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庶人出事的时候长乐郡主正陪着外祖母去了济南,得到了消息后便立刻赶了回来。
饶是如此,当她回来后,庆福宫中已然空了。
长乐郡主来到瑶华宫见顾昭。
她来时还特意带了从当地买的特产并一些给小孩子的玩具,说是送给昭贵妃和小皇子。
寒暄过后,她才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贵妃娘娘,臣女想求个恩典,见丁庶人一面。”连日来的奔波让长乐郡主面上透着几分憔悴,与顾昭初次见她时的神采飞扬已全然不同。“臣女自小在丁庶人身边长大,虽并无母女名分,实则也相差不远……”
长乐郡主并没急着跟丁庶人摆脱干系,在她出事后还能想着主动去探望,这份心意难得。
顾昭成全了她,派怀霜陪她一起过去。
然而不多时,一行人铩羽而归。
“娘娘,丁庶人身边的素纱出来说,丁庶人正闭门抄经思过,不愿见郡主。”怀霜回话道。
顾昭闻言,抬眸望向了长乐郡主。
她虽是神色黯然,口中却道:“多谢贵妃娘娘的成全,只是她不想见,便算了罢。”
“丁庶人曾说过她的心愿是尽快定下你的亲事。”顾昭让她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脑子里琢磨着如何将成王妃的拒绝委婉告诉她。
长乐郡主听了她的话,主动道:“娘娘,丁庶人曾经口头跟成王妃定下过臣女与李明和的婚事,请您替臣女做主,此事就算了罢。”
顾昭虽然不意外长乐郡主会得到消息,却没想到她能如此果决。
她喜欢李明和并不是什么秘密。
“本来便是臣女一厢情愿,如今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长乐郡主笑笑,神色中虽有失落和不舍,更多的是释然。
顾昭没提成王妃的事,神色温和的道:“本宫会帮你转达成王妃。”
长乐郡主起身行礼。
如今庆福宫已然不适合她再住,长乐郡主向顾昭提出了要搬回王府。
待顾昭允诺后,她本该告辞离开,却重新蹲身行了大礼。
“贵妃娘娘,臣女要向您认错。”长乐郡主目露愧疚之色,低声道:“您前年进宫选伴读那次,是臣女听信了大郡王妃的挑唆,故意将您困在了假山中——”
顾昭没急着叫她起来,不动声色的道:“郡主的意思是,当初你是有意捉弄本宫?”
长乐郡主听顾昭语气波澜不惊,心中反而有些忐忑。
她小心翼翼的道:“是,臣女承认当年是臣女一时糊涂,听信了卫媞的挑拨之语。”
说着她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推卸责任,又道:“虽有他人挑唆,说到底还是臣女性子骄纵蛮横、随意妄为才犯下了过错,请娘娘责罚。”
其实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不久后她自己也误入了假山中,被困了更久,比那日的昭贵妃还狼狈得多。
只是这事若说出来,反而像是她不诚心认错。
顾昭看长乐郡主纠结的神色,自然也想起了那日的事情。那是她自娘亲离开后,头一次感受到有人会为她撑腰、也会对她偏心……
“佛家讲究因果,想来郡主已经遇到过挫折,本宫便不追究了。”顾昭挑了挑眉,道:“郡主知错能改就好。”
长乐郡主松了口气,连忙再次谢恩。
她确实已经遭到了报应,也不止那一件。
“娘娘宽宏大量,臣女自愧弗如。”长乐郡主目露感激之色,语气坚定的道:“往后若娘娘有吩咐,臣女绝无二话。”
她父王母妃虽是都不在了,也并非真的只是个可怜的孤女,她还有叔伯和外家的亲眷。
昭贵妃如今有了皇子,自然是支持她们母子的人越多越好。
“娘娘,长乐郡主这是要站在您这边呢。”送走了长乐郡主,初丹端来了一碗特制的凉茶,给她解暑用的。“总感觉这次郡主回来,似乎比以往成熟了不少。”
顾昭点点头,闻到凉茶的味道,轻轻皱了下鼻子。
“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才能成长。”她不喜欢里头的药味,正想着如何把这碗凉茶躲过去不喝。“ᴶˢᴳᴮᴮ澄儿可醒了?本宫去看看他——”
初丹打破了她的希望。
“娘娘,小殿下还没醒。皇上特意吩咐太医院给您做的,让奴婢看着您喝下去。”初丹不为所动的道:“您向来苦夏,这两日奴婢都瞧着您又清减了些。”
顾昭无奈,只得苦着脸喝下去。
甬路上。
长乐郡主离开前,遇到了贤妃。
两人寒暄时,她告知了自己的来意,说是要出宫了。
“丁庶人的事,郡主也别太难过了。”贤妃拉着长乐郡主的手,叹了口气道:“这是昭贵妃掌权后办的头一件事,从严些也是有的。”
长乐郡主闻言,抬眸道:“谢贤妃娘娘关心。臣女相信贵妃娘娘处事公允,不会偏颇。”
她并非稚龄孩童,贤妃话中的意思她听了出来。
“那是自然。”贤妃似是没察觉到她的不快,仍是笑吟吟的道:“能有这样的结果,贵妃娘娘已是尽力了。”
见长乐郡主起身要走,贤妃又道:“本宫去见过一次丁庶人,她将郡主的亲事托付给了本宫。若郡主愿意,本宫再去找一趟成王妃……”
长乐郡主停下了脚步,神色郑重的道:“您的好意臣女心领了,臣女已经请昭贵妃帮忙,这件事就此作罢。”
说完,她行礼后就告辞离开。
在她这儿碰了两个软钉子后,贤妃面上温婉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裂痕。
又是昭贵妃。
原来心高气傲的长乐郡主竟也低了头么,她倒是接受良好——
贤妃垂下眸子,掩去了所有情绪。
***
等进了八月后,终于有了些许凉意,也是西北换防回来的将领抵京的日子。
今年李翾预备亲自去近卫营,一来为迎接功臣,二来则是阅兵。他今年只带了李泓翊一个皇子,李泓衡和李泓谨都留在了京中。
本以为自己十拿九稳接到这件差事的李泓衡,心中生出了不满。父皇难道真的打算将自己弃之不用,转而栽培老二?
不过李泓翊不足为惧,他的母妃已经失势,甚至还不如自己母妃。
李泓谨那身子骨本就弱,去年冬日里折腾了一番,他能自个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倒是顾昭生的小皇子,听说很得父皇喜欢,常抱着他见朝臣。他已经搬出宫中,自己母妃又被禁足,消息不够灵通。
不过他们父皇又曾受过重伤,能不能永寿还很难说,到时候年纪小便是他的劣势了。
李泓衡在心中有自己的盘算——哪怕他一时失宠于父皇又如何,听说当年自己父皇更不被皇祖父喜欢,后来父皇不也得了皇位么?
瑶华宫。
小皇子近来学会了张手要人抱,他最黏着的人还是顾昭。
李翾下朝后回来,看到的就是儿子张开小胳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要自己母妃抱。
就当他要碰到自己母妃的胳膊时,却被人从身后“偷袭”,软乎乎的小身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住。
小皇子偏过头,发现是自己父皇,扁了扁小嘴。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小皇子自知拗不过父皇,倒也乖乖的在自己父皇怀中,小手去揪他外袍上绣着的金色龙纹。
“昭昭,你别太纵着他了。”李翾轻松的抱着儿子,对顾昭道:“他可是愈发沉了,这两日你的腰又不舒服。”
顾昭嗔了他一眼,小声道:“我腰疼又不怪澄儿。”
天子终于还是将那日的“欠账”讨了回去,期间又多要了些红利,难免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若不是澄儿还太小,朕真想带着你们一道去。”李翾颇有些遗憾的道。
顾昭好笑的道:“您要办的事,我和澄儿去也不合适呀。”
“自然不是随朕去近卫营,你们去行宫即可。”李翾显然真的想过,他没什么犹豫的道:“正好以侍奉太后的名义,去住上几日。”
其实顾昭自己也能用这个理由随行至行宫,只是李翾知道她定然舍不下儿子。
“等以后澄儿大些再说罢,我和澄儿在家里等着您回来。”顾昭果然如李翾所想,还是把大半心思放在了儿子身上。
不过她方才说了“家里”,倒让李翾心里觉得熨帖。
“罢了,朕自知争不过澄儿。”李翾看了一眼怀中天真无邪的儿子,不由想着让他快些长大,自己讨个媳妇去。
小皇子不知父皇心中所想,见父皇看着自己,露出粲然的笑容。
“朕这次会让张卓英留下,你有事吩咐他就是了。”李翾轻松的抱着儿子,与顾昭一起去回廊上散步。
如今顾昭已是掌六宫之权的贵妃,他本该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以防万一。
“好。”顾昭痛快答应下来,倒让李翾有些惊讶。
“虽说张总管服侍您更贴心些,可与其让您担心我和澄儿,这样更好些。”顾昭看出他心中所想,主动解释道。
李翾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
“朕争取在中秋节前赶回来跟你们团聚。”他温声道:“应该来得及吃到昭贵妃亲手做的月饼。”
顾昭笑眯眯的点头。
***
后宫中本就不算热闹,在太后和天子离宫后,愈发显得有几分冷清。
贤妃忙着给长乐郡主寻合适的夫婿,高昭容的禁足仍未解除,吴修容在她的昭阳宫不怎么出门,唯有叶修仪还时常来瑶华宫走动。
“小殿下,您看这个——”叶修仪手里拿着一个细棉布做的兔子玩偶,逗他道:“您若想要,就对妾身笑笑。”
小皇子似是听懂了她的话,果然咧开小嘴,露出无齿的笑容。
“娘娘,小殿下真聪明!”叶修仪又惊又喜的对顾昭道:“您看他听懂了妾身的话。”
顾昭好笑的看着能玩到一处的两人,无奈的摇头道:“你拿着玩偶逗他,他自然会对你笑。”
“小殿下的性子好,以前妾身见过的婴儿像这般乖巧可爱的都很少呢!”叶修仪强调道:“有些要哭要闹还不让人碰的。”
看她对澄儿的好是出发真心,顾昭心里有些复杂。
叶修仪是喜欢孩子的,可偏偏……
“娘娘,您别误会了。”看到顾昭在走神,且眼神中透着些许纠结,叶修仪忙解释道:“妾身只是喜欢乖巧懂事的小孩子,见了小殿下这才舍不得撒手。”
“妾身有您的庇护,在宫中过得轻松自在。”她也不在乎还有宫人在,直言道:“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妾身梦寐以求的。”
看她神色恳切,顾昭倒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点了头。
“何时您再给皇上添个小公主,妾身帮您一起带。”叶修仪笑盈盈的道:“妾身近来做女红颇有心得,给小公主做衣裳不在话下。”
皇上膝下至今都没有公主,从如今的形势看,能生下小公主的人只有昭贵妃。
前些日子顾昭夏日里肠胃不舒服犯恶心,因正在御花园中,被人看到后,还好是议论了一阵昭贵妃是不是又有喜了。
“娘娘,妾身能去看看小白么?”叶修仪见好就收,体贴的岔开了话题。“它的病可好了?”
在顾昭怀着身孕时,小白也没有被送走,让人养在了后殿中。
如今小皇子已经长大了些,每次小白洗完澡,顾昭会让人抱过来让它跟儿子玩上一会儿。前些日子小白吃不下东西,顾昭还特意请了人来看。
“已经吃得下东西了。”顾昭点点头,道:“落蕊,陪着叶修仪过去罢。”
叶修仪起身道:“娘娘,妾身去去就不回来了,免得小白病没好,再过到小殿下身上。”
顾昭含笑应下。
***
御花园。
贤妃手中正握着一串崭新的琉璃珠,她坐在锦鲤池旁,悠闲的在喂鱼。
不多时,身着粉衣的小宫女正好路过。
她见到贤妃,似是有些胆怯,迟疑了好一会儿,磨磨蹭蹭的见礼道:“奴婢给贤妃娘娘请安。”
“是璃珠罢?”贤妃转过头,好像才看到她,微微笑道:“何时与本宫这般生疏了?你原是五皇子身边的人,本宫还记得。”
璃珠垂首站在一旁,没敢接话。
她自然记得自己是五皇子身边的宫女,也更记得五皇子待她亲近后,贤妃寻了错处,将她打发出了皇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