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燕愁余是余老的子侄,陆云柯也没有打算理所当然地将这把三阶灵剑据为己有,他出不起三阶灵剑的价钱,就算不舍,还是决定将这柄剑还给燕愁余。
燕愁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中现出几分意外,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不妨告诉我,你的剑法是同谁学的。”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陆云柯当即回道:“我是同父亲学的松溪剑法,不过这两日,有赖一位前辈指点,才有所进益。”
“是你门中长辈?”
“不,是我在丹枫林中遇见的一位前辈。”陆云柯如实答道。
竟然并非松溪剑派的弟子……
燕愁余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他看向陆云柯:“那这样一来,我们便两清了。”
陆云柯涨红了脸,连忙摆手:“不不不,这怎么行……”
一句话如何能换一柄三阶灵剑。
“我已有本命剑,此剑于我并无作用,在你手中,它才有出鞘的机会。”
闻言,陆云柯终于不再推拒,他接过灵剑,拱手对燕愁余道:“道友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这把灵剑!”
在陆云柯收下灵剑后,燕愁余才又道:“不知道友可否为我引见那位指点你剑法的前辈?”
身为剑修,他当然对能让陆云柯的剑法在短短几日内便突飞猛进的人十分好奇。
——只是当燕愁余见到太上葳蕤飞身落入院中时,不免露出些微惊色。他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会见上第三面。
眼前不过炼气修为的少女,竟然就是陆云柯口中的前辈,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还是说,因为少女修为远胜过自己,才叫他不能探明她真正的境界?
在燕愁余抬头之时,太上葳蕤也垂下眸来,四目相对,他看着那双冷清的眼睛,心中生出几分异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风拂过庭中,日光从树叶间隙中投下一地碎金。
“你为何会在这里。”太上葳蕤落在他面前,冷声开口,打破了一片沉寂。
“我只是好奇,道友可是剑修?”燕愁余回道。
剑修?
太上葳蕤忽地笑了笑,一瞬间,便如山巅冰雪初融,泉水汩汩。数道琴弦破空而出,燕愁余飞身退后,身形穿过琴弦织就的密网,落回原地。
这些琴弦中的灵力,不过在炼气境界罢了,他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不过燕愁余也立刻明白了太上葳蕤的意思,她显然不用剑。
而陆云柯见她动手,连忙上前:“前辈,这位道友只是仰慕于您,想见您一面,您别动手!”
仰慕……
燕愁余摸了摸鼻尖,欲言又止,毕竟陆云柯说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闭嘴!”和他一样无语的太上葳蕤冷声开口。
相处了数日,陆云柯也算对太上葳蕤的性情有几分了解,在她开口之时,他便预感到不妙,转身想跑,却被琴弦缠住了腰间。
太上葳蕤指尖一勾,陆云柯便摔在地上,五体投地。
夕阳下,倒立在墙角的陆云柯艰难求饶:“前辈,我真的知道错了……”
看着这一幕,燕愁余勾了勾嘴角。
太上葳蕤缓缓将琴弦收回指间,转头看向身后少年。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燕愁余连忙干咳两声,掩住这点笑意。
“你还在这里作甚?”太上葳蕤挑了挑眉,语气冷淡道。
燕愁余却不急着离开,他看向面前少女:“道友,这应当是我们见的第三面吧。”
不,应该是第四面,太上葳蕤不经意地想着。
“在下燕愁余,请教道友名姓。”燕愁余抬手行礼,姿态磊落。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他是飞霜君,燕愁余。
太上葳蕤深深地看他一眼,良久,终于开口:“太上。”
“我叫,太上葳蕤。”
燕愁余一怔,太上……分明是中域皇族之姓!
可她若是中域皇族子弟,他绝不会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该走了。”太上葳蕤再次开口,却是下了逐客令。
她不打算与燕愁余多说什么,因为他们本就殊途。飞霜君和光同尘,而妖尊注定行走在暗夜之中。
燕愁余压下心中疑虑,飞身落在墙头,他想起什么,回过身,手中便多了个小巧的木匣。
“前日多有冒犯,这是赔礼,望道友原谅。”
说罢,燕愁余的身形消失在院中。
琴弦卷住木匣,太上葳蕤抬手,木匣便落入她手中。
他口中所言,是指前日夜中之事。
燕愁余在离开前才将木匣交给太上葳蕤,便是不想她拒绝。
指尖微动,木匣便缓缓开启,灵光流转,其中放着一卷墨色丝弦。
飞霜君燕愁余除了是天下第一剑修,更是修真界最好的炼器师之一。
这卷丝弦乃元婴境界的云霞蛛母所吐蛛丝所制,水火不侵,锋锐更胜刀剑。
青丝绕……
太上葳蕤看着匣内刻下的三个字,沉默片刻,将之收入纳戒。
被迫倒立的陆云柯在心中默默落泪,为什么受伤的只有他……
几日之后,便是松溪剑派门派大比。
陆云柯匆匆忙忙地穿过演武场,糟了糟了,他差点忘了今日就是门中大比报名的日子。
“陆师兄?”身着松溪剑派弟子服的少年少女见了他,纷纷问候。
陆云柯向他们点了点头,来不及多说什么,飞快地穿行向前。
“我好像好几日都没有见陆师兄来演武场了?”少年有些奇怪。
“你还不知道?前日他孤身去丹枫林,被掌教罚了闭门思过。”他身旁有人嬉笑道。
大比报名人山人海,费陆云柯了好一番功夫,才顺利挤进人群。
他艰难地将手拍在桌上:“我要报名大比!”
负责大比的内门弟子抬起头,挑了挑眉:“陆师弟?”
“这不是陆师兄吗?”旁边也有人认出了陆云柯,低声道,“他也想参加这次大比?”
“我听说前日这位陆师弟与同样炼气六重的师弟交手都输了,怎么还敢参加这次大比?若是连第一轮比试都过不了,岂不是白白辱没了内门弟子的声名。”
“如果掌门不是他爹,以他的资质,怎么可能做得了内门弟子。”
“可惜掌门堂堂元婴大能,却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
无数嘲讽而轻蔑的目光落在陆云柯身上,众人低声议论的话语接连钻进了他耳中,他握紧了手中灵剑,紧紧抿住唇角。
自从陆云柯停留在炼气六重境界无法突破,成为内门弟子中修为垫底的存在后,这些嘲讽贬低的话,他已经听得太多。
前日他输给相同境界的师弟,更是加剧了这些嘲讽与偏见。不过如今自己得前辈指点,又有了称手的灵剑,绝不会再如之前一般。
陆云柯看向自己面前的内门弟子,沉声道:“松溪峰弟子陆云柯,报名此次大比!”
第12章
负责登记名姓的少年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云柯:“陆师弟当真要参加此次大比?”
见陆云柯点头,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慢道:“陆师弟,你可要想好了,此次大比许多同门都会前来观战,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了,丢的可不止是你自己的脸。”
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陆云柯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变了脸色:“多谢师兄关心,这次大比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他对面的少年想,区区炼气六重,就算再怎么全力以赴,恐怕也过不了第一轮比试。
照他说,陆云柯但凡有些自知之明,就不该来报名大比。
笔墨就在手边,少年却迟迟不愿意记下陆云柯的名字。
“陆师弟,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他又道,“比试中刀剑无眼,要是伤了你就不好了。”
“若是谁一时不小心,伤了掌教大人的宝贝儿子,保不准又要被教训了。”少年拖长了声音,语气是十足的阴阳怪气。
陆云柯虽然没听出少年的言外之意,但少年如此说话,还牵连他的父亲,他心中也不免生出怒气。就在他想发作之时,宋括自远处走来,他皱着眉头道:“你们在说什么?”
见了他,方才对陆云柯态度恶劣的内门弟子立时闭上了嘴,也不用宋括说什么便讪讪拿起笔,将陆云柯的名字记下。
宋括这才收回目光,他看向陆云柯,语气温和:“师弟,听闻你近日潜心修炼,进益定然不小,正好借此番门中大比让师尊对你刮目相看。”
周围投来意味不一的目光,陆云柯说不出话来,只好硬着头皮向宋括点了点头。
他们为什么这样看自己,难道他又做错了什么?可是这几日他明明都在闭门思过,只去过一次藏书楼啊。
陆云柯一头雾水地往回走。
“云柯!”身形高大的青年迎面走来,身材高大,脸上神情不怒自威。见了陆云柯,他神色越发严肃。
“吴师兄!”陆云柯露出惊喜之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位吴师兄,乃是大长老的独子,如今已年过三十,距离结丹只差一步之遥。大长老与陆云柯的父亲乃是师兄弟,陆云柯便也与吴师兄异常亲厚,而他比陆云柯大了十余岁,可以说,陆云柯是被他看着长大的。
“前日你可是赌斗输给了门中师弟?”久别重逢,吴师兄脸上却不见笑意,沉声问道。
陆云柯垮下了脸,怎么连吴师兄也知道这件事了:“是,不过……”
吴师兄打断他的话,冷声道:“输了便输了,你为何要叫执事堂弟子为难那位师弟,叫他丢了丹房弟子的差使!”
宗门每月下发的灵石丹药有限,许多出身平常的弟子便会在门中寻些杂事做,以换取灵石。而丹房正是松溪剑派最好的去处之一,虽然灵石有限,但在这里做事的弟子,能够以低价买下品相不够好的丹药。
门中上下都知道,陆云柯前日赌斗输给了这个丹房师弟,结果没过几日他就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赶出丹房——而陆云柯偏偏就是掌门之子,门中弟子便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陆云柯输了赌斗,心中嫉恨,故意为难这位师弟。
吴师兄一回门中便听说这些风言风语,问清此事后,立即来寻陆云柯。
陆云柯恍悟,怪不得今日各位同门对他的态度这样奇怪。
“吴师兄,我没有!”陆云柯急急道,“赌斗输了,是我本事不济,怎么能怪师弟!”
他一脸真诚,吴师兄沉默下来,以云柯的性情,这的确不像他会做的事。那这件事,难道只是门中有人刻意讨好,才会将那位师弟赶出丹房?
还是说,有人……
思索片刻,吴师兄对陆云柯道:“后日大比开始,你便……”
两日后,松溪剑派大比便如期而至。
一早,便有许多身着月白色弟子服的弟子结伴向演武场来。作为清溪郡一大势力,松溪剑派门下弟子有近万人之多,不过既然是为擢仙试做准备,参加大比的弟子年纪便不能过三十。
因此第一轮比试共有千余弟子,要经七日斗法,才能选出前十。
就算不能参加大比的弟子,也不愿错过这番热闹,何况观察同门弟子,也能对自己的修行加以反省思悟。
“是陆师兄……”
“他怎么过来了……”
“真是脸皮厚,赌斗输了,便以势压人!”少年冷哼一声,眼神不屑。
他身旁的少女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说。
几人不管心中作何想,见了陆云柯,还是抬手行礼道:“见过陆师兄。”
周围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了这一处,那不是前日因为赢了赌斗被赶出丹房的师弟吗?陆云柯这是干什么,难道觉得这样还不够?、
若真是如此,那他的气量未免也太小了!
陆云柯看向神情晦暗的少年,停在他面前,将怀中玉牌递给他。
少年一怔,抬头看向陆云柯:“陆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丹房弟子的令牌,”陆云柯解释道,“师弟,这本就是你的。”
“赌斗输了是我本事不济,绝没有理由记恨师弟,还请师弟不要误会。”陆云柯真诚道。
说罢,他躬身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欢喜地对握着玉牌的少年道:“师兄,太好了,你可以回丹房了!看来之前都是一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