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适应水压和深海环境，不停变换身体，路遥几乎可以确定身下的大白鲨还是小A。
　　下潜到更深的海底，大白鲨的身体逐渐变成泡沫，白色的泡泡随海流上升。
　　几分钟后，路遥伏在了一头巨大的抹香鲸脑袋上。
　　他们至少已经潜入深海两千米以下，永明灯上出现裂纹，忽然熄灭，四周安静下来，黑暗像厚重的石墙，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咔哒——咔哒——”抹香鲸发出声音，下潜还在持续。
　　“咔哒——咔哒哒——”
　　“咔哒——咔哒——咔哒——”
　　抹香鲸喜欢捕食深海里一种名为“大王乌贼”的软体动物，海底幽深黑暗，它们便靠声呐确定猎物的位置，完成捕食。
　　路遥在持续的“咔哒”声中闭上眼睛，意识昏沉间，抹香鲸的身体开始变成泡沫。
　　这一次，路遥感到异样，抹香鲸的身体消失后，圈住她的是一双手臂。
　　在充满海腥味的黑暗深海中，她荒谬地闻到一丝清淡的莲香，干净清冽。
　　“你到底是谁？”路遥尝试挣扎。
　　小A下巴压着她头顶，加速下潜。“嘘。”
　　路遥：“……”
　　路遥继续挣扎，小A纹丝不动。
　　许久之后，他低声道：“快到了。”
　　路遥用力仰起脖子，深海底部出现细碎光斑，偶尔一道金色光韵缓缓上升，像流星一样从两人身侧溜过。
　　“这是什么？”路遥觉得他肯定知道。
　　但小A没有出声，路遥心下一慌。
　　他的身体也要变成泡沫了。
　　小A抱着路遥掉了个头，稳稳坠落到底部。
　　地上铺满金色发光的小球，指头大小，但数量足够多，几乎填满整条狭窄的海沟。
　　有深海鱼类小心翼翼叼起光球，往上方浮游，速度极快。
　　鱼类离开海沟，没入黑暗中，便只能看见一粒拖着尾巴的光韵流动。
　　路遥对面，青年银发披散，眼眸血红，静静看着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路遥单刀直入。
　　“路遥，”银发青年终于开口，声音滞涩冰冷，“实现愿望，不要太过信任他。”
　　谁？
　　青年的身体彻底变成泡沫，随着叼光球的小鱼一起往上漂浮，消失在路遥眼前。
　　路遥蹲在地上，脑子里快速思考。
　　小A在她的愿望里到底是什么角色？
　　不能信任的人又是谁？
　　路遥迷茫了。
　　她很不喜欢这种意识暧昧的感觉，犹犹豫豫找不到方向，稍微急切就容易做出错误决定。
　　关于她的愿望，小A一定知道些什么。
　　刚才那情况，他大概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再想挖线索，只能等去到下一个世界开店，再遇见他。
　　路遥振奋起来，想尽快去下一个世界，就得先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要完成任务，她得先从这深海沟里离开……
　　路遥四处打量，蹲身捡起一颗光球。
　　金色的光球在她手心化作一颗莹润的珍珠，不会这一地都是珍珠吧？
　　路遥咋舌，被困深海的忧愁都被冲散许多。
　　忽然，她在一堆白色珍珠里看见一粒泛着漂亮粉光的珍珠。
　　不大，却亮得惊人。
　　路遥忍不住低头捡起，眼前再次出现一颗粉光小珍珠，捡起，前方又出现一颗，捡起，又出现一颗……
　　她捡了满满一捧粉色珍珠，停在一扇珠光宝气的巨大石门前。
　　门口散落着成堆的粉色珍珠，被她捡到的粉珍珠更亮更大更圆。
　　路遥站在门口，陷入沉思。
　　她无数次尝试呼叫系统，完全没回应。
　　情况有点像上次做关于均衡罗盘的梦时，系统完全失联。
　　圆梦系统虽然不聪明，但若是它在，此时就能让他检测一下门内是否有危险，方便又安全。
　　路遥看着地上和手里的粉珍珠，迟疑片刻，抬手推开眼前的门。
 
 
第138章 第四间店
　　厚重的门扉张开一点缝隙,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接着堆积如山的珍珠呼啦啦滚进去，带着浅浅淡淡的光。
　　“嘤——”
　　“嘤嘤——”
　　“呼噜噜——”
　　几道细弱软萌的“嘤嘤”声从门里传来, 路遥僵硬着身体等了几秒，探头朝里看去，瞳孔微微一缩。
　　她停下推门的动作，理了理头发, 抬手敲门。
　　“咚咚——”
　　几乎是一瞬间, 几十只圆墩墩的海豹猛地睁开眼睛, 拿起银色三叉戟, 紧张地对准门口。
　　“嘤！”
　　“嘤嘤嘤！”
　　海豹军队依靠尾鳍支撑身体, 鳍肢紧紧捏着武器, 葡萄一样圆润漆黑的眼睛炯炯有神。
　　它们体型不算很大，站起来几乎只到路遥膝盖, 浑身覆满洁白蓬松的软毛。
　　一个个脑袋圆圆, 眼睛圆圆, 连鼻子也圆圆的。
　　要不是气势汹汹地拿着武器，路遥恨不得立刻抱一只在地上打滚。
　　刚刚推开门, 从缝隙里看见小肉墩墩们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心都快化了。
　　难以想象, 如此深的海底，居然生活着这么梦幻的生物。
　　路遥缓缓举起手，露出微笑：“我叫路遥, 一个普通人类, 不小心掉进海沟误入此处。”
　　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的海豹首领出列, 慢慢挪到路遥面前, 绕着她转了两圈。
　　“啪——”
　　它用三叉戟抵住路遥腿弯, 推着她往前，语气和表情都很严厉：“嘤！”
　　路遥被海豹军队押送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寝殿前，海豹首领小心翼翼叩门。

　　门里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随即殿门朝两侧拉开。
　　女人姿态懒散地躺在床上，漂亮的金色鱼尾有一半拖在地板上，金色长发铺洒在床铺间，像光华跃动的金子，华美动人。
　　她单手撑着脑袋，恹恹地看向被押进来的路遥。
　　路遥缓缓抬眼，目光顺着拖曳在地上的鱼尾上移。
　　尽管已有猜测，真正看清那张脸，路遥还是震动不已——太美了，不仅仅是皮相之美，强大、温柔、博学、坚韧——她就像是这世间所有赞美之词的具现化。
　　路遥脱口而出：“深海女神。”
　　深海女神居然隐居在这样深的海底，难怪哪里都找不到。
　　“你知道我？”翠皇星微抬下巴，审视路遥，眉心微拧：“弑神者竟是个人类。”
　　路遥有些疑惑，她在夜光市看见的女神雕像并不是人鱼。
　　面前这位除去鱼尾，其他特征几乎与深海女神像一模一样。
　　所以，深海女神原本是人鱼？
　　她在九花那里看过很多关于女神的故事，但几乎没有提及女神的真身是人鱼。
　　路遥回神，解释道：“我在夜光市看到过您的雕像。弑神者是什么？”
　　海豹首领哒哒哒挪到女神床边，“嘤嘤嘤”交代一些事情。
　　翠皇星重新看过来，眼中多了一些探究，主动朝路遥伸手：“你过来。”
　　路遥迟疑了一秒，老老实实走过去。
　　系统不在身边，她有一点缺乏安全感，但已经走过好几个世界，不至于完全丧失判断能力。
　　深海女神作为深受人类和深海生物爱戴的母亲，应当不是坏人。
　　再退一万步想，假若对手是神，她如何警戒怕也没用。
　　翠皇星一把握住路遥的手，神色渐渐复杂，片刻后松开，眼中流露出怜悯，泪水滑落，滚到床褥间，变成一颗颗又圆又大的珍珠。
　　门外堆满海沟的珍珠不会都是女神的眼泪吧？
　　太夸张了。
　　海豹护卫们见女神哭泣，鼓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床中央聚拢，谴责地望着路遥。
　　路遥有些无措：“……怎么了？”
　　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想拐一只圆墩墩还会生气的小海豹带回毛茸茸小店。
　　翠皇星止住泪，尾巴折起收回到床上，直起身体看向路遥：“我已知晓你来这里的目的，很可惜我没有见过那根骨头，也不知它是否还在这片海里。”
　　路遥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您能看到过去？”
　　翠皇星就近捞起一只海豹，抱进怀里，目光幽远平静：“人类是我的孩子，亦是我的子民。若是不能为其指引道路，如何能自称为神明？”
　　路遥：“那您也看到了我的未来？”
　　翠皇星：“怎么，你想窥探未来？”
　　路遥摇头：“我在其他世界也遇见过人鱼，她为我占卜过未来，结果似乎很不理想。未来的事不着急，我想知道大约半年前，我到底许下了什么愿望？”
　　翠皇星目光深深，手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抚怀里的胖海豹。
　　那圆墩墩顶着同伴的嫉妒，眸子水润，一脸幸福，又萌又欠。
　　路遥手垂在身侧，缓缓握紧。
　　这萌货，太犯规了。
　　福瑞控要克制不住了。
　　就在路遥以为女神不会回答，翠皇星幽幽开口：“那是一个本来永远不会被回应的愿望。在无限接近零的概率下，祂被聆听到。我无法告诉你愿望的内容，它被施与了最恶毒的诅咒。被回应只是第一步，实现它是第二步，找到它才算抵达终点。”
　　路遥低头思索，大概意思是她许下的愿望连神也无法插手？
　　以前她一直以为因为事故失去部分记忆，才想不起愿望的内容。
　　可深海女神的话，似乎在告诉她愿望被隐藏，也是实现愿望的条件之一。
　　或许真正的因果关系是为了保护愿望，她才失去记忆。
　　翠皇星似乎不想再和路遥说话，也无意留她，抬手一招，海豹护卫立刻列队。
　　“这里没有你在找的那截骨头，海豹护卫队会送你上去。”
　　路遥回神，“您不跟我一起上去？”
　　翠皇星一脸诧异：“我为何要跟你上去？”
　　路遥：“其实我是被人带下来的，初衷不是找骨头。既然你能看见过去，肯定也看到了上面的情况。海床下堆满垃圾，洋流被污染，马上就要溢出，流向人类世界。溺海者和深海生物们在寻找母亲。”
　　翠皇星：“我的眼泪蕴藏神力，可净化一切污浊之物。如今堆在深海沟底，一些小孩子喜欢衔着往上运送。你若是想进化海域，带一些回去就可。”
　　路遥想起第一次在污水里抓到的鮟鱇鱼，肉质鲜嫩，身体里没有杂质。
　　那时没有多想，大概就是因为被小鱼仔衔到上面的神之泪。
　　她心下一动：“不是不离开，而是无法离开。因为弑神者？”
　　翠皇星低头，“很可笑吧？曾几何时，神明也成了被随意屠戮的对象。”
　　深海女神应该并不惧怕死亡，路遥皱眉，不知是不是多想，“神若是死了，世界会怎么样？”
 
 
第139章 第四间店
　　翠皇星目光扫过路遥, 落在乖巧列队的护卫海豹身上：“你很喜欢这些小家伙。”
　　路遥毫不犹豫点头：“我有一家毛茸茸小店，若是您允许，我想聘请它们到店里打工。”
　　翠皇星招手, 戴着珍珠项链的护卫队长哒哒哒挪上前。
　　深海女神伸出手指，轻点海豹护卫队长额头。
　　海豹队长发出哀哀的叫声, 葡萄一般的眼睛湿漉漉, 满脸不舍。
　　翠皇星态度坚决，海豹护卫队委屈地退出寝殿, 留下路遥。
　　半个小时后, 路遥从深海女神的寝殿出来。
　　护卫海豹在正殿，发现路遥出来, 全都眼巴巴看过来。
　　路遥微微垂头, 掩去情绪, 沉声道：“女神沉睡了。”
　　“呜呜——”
　　“呜呜呜——”
　　海豹们哭起来，大眼睛包着泪，发出悲伤的叫声。
　　水滴海豹是深海女神选中的神使，通身雪白，长相憨萌, 懂人言，唯一不足是不太会战斗。
　　深海女神本身足够强大, 最初遴选神使只是想要陪伴，没有考量战力。
　　与世人臆想的不同，神明并非无所不能。
　　实际上神明力量越强大, 束缚神力的规则越严格。
　　深海女神作为世间万物的母亲, 拥有孕育生命的力量。
　　而束缚她的规则是“不能杀生”。
　　大约二十年前, 深海女神不慎触犯规则, 随后遭到反噬, 神力持续衰退，偏偏这时出现了弑神者。
　　传闻中弑神者凶悍残暴，不仅会弑杀神明，连神格也一并损毁。
　　神明死亡带给世界的影响不可估量，而拥有众多信徒的母神死亡，世界可能会直接崩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