一只有点凉的、柔软的手贴上了那丑陋的魔纹。
他听见了她很柔和的声音,“不难看。”
她还描了起来,动作很轻柔:“连起来,像一只蝴蝶。”
朝今岁没说假话——只是太多人从未仔细看过这魔纹,从前是不屑,后来是不敢。一旦不将这个东西当成洪水猛兽,其实仔细看来,真的很漂亮,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轻声说:“在我们修真界有一种埋藏在地底下的一种灵蛹,要历经三个寒冬,才会在来年的时候破茧,化成一只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这一刻,他的心脏,像是翻腾着滚烫的岩浆。
炙热、烧灼,滚烫。
他猛地回过头来,一把抓住了她还贴在他面颊上的手,看着她的视线,一下子变得炙热又偏执,像是一团热烈而滚烫的火。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至极,突然间将她一把拽了过来,他们贴得极为近,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里一般。
她听见了这魔头近乎执着地低下头,把她的手贴在了面颊上,表情非常的执拗地看着她,眼神变得非常危险: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了。就算我下一秒就要死了,我也会先把你杀了再一起死。”
她感觉这只魔好像有哪里变了,但是仔细看,还是那只魔。
朝今岁想要缩手:“燕雪衣,我安慰你,你怎么还想恩将仇报?”
魔头低下头,声音温柔又缠绵,却透着一股的阴狠劲儿:“在我们魔界,也有个睡前故事,魔界有一种魔蛇,你在它冬眠快要饿死的时候喂了它东西,等到来年它睁开眼,就会死死地纠缠着你,永生永世,死也不能休。”
朝今岁:……
你们魔族都是睡前听恐怖故事睡觉的是么?
他们靠得非常近,近得能够听见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