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没有可能是附近的山神？”
　　范宝元沉吟了下，道：“附近有山神坐镇的山头便是古木山了，那里生产灵茶，我们商队先前和他们做过交易，不过我听那里的村民说，他们的山神是个鹤发垂暮的老神仙，应该不是搭救我们的仙子。”
　　然而庚若仪的话仿佛点到了他，他又想到什么：“附近除了古木山外，倒还有个小桃山。不过那里很是荒僻，我们商队三年前走商途径那里时，连村落都没有，只远远地看到山顶有座山神庙，想必也是有山神的。”
　　“小桃山？”
　　庚若仪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又问他：“你们此行经过小桃山吗？”
　　“原定是不经过的，我们打算先去瑞雪城然后一路南下，不过若沿着江走，倒也顺路。”
　　“那就劳你们在小桃山经停片刻……”庚若仪说道。
　　“您要在小桃山下船？”
　　庚若仪点点头，修仙之士最怕欠因果，小桃山的山神救了她一命，哪怕是顺手为之，她怎么着也得去山神庙里上柱香才行。
　　范宝元想想也是，若真是山神施以援手救了他们整船人的性命，于情于理，他也要去敬拜一番献上些供品才是。
　　可是，瑞雪城的货物又耽误不得，瑞雪城的特产雪莲子正是东岸急缺的物资，也是他们此行准备大肆购入的主要货品之一。
　　范宝元心下决定，跟瑞雪城做完交易后南下再经过小桃山时，届时一定携供品去山神庙祭拜。
　　——
　　江水冰冷刺骨，钟灵甫一沉下江去，气泡翻飞，又刚好撞上一群被儒艮吓得乱窜的鱼群，差点丢了视野。
　　幸而，儒艮体型庞大，作为江神最宠爱的宠物，平日估计也不短山珍海味，养出了一身的肥膘。待鱼群散去后，钟灵一眼就望见了它肥硕的背影。
　　她在水里的游速，远不及在天上御风的速度，儒艮那条鲸鱼尾每扇动两下，身形便会往前窜上一窜，而被它闪到身后的水流，又成为了钟灵前进的阻力。
　　钟灵评估了下二者的游速差距，果断舍弃了御风，用狡兔三窟的闪现之法代替。连用了十数下狡兔三窟，她隐隐有追上儒艮的趋势。
　　她觉得红云的种种行为很不寻常，原先她以为它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受到了刺激，因此性情大变，或是丢失了记忆，才会做出攻击小八的举动。
　　但现在看来，它是记得自己的名字的，并且保留着神智，不然也不会一听到它的名字，就转身就跑。
　　既如此，它为什么要躲着无忧子他们，不肯回家呢？
　　她一边在它的身后追赶，一边传音给它。
　　“红云，你莫怕，我没想伤你。”
　　“是无忧子和小八让我来找你的，他们都很担心你……”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伤人并不是你本意，趁江神现在还未归来，你主动回去该认错认错，该认罚认罚，不然你能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我劝你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钟灵嘚卜嘚的规劝响在它的耳畔，儒艮只觉得脑袋快要炸裂开了，它扭头怒吼了一声，不再是那难听的轧轧声：
　　“你不要追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说罢，儒艮咬紧牙关，加快速度往江底的深处游去。
　　钟灵为它终于肯回应自己而开心，继而心头又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升起。
　　方才是自己听错了吗？
　　她记得无忧子似乎提到过，红云是一头雄性儒艮，但为何此时听起来，它的声线绵软，更像是女声？
　　灵兽化形只有一次机会来决定自己是化男还是化女，一般都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始性别，声音也是如此。
　　以免是她听岔了，钟灵追上去继续勾着它说话。
　　“你不跟我回去，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没有理由！求你别缠着我了！”
　　确定了，是女声。
　　难道它遇到了它的真命天子，决心将来为其化作女身，所以现在连声音都变了……
　　她摩挲着下巴，一脸吃瓜的惊疑：“莫非真的是你和小八的感情破裂，你脚踩两条鱼了？”
　　虽然她也不怎么看好儒艮和章鱼的跨种族之恋，但怎么说也不能玩弄鱼的感情啊。不爱就不爱，说清楚就是了，好歹好聚好散，这样躲着算怎么回事？
　　“你放屁！”儒艮暴怒。
　　钟灵想着若能借此激怒它停下，和她打一架也好，可儒艮怒归怒，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顾着埋头狂游。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游到江底了，前面是大片礁石滩，礁石的缝隙里，还生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珊瑚群。
　　儒艮偌大的身躯此时也成为了它逃跑的阻力，时不时会磕碰到旁边的礁石和珊瑚，钟灵瞅准机会，放出骨玉鞭，鞭尾朝它的尾鳍劲射而去，一层层地紧紧箍住了它尾鳍的尖端。
　　相较儒艮百米之长的庞大身躯，钟灵渺小的就像人身上的跳蚤，只靠拉扯的力气并不能阻止它前行，后者几乎一刻未停地拖着她向前游去。
　　察觉到她用什么东西将她和自己的尾鳍拴在一起，就像黏在尾巴上甩不掉的脏东西，惹得儒艮更烦躁了，它加大尾鳍摇摆的幅度，试图把钟灵甩飞出去。
　　紧抓着鞭柄的钟灵被它晃得头晕目眩，完全掌控不了方向，还差点被它甩在一块礁石，好在她及时地旋转过身体，在即将撞上那礁石之前，用后腿蹬将其踢碎了。
　　好晕，好想吐……
　　钟灵眼前天旋地转，心里很想骂娘。
　　头发如水藻般散开，脚上的鞋子也在这震荡之中不知道被晃掉到哪里去了。
　　钟灵闭上眼睛，如同念经般，在心里默念，不能伤它，不能伤它……
　　若换作是普通妖兽，她此时已经淬毒+绞杀一套组合，先断它半个尾鳍再说。
　　不能伤害红云是任务条件之一，而且到时候也没法跟江神交代啊。
　　她总不能跟江神说，你的宠物找回来了，但是尾鳍缺了一半，而且正好是长着红斑的那块尾鳍没了，也不用叫红云了，改叫晴空吧。
　　晴空万里无云。
　　……只怕江神会当场把她打出门去，好事也办成了坏事。
　　可是任由它这么发疯地甩下去，她也有点吃不消啊。
　　钟灵思忖着，把这货打晕扛回去应该不算伤它吧？
　　然而未等她将想法付于实践，儒艮倒是自己先停了下来。
　　连带着钟灵由于惯性向前甩飞了一截，在荡回来之时，她及时把骨玉鞭收起，一个急刹稳住了身形。
　　儒艮的身躯一张一缩，大量地气泡从它的鼻孔冒出，能看出来它此刻已经疲累烦躁到极致了。
　　红云也算是儒艮界的胖子，一口气游出数百里，于它而言也是很累了，而且它是类似海豹、海牛的哺乳动物，跟鱼类有着本质区别，速度本来也不是它的强项。
　　儒艮算是认输了，它实在是不想游了。
　　“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我回不回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儒艮一边要忍着身体的不适和时而作痛的脑袋瓜，还要跟这莫名其妙出现，声称是受无忧子所托的女仙谈判。
　　它真的已经快到奔溃的边缘了。
　　“本来这事是跟我没啥关系，但是你总是攻击这江上的船只，导致商船不敢往来，我的领地紧挨着江岸，总要谋发展的，不能断了我的商路吧……”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攻击船只了，”它痛苦地用两个鳍肢抱住自己的脑袋，有些怨怼地大声道，“本来我吃饱这一次，就能摆脱它了，都是你出来搅局！”
　　钟灵敏锐地察觉到它话里的破绽：“摆脱它……它是谁？”
 
 
第57章 
　　“求求你不要问了……”
　　儒艮发出哀叫, 几近恳求。
　　周遭成群结队的鱼群们都在绕着儒艮走，聚集在看似无害的钟灵身边，似乎也在疑惑, 为什么这头江中霸主会低声地恳求一个人类。
　　所以, 真的是有其他的东西在胁迫它？那个东西在哪儿呢？
　　跟着儒艮说不定能找到那东西的踪迹……
　　钟灵愈发打定主意不能放它轻易离开。
　　儒艮并不想再和钟灵过多纠缠，打算在原地歇够了之后, 就一口气甩掉她。
　　“好好, 我不问了……”
　　钟灵也不想把它逼得太紧，这货发起疯来把自己的媳妇的脚都咬断了一条, 谁知道它急了会做出来什么。
　　钟灵本想转移话题, 说些别的让它卸下防备，只见儒艮望向她的眼神忽然幽暗起来, 突然咧开了它那麻袋似的大嘴。
　　它的嘴巴张到极致时如同一个大型黑洞, 钟灵甚至能看见它的喉管, 它主动靠近了钟灵些许，又狠狠甩了甩脑袋，似乎在与谁做着抗争，用力把嘴巴一点点地闭住。
　　“她……不可以吃……她是无忧子和小八的朋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失手的……我们再去找别的食物……”
　　“？”钟灵还以为它在和自己说话，结果发现它根本就是在自言自语。
　　儒艮等了片刻, 好似感知到什么东西回应了它，顿时如遭雷击, 漆黑的眼仁如同碎裂的玻璃，巨硕的身躯如筛糠般战栗起来。
　　“不要, 不要……我们说好的, 你不能……”
　　“啊啊啊！！！……”
　　儒艮发出的尖锐声波, 让江水都为之震荡, 以它自己为中心, 如涟漪般层层向外猛烈地扩展而去。
　　凄惨的叫声让方圆十里的江底生物纷纷出逃，虾蛄鱼虫就近躲进石缝洞穴中，河蚌缩回舌头将壳死死地闭住，寄居蟹连夜背着自己的房子跑路了。
　　儒艮的鳍肢抱住脑袋，身躯蜷缩起来，上半身和鲸尾几乎快折叠成三十度的夹角，它一边尖叫，一边不住地旋转着，好似一条咬住了猎物，在死亡翻滚的鳄鱼。
　　钟灵大惊，连忙游到它的面前：“红云你怎么了？”
　　“它要出来了……救救我……”
　　儒艮连人言说不完整，痛苦地如一个滚筒般在沙泥地上滚来滚去，卷起的水浪搅着泥沙，形成了道道漩涡，堪比海里的沙尘暴。
　　漩涡重重向上叠加，滚雪球般越旋越大，带动着整条苍溟江的江面开始起浪了。
　　而江底更是一片混乱，儒艮几乎快把身下的泥沙蹭出一个深坑，钟灵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铺天盖地的泥沙，如同一层黄雾，只能勉强看清儒艮在其中挣扎的身形。
　　得想个法子让它先镇静下来才行……
　　钟灵眉头微蹙，此时，两声清脆的系统提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系统：您的领地灵兽青玉蟒已化形。】
　　【系统：山神技“与兽同心”解锁新能力：毒云瘴雾，蟒蛇之友。】
　　阿青居然已经化形了？
　　钟灵惊喜又意外，忙去查看她获得的两项新能力。
　　【毒云瘴雾：在你的正前方撒下一片毒雾，身处毒雾中的敌人将失去行动力，陷入四肢麻痹，短暂昏迷的状态。】
　　【蟒蛇之友：激活此能力后，你可以听懂所有蟒蛇类生物的语言，蟒蛇类生物将认你为友方，亦可命令它们为你做事。（启灵期后的蟒蛇灵兽不会无条件地服从命令，但会对你心生好感，不会主动发动攻击。）】
　　钟灵的目光落在技能“毒云瘴雾”上难掩欣喜，心道阿青这化形化得可太是时候了！
　　她当即顶着错乱的气流，游向儒艮的头部，毒云瘴雾的技能一开，她衣袖拂过的地方，黄澄澄的江水顿时逐渐转变了幽暗的莹绿色，仿佛一大团翠绿的烟墨搀进了江水之中。
　　儒艮平时靠肺部呼吸，需要定时浮到江面换气，但它同时也喝淡水，在它挣扎翻滚之时，就喝了不少水进去，而此时她和儒艮之间那一团绿油油的毒水，也毫不意外地被它吸进了大嘴里。
　　处于剧痛中的儒艮也分辨不出，它喝得那一小口江水味道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它全部的意志都用来抵御身上的某一处刺骨的痛点，它连钟灵是不是走了都不清楚。
　　随着阿青的麻痹毒素在儒艮的体内见效，儒艮新奇地发现，不知为何，它身上的那处好像并没有那么疼了，但同时它的身体也变得迟缓，连翻身也不能做到。
　　它这是要死了吗？
　　儒艮的眼泪聚起大颗的泪水，如果就这么死了……那它可真是死不瞑目啊！
　　钟灵看到在水中静静漂浮着终于安分下来的儒艮，松了一口气，整个世界可算安静了……
　　苍溟江何其之大，她倒不担心自己的这一小撮毒，会给苍溟江带来什么生态危机，何况大部分的毒水都让儒艮给吸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