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枝枝好奇道:“什么东西?”
苏棠语从书袋里取出一个小锦袋,递给她, 笑眯眯道:“你自己打开瞧瞧。”
黎枝枝接过来, 里面不知是什么,入手竟然颇有分量, 硬硬的, 打开倒入手心,却是一枚小小的印章, 通体乌色, 材质非金非玉, 触感温润,上面雕刻着一只小雀鸟,歪着头,鸟喙上噙着一朵桐花,看起来憨态可掬。
黎枝枝一看便知道此物出自何人之手, 颇有些意外地道:“给我的?”
“对呀, ”苏棠语掩口笑着道:“这可是二哥哥亲手刻的,料子是老沉香木,大哥哥珍藏了好些年,放在库房里一直舍不得用, 这次被他拿走了, 气得整整一日没同二哥哥说话呢。”
她说着, 又催促道:“你快试试吧,我二哥哥刻印章的手艺可好了,好多人求着请他刻,他都不答应呢。”
黎枝枝却犹豫道:“无功不受禄,上次二公子才送了一幅画给我,这次又送印章,如此珍贵,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礼了。”
苏棠语讶异道:“不用回礼呀,二哥哥说了,原就是贺你及笄的,前些天你的及笄礼他没去观礼,还觉得十分抱歉,希望你不要见怪。”
但见黎枝枝不收,她又佯作失望道:“这印章二哥哥刻了好久呢,不眠不休的,你如今既不肯收,想来他知道了要难过的,他身子原本就不太好,一难过就要生病……”
“好了好了,”见她越说越离谱,再说下去苏清商就要重病不起了,黎枝枝连忙道:“我收下便是了,烦请你替我转告二公子,多谢他的好意。”
苏棠语这才又高兴起来,道:“你快试试这印章。”
朱砂是作画用剩的,黎枝枝用印章蘸了些,往宣纸上印下,红艳艳的,是一个枝字,旁边竟还有一朵桐花,并两句诗:春风何处好,吹落玉京家。
黎枝枝惊叹道:“真好看。”
苏棠语十分得意道:“我二哥哥很擅长这个,琴棋书画对他而言,根本不在话下,何况一个小小的印章?”
黎枝枝想起那个身着铅白色衣衫的清俊青年,神色淡而从容,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沉静的气质,称得上君子二字。
“对了,枝枝,”苏棠语想起什么,忽然道:“过几日你有没有空暇?”
黎枝枝想了想,道:“倒是没什么事情,你要做什么?”
苏棠语笑道:“我有个小表姐,你上次见过的,她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我想送她一些东西,只是拿不定主意,想请你帮忙参谋一二,行么?”
黎枝枝记起来了,那个小表姐很爱笑,脾气也颇好,待人热忱,便应承道:“自然可以。”
入了夏之后,明园的课就宽松了许多,学生们也闲了下来,二十六这一日清早,黎枝枝便向长公主说起要出门,长公主很高兴,道:“今日我正好要进宫一趟,你自己去玩,若遇着什么喜欢的,不拘是什么,尽管买下来。”
说着,又命轻罗给她取了银子来,细细叮嘱好久,才放黎枝枝出府。
黎枝枝乘了马车去东市,才一下车,便听苏棠语叫她,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她站在一辆马车旁,正笑着招手。
苏棠语今日穿了一件鹅黄的衫裙,梳了一个桃花髻,显得整个人娇俏可爱,黎枝枝看了看,讶异道:“今日怎么就你一个人?江紫萸呢?”
这两人平日焦不离孟,纵然黎枝枝再不喜欢她,但是看在苏棠语的份上,她也不会说什么,免得让好友为难。
苏棠语掩口小声道:“我没告诉她今日要出来。”
也就是趁着江紫萸没注意,偷偷溜出来的,黎枝枝忍俊不禁道:“你去哪里,还要背着她么?”
“倒也不是,只是不想多添事端罢了,若直说不带她,她回头要跟我娘告状的,我娘会训我,”苏棠语有些犯难,蹙眉道:“但是带她出来,她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那今儿咱们就不是给小表姐挑东西了,光给她一个人买还嫌不够。”
黎枝枝一想也是,江紫萸没来最好,她们也自在些,不过一说起江紫萸,她就不免想到宋凌云和黎素晚那两个人,照黎素晚那个势头,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到了何种地步,她拿到同心玉佩了没有。
黎枝枝下意识看向苏棠语,她腰间还系着宋凌云送的那一块玉佩,看得出主人平日很爱惜,连穗子都打理得整整齐齐。
“枝枝,你看这对玉镯子怎么样?”
黎枝枝被这一声唤得回过神来,看了看苏棠语拿的镯子,道:“好是好看,只是这颜色未免有些不合适了。”
旁边的掌柜连忙道:“小姐说差了,这可是最好的蓝田玉,怎么会不合适呢?您看看这质地,通透得很,这雕工——”
苏棠语却赞同道:“是有些老气,想来小表姐不会喜欢的。”
说着放下那玉镯,又去看别的,首饰铺子里有的,无非就是那些珠花簪子,耳珰钗环,苏棠语看了一圈,失望道:“这些小表姐都不缺,我上回去她那里,看见她有好几匣子,金的玉的,都没怎么用过,我若送这些,她会不会觉得我敷衍?”
黎枝枝想了想,问她道:“小表姐平日里喜欢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苏棠语思索着道:“她喜欢新鲜好玩的东西,新奇少见的最好,上回她向二哥哥讨了一个小哨子,不值钱的小玩意,她却喜欢得不行。”
黎枝枝道:“不如去古玩店看看?”
“哎呀,”苏棠语双眸一亮,高兴道:“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你聪明!”
……
此时长街尽头,正缓缓走来一行数人,前面是一位妇人,正在数落道:“不成器的东西,平日里活蹦乱跳,上房揭瓦,如今叫你做点事情,就跟要了你的命一样,赶明儿我把你送去军中,叫你哥哥磨一磨,磋掉你几层皮才好!”
她生了一张圆脸,颇有些福相,看着甚是喜气,被数落的少年穿了一件蓝灰色的锦袍,正是裴言川,他双手负在身后,笑嘻嘻道:“您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舍不得呢。”
建昌侯夫人翻了一个白眼,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个猢狲,我且舍得呢,今儿就把你送走。”
“好好好,”裴言川嬉笑附和道:“您赶紧着,说不得我今天还能赶到边关吃晚饭。”
端的一副没脸没皮,油腔滑调的样儿,侯夫人简直要被气着了,没好气地吩咐下人道:“你们几个,把这些东西都给他拿,白长这么大个子,光吃饭不干活。”
几个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旁边有一位模样清秀的女子,作妇人打扮,她掩口轻笑着催促道:“快,听夫人的话,都叫少爷拿着。”
侯夫人带着大儿媳妇出来一趟,买了颇多物什,光绸缎就足足三匹,各种七零八碎的胭脂水粉,点心糖糕,最后还有一包和合轩新出炉的桃酥。
下人为难道:“少爷,您这放不下了啊。”
裴言川低头看了看,无所谓道:“就塞我衣襟里吧。”
下人:……
裴言川抱着那小山般高的一堆东西,跟在自家娘和嫂嫂后面走,忽然间,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进了前方一家古玩店。
这下裴言川压根顾不上别的了,一转身就跟了上去,才刚进店,便听见少女和掌柜正在交谈:“你们铺子里有没有比较有趣的物件?”
“小店有各式各样的玩意儿,不知客人想要什么样的?”
那少女正是黎枝枝,不过她并未看到门口的裴言川,一旁的苏棠语道:“就是平日里少见的,玩起来颇有意思的东西,我要买来送人。”
掌柜想了想,忙道:“有,小店有一盏跑马灯,二位稍等。”
他命伙计去了,不多时,果然取来一盏八角宫灯,上面绘了美人图,十分精美漂亮,苏棠语有些失望地道:“一盏灯笼,这有什么稀奇的?”
“非也,这可不是普通的灯笼。”
掌柜自信满满地道:“只要点亮了,这灯笼就会自己转动,上面的美人图就活了,跟真人似的。”
闻言,苏棠语眼睛一亮,道:“那点起来让我们看看。”
掌柜满口应允,取了火折子来,将那盏宫灯点亮,裴言川微微眯了眯眼,仔细看那跑马灯,暖黄的光照出来,晕染着那美人图,活灵活现,过了片刻,果不其然,那灯笼开始缓缓转动起来,纸上绘着的美人也跟着动了,持扇扑蝶,栩栩如生。
这可真是奇景,黎枝枝看得出了神,苏棠语惊叹道:“这个可真好看,小表姐一定会喜欢的。”
她又问那掌柜:“这灯怎么卖?”
掌柜正欲说话,忽然有一个伙计从外面进来,附耳和他说了几句话,掌柜神色变得讶异起来,又看了苏棠语和黎枝枝一眼,对伙计作了一个手势,伙计徐徐点头。
黎枝枝和苏棠语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掌柜,这灯笼还卖么?价值几何?”
掌柜面上露出一个笑,比了两个手指头,苏棠语吃惊道:“二十两?!”
掌柜笑着道:“正是。”
“太贵了!”苏棠语不敢置信道:“就一个灯而已,怎么要这么多银子?”
掌柜颇为自得道:“您可别小看这跑马灯,全京城除了皇宫,就找不出第二盏了。”
黎枝枝蹙起眉,对苏棠语道:“不然再看看别的吧?”
苏棠语点头,两人又在铺子里看了一圈,其他的都不合适,苏棠语还是觉得那跑马灯好看,黎枝枝便和那掌柜商量道:“能否再便宜一些?”
掌柜摇头,正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你别信他的,这就是一盏普通的灯笼,它点起来不会转圈,也不值二十两银子。”
听闻此言,黎枝枝与苏棠语转头看去,一时间没看见人,入目是一堆小山般高的东西,过了片刻,那堆东西后探出一张略显熟悉的脸。
“啊,”苏棠语有些惊讶,指着他道:“是你!你叫……”
她半天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还是一旁的黎枝枝接话道:“裴言川。”
话音才落,裴言川怀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散了一地,他哎了一声,看着满地乱滚的点心和胭脂盒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苏棠语扑哧笑了起来,指了指他的胸口,道:“裴公子,你这是……”
黎枝枝也忍俊不禁,笑得眉眼微弯,裴言川低头一看,手忙脚乱地把那包桃酥拿了出来,一张俊脸微红,裴小公子头一次羞耻得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狗太子,你兄弟想偷家啦
第六十章
好在黎枝枝看出来裴言川的尴尬, 转开话题道:“裴公子,你方才说,这灯不会自己转?”
“对对, ”裴言川终于平静了心绪,忙道:“掌柜是骗你们的。”
那掌柜急眼了, 道:“公子,这可不兴胡说八道啊, 我方才点灯的时候, 两位客人亲眼瞧见了,这灯就是转起来了, 怎么会是假的?您没见过跑马灯, 也不要信口开河啊。”
裴言川哼笑了一声,道:“跑马灯我是见过, 不过我没见过用手转的跑马灯。”
他说着, 又对一头雾水的黎枝枝和苏棠语解释道:“这掌柜给你们看灯的时候, 手里藏了一根线,扯得那灯就转起来了,真正的跑马灯能自己转,和这个根本不一样。”
苏棠语惊道:“那他也敢要二十两银子,太黑心了吧?”
掌柜生气地嚷嚷道:“怎么可能?我开店做生意, 从来不弄虚作假, 您要是不信,自己亲自来看看,绝不会有错。”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甚至还将那盏灯朝黎枝枝递过去, 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架势, 这下黎枝枝也有些不确定了, 旁边的苏棠语见那灯已经送到面前了,便想接过去仔细打量,黎枝枝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别拿!”
与此同时,裴言川也叫道:“不要接!”
但是已经晚了,只听一声脆响,不知是递的人手滑,还是接的人没接住,总之那盏精美的宫灯掉在了地上,就这么摔坏了。
苏棠语吓了一跳,惊呼道:“我没接住。”
她的意思是她根本没接到那盏灯,可那掌柜却叫道:“你把我的灯笼摔坏了!”
苏棠语急了,道:“不是我,我根本没碰到你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