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的胆子!”身着官服的老臣得了人示意,立时出言高声指责,“陛下当面,你竟敢犯上行凶,该当何罪!”
“以皇朝律法,胆敢刺杀陛下,当斩立决才是!”身着皇子冕服的青年起身附和,话中显然不带什么好意。
四周禁卫上前一步,虎视眈眈。
老内侍见此,抬手想握住地阙,可惜还未能靠近便被乍现的刀气逼退。长刀回返,再次停在太上葳蕤面前。
她竟是真的被这把刀赖上了。
太上葳蕤抬起头,扫视过在场太上族人,语气冷淡:“记好了,太上一族中,还没人有资格做我父亲。”
太上殷被她目光扫过,只觉脖颈一冷。
这可真是个祖宗!
“请陛下下令,擒下此贼,以正视听!”偏在这时,还有人高声进言,义正辞严。
太上殷还未开口,斛律上前一步,声如闷雷:“本将在此,谁敢对我天武卫之主无礼!”
“斛律,你如此行事,难道是想谋逆不成!”须发灰白的朝臣肃容喝问。
“笑话,我天武卫为皇朝征战之时,诸位还不知身在何方!”一直未曾开口的轻甲女子启唇,语气沉冷。
她看向太上殷,眼神锐利如刃:“方才不过是吾主一时失手,未能握住地阙,想来陛下心.胸.宽广,不会介怀这点小事。”
“林大人,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啊!”着冕服的皇子脸色异常难看。
女子轻笑一声,容色愈冷:“那十六皇子有何指教。”
将腰间佩刀执于手中,她脊背挺直,一身杀伐之气再不加掩饰。
天武卫中,活到如今的人,又有谁是易相与之辈。
也就是如此,太上葳蕤看着斛律与被称为林大人的女子,神色微沉,才更是麻烦。
一旁的十六皇子脸色青白,再不敢轻易开口,不过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太上葳蕤面前的地阙,难掩愤愤不平之色。
她不过元婴修为,有何资格成为地阙,成为天武卫的主人?!
在场如他这般想法的,并不在少数。
经脉中力量涌动,太上葳蕤强行压制住力量,面上神色不见任何异常。地阙中所藏的,正是一块残缺的天地本源,与她左眼之中本源呼应,长刀才得以出鞘。
如今两块天地本源在她眼中融合,溢散的力量融入经脉,用以构造万物的本源,哪怕只是溢散的力量,也足以令她再行突破。
何况日前太上葳蕤又与燕愁余双修,于是短短时日之内,她的境界竟有再突破之势。
太上葳蕤无意再多留,抬步转身。
“站住,诸位长辈在前,怎可如此放肆!”满头白发的老妪见她要离开,忽地开口,手中更是径自向太上葳蕤抓来。
不过她真正的目的,当然是一直跟随在她左右的地阙。
斛律右脚上前,在地面重重一踏,合道境界的灵力震荡开来,不过洞虚期的老妪如何是对手,当即便被逼退。
还是几名太上皇族族老一齐出手,将她接下,才免了丢尽脸面。
太上葳蕤未曾回头看上一眼,不知是没有发现,还是全未将老妪当回事。
应当是后者。
斛律看着太上葳蕤的背影,对身旁女子道:“她与殿下,颇有几分肖似。”
目光扫过太上殷,他全然不将方才太上一族族老所言当回事,太上殷如何能生下这样的女儿?
在无数视线注视下,太上葳蕤带着濮阳鸾与楼玄明向外行去,在她身后,斛律带着数名天武卫护持,此时此刻,在场再无人敢拦她前路。
第235章
东域, 苍栖州,玉衡宫。
赵立背着手,作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向前行去,口中还不住地叹着气, 一声比一声长。
从前作为幼子, 家中老爹对他也没有太大的期望, 只求不要惹祸,更不要惹清溪赵氏解决不了的祸事。
但自天水阁倾覆后, 情形便有些变了。
赵立不知道余紫嫣同自己父亲说了什么,但结果就是, 这些时日以来, 他不得不天天跟在她身边学习,被迫看些很是无聊的奏报。
不过她的确很厉害, 在余紫嫣身边待得越久, 赵立便越认识到这一点。
就自己, 在她面前, 还不够一只手捏的。
但最厉害的当然还是师姐,赵立想到, 随即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只是师姐也太厉害了, 就因为他无意中抱上了师姐的大腿,如今他老爹便也异想天开地盼着他做镜明宗掌教。
赵立实在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只是赵父和余紫嫣已然拿定了主意,便轮不到他来反对。
今日怎么这样安静?赵立回过神来, 忽然觉出一点异样。
时辰虽晚,但往日这时候,应当还有不少向余紫嫣汇报情况的玉衡宫麾下经由此过,今日竟全未见到有人。
赵立皱起眉, 转过回廊,前方便是余紫嫣平日处理玉衡宫诸多事务的偏殿。
烟紫裙袂如同朦胧雾气,少女一步步自殿内走出,裙角染了点点猩红。
“余副使……”赵立有些意外地唤了声,尚未意识到危险。
余紫嫣抬起头,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只见一片看不见底的墨色,让人望之如坠冰窟。
赵立瞳孔微缩,还未来得及动作,余紫嫣已然欺身上前。她的修为本就在赵立之上,此时身法更是堪称诡谲,根本不容赵立闪避。
不过瞬息,素白指尖已然穿透了他心口,鲜血骤然染红衣襟,赵立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少女,全未回过神来。
也在这时,他的目光看见她身后大殿之中软倒的几具身体。
余紫嫣裙袂上的猩红,原来是鲜血。
赵立感受到心口传来一阵难言的剧痛,当指尖在他血肉中要再往前贯穿要害之时,一阵刺目灵光亮起。
符文亮起,将异于寻常的余紫嫣逼退,赵立的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衣襟已然完全被鲜血浸透。
这是那日,师姐给他留下的符文……
意识涣散之际,赵立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这道符文不过逼退了余紫嫣几息,但就是这几息,便已经够了。
“立儿!”赵父闪身出现于此,如今他还未领赵家子弟离开玉衡宫,是以在感受到赵立有生死之虞时,才能来得这样快。
抬手拦住余紫嫣,对上她墨色涌动的双目,赵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赵父已有化神修为,但元婴境界的余紫嫣面前,竟然全然讨不到便宜。
两股灵力相撞,他脸上渗出细密汗水,余紫嫣却是游刃有余,也是在这时,她眸中墨色忽地闪烁起来。
“余副使?!”赵父试探着唤道。
余紫嫣缓缓收回手,这明明是她的身体,如此简单的动作,做来却好像异常艰难。
掌心重重拍下,余紫嫣受了自己一击,喷出满口鲜血。
赵父见机扶起儿子,为他封住周身大穴。赵立伤势极重,好在有符文护住心脉,留下一点生机。
也是在这时,余紫嫣眼中再次失去神光,飞身袭来,似乎全未受到伤势影响。
好在余家老祖已经收到赵父传讯,渡劫境的大能悍然出手,自背后将她制住。
“紫嫣?!”余家老祖开口,语气惊疑不定。
被她灵力禁锢住的余紫嫣一心挣脱桎梏,面上不见任何表情。
余家老祖手中结印,法诀成形,她心下暗惊。紫嫣如此,竟并非为人操控……
被困于殿前的余紫嫣渐渐现出挣扎之色,牙关相撞,她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传讯……尊上……”她口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同一时间,中域上京,行在宽阔宫道之上,脚步声回荡在夜色中,让人听来分外清楚。
四周悬的灯火照亮去路,太上葳蕤沉声开口:“上京安稳,将军不必再送。”
斛律闻言,笑了一声道:“如今阁下是天武卫主人,护送左右,乃是本将应尽之责。”
太上葳蕤没有看他,只是淡淡道:“我拔出地阙不过意外,当日太上霄云留下此刀,想来,也不是为天武卫择主。”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斛律身上。
斛律络腮胡下扬起一抹笑意:“你很聪明。”
“不过地阙既然被你拔了出来,那么天武卫就理应尊你为主,否则,帝女的话岂非落了空,为天下非议。”
太上葳蕤琥珀色的瞳眸看向他,其中不带多少情绪:“哪怕,我要与太上皇族为敌?”
站在太上皇朝的都城中说出这话来,未免狂妄,不过更狂妄的事,太上葳蕤也不是没做过。
“天武卫效忠的从来不是太上皇族。”斛律的神色有些沉。
他们效忠的,自始至终,也只有太上霄云一人。
“只要你不是想倾覆这个帝女苦心统一的皇朝,天武卫便理应追随于你。”
但她有没有资格令天武卫追随,坐稳这个主上之位,尚未可知。
活着时,她理应是天武卫的主人,但若是死了,天武卫便没有主人。
这些话不必斛律说,太上葳蕤也清楚。
她没有多言,有些话,说得太明白便没有意思了。
“将军该回去了。”太上葳蕤只是淡淡道。
既是尊她为主,那么她所言,他们理应从命。
斛律挑了挑眉,随即依言止住了脚步:“既是主上有命,本将自应遵从。”
“不过这十五名卫士,还是跟随主上左右为好。”他意味深长道,“如此,会少许多麻烦。”
这上京之中,大约是没有人希望太上葳蕤成为天武卫的主人,可偏偏就是她做了天武卫的主人。
于是这上京城中,想杀她的人绝不会少。
甚至就在今夜,应当便会有许多人忍不住动手。
斛律带在身边的数名卫士都有化神至洞虚境界,有他们跟随左右,足以护得太上葳蕤平安。毕竟,这上京渡劫修为以上的人,数也数得清楚,若是亲自动手,便是打算彻底与天武卫撕破脸。
夜色中,夜枭发出一声嘶鸣,从枝头振翅。
庆王府内。
幽暗地室之中,瘦削青年坐起身,内衫被血和汗浸湿,那双眼抬起,莫名让人觉出一股阴寒之意。
侍女上前为他换上干净衣物,只见心脏处鼓起血红经络,看起来极是狰狞可怖。
仆从躬身自门外走入,始终恭敬地低着头,口中道:“王上,今夜祭典,有人拔出了地阙。”
太上非白盘坐起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如一只盯住猎物的毒蛇:“是谁。”
自太上霄云离开这些年,太上族中尝试过无数次,也未能有人拔出地阙,今日竟有人做到了?
“是南域沧澜门门下女弟子,名萧沧流,额心现霜纹坠,当是太上一族血脉,不知为何流落在外。有族老猜测,她应当是当今陛下遗落在外的血脉。”仆从寥寥几句便将事情说明。
“太上殷还能生出这样的女儿?”太上非白双目阴冷,话中对太上殷并无什么敬意。
拔出地阙是小事,令天武卫认主却是一桩值得重视的大事。
出身南域,背后尚无势力,若是能将其拉拢扶持,倒是比太上殷现在那二十几个儿女更有称帝的资本。
“本王寿辰将至,你亲携拜帖,邀其前来。”太上非白沉声吩咐。
“是。”
第236章
太上葳蕤一行踏着夜色回到了兰絮阁, 在她身后,十数名天武卫紧随,脚步声响起,引得兰絮阁中其他修士忍不住投来目光。
虽然这些仙门也得了前往天武卫祭典的机会, 但能去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如今还未归返, 留在兰絮阁中的弟子,自是不会知道方才祭典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随斛律前去祭典的天武卫多有化神甚至洞虚修为, 哪怕收敛威压,对寻常修士而言也颇具压迫感。此时看着数名披甲的卫士, 兰絮阁中修士纷纷退至一旁。
“师姐……”
小孤山弟子远远见了太上葳蕤等人, 抬步迎了上前,目光扫过数名天武卫, 难掩戒备与警惕。
燕愁余着玄色披风, 风帽掩住额上双角, 也遮住了那双未曾褪去血色的瞳眸。
“葳蕤。”他停在太上葳蕤身旁, 随即皱起了眉。
燕愁余抬手,太上葳蕤没有躲, 任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感知到在她经脉中肆虐的混乱力量, 燕愁余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这样庞大的力量入体,本应在第一时间吸收化解,太上葳蕤却将其强行压制,便是以她的身体强度, 压制到现在,经脉几乎也有承受不住之势。
但她却未曾在旁人面前露出分毫异样。
直至面对燕愁余,太上葳蕤才彻底放松下来。
“不必担心。”在燕愁余抱住自己时,她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话中透着一股安抚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