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时，他缓缓抬起头来, 看向门口的方向。
　　那是他的儿子, 眉眼里依稀有几分他年轻时的模样, 就像照片里站在妻子身旁的他。
　　看着儿子腿上的石膏，他神色却愈发冷了些, 道：“碍事的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商慕的阻拦，他可能已经和妻子见面了。
　　而商慕拄着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他喊道：“父亲。”
　　商岸闭上眼睛, 脸上的疲惫毫不掩饰，却道：“滚出去。”
　　商慕依旧是笑着的，只是问他：“父亲有想过，现在这样下去, 母亲愿意见到您吗？”
　　商岸没有理会他, 可是愈发难看的神色却暴露着他此刻内心的愤怒。
　　这样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可是不愿意承认。
　　在药物的作用下才决定赴死，大不了到了地下再和妻子道歉，他们那么相爱，妻子会原谅他的。
　　而清醒时，那份勇气却又消散了。
　　妻子真的会原谅他吗？
　　如果地下有另一个世界，妻子还愿意见到他吗？这些他都不知道答案。

　　那废物般的药物，再也没有带他见过他的妻子，反倒是让他觉得头愈发疼痛，甚至觉得身体都虚弱了不少。
　　可是他不甘心，便加大用量，依旧没有任何用。
　　他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幻觉，有些奇怪有些荒谬，甚至在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时候一个人回到了最开始和妻子见面的地方，可是他等啊等，却永远等不到妻子。
　　他开始失望，甚至是绝望。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药物。
　　他知道公司的许多事情都交到了商慕的手上，而自己已经被这个儿子变相软禁在家，可是他就连发怒也没有精力，只觉得无尽的疲惫，甚至觉得自己每天清醒的时间似乎都越来越少。
　　越来越多扭曲的奇怪的画面不断出现，让他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在无数个午夜，浑身冷汗和空气对骂，甚至是因为恐惧产生过失禁。
　　但等他醒来，他也会忘记这些，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商慕的声音继续响起：“父亲的身体已经恢复许多我也就放心了，公司还有很多事情等着父亲处理。”
　　商岸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公司？”
　　“那是自然。”商慕脸上也同样带着无辜：“我只是担心父亲身体，难道父亲以为我在夺权吗？”
　　“算了。”商岸再次闭上眼睛，他道：“公司的事还是交给你吧。你母亲的忌日快到了，还是在以前的时间安排人送我出国。”
　　商岸和妻子是在一场国外的歌剧表演散场后认识的，他们曾经每年都会在相见的日子去往那里约会，而妻子的忌日与那个日子又相近，后来每年他都会去那附近住上半个月。
　　对于商岸来说儿子豁出去救了自己性命，虽然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那些浅薄的父子情在最近也算是勉强增添了些。
　　商慕的目光落在了桌上已经空了的药瓶上。
　　他从未和父亲说过，这药物的副作用是产生幻觉，但是幻觉却绝不会再重复。
　　也就是说，无论他多少次吃下这样的药也只会伤害身体，而不可能再见到母亲。
　　当药物失去作用，再把人放在自由的环境里，自然会想要依赖一些别的手段去制造幻觉。
　　他可什么都没做，作为儿子哪有权力管束父亲呢。
　　商慕低下头，只是勾了勾唇，温顺应道：“是，父亲。”
　　＊
　　一觉睡醒。
　　商鹿踩着拖鞋向洗手间走去，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了。
　　她原本昨天准备干什么事来着？然后被打断了。
　　应该和迟宴没关系，要再往前一点。
　　和商慕也没关系，要再往前。
　　当商鹿一边刷牙一边思考的时候，外面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林颜颜的尖叫声，一扇门都挡不住。
　　“迟宴？你怎么在鹿鹿家？你对我的鹿鹿做什么了？！啊啊啊——”
　　商鹿差点被自己满口泡沫给呛着。
　　救命！她想起来了。
　　她原本是要告诉林颜颜自己和迟宴在一起了的，结果被商慕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后来就忘记了。
　　商鹿只能连忙漱口，然后出去救场。
　　看着仿佛炸毛了一般的林颜颜，商鹿只能立刻把她拉到一旁：“冷静，冷静。”
　　迟宴倒是淡然，看了商鹿一眼，有些无奈道：“你解释吧。”
　　说完他便又进了厨房。
　　林颜颜立刻指责商鹿：“我知道你们俩关系不错，我也知道你们是邻居，你这么懒一个人跟着他蹭吃很正常，但是你能不能有点防范意识？孤男寡女的，你还穿着睡衣，你就让他直接进你家了？”
　　林颜颜这么一连串的话让商鹿陷入沉思。
　　好像……是哦。
　　她和迟宴之间，一开始就有些过了分寸，但是当时因为认识太久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等她彻底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
　　哦不对不对，这个也不是重点。
　　商鹿看向林颜颜，很认真喊她：“颜颜，我和你说件事。”
　　林颜颜并不认为自己聪明，但是这种时候诡异的直觉让她捂住耳朵：“总觉得你要告诉我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商鹿也不去拿她的手，而是拿出手机：“行吧，你不想听我就先和蒋菁姐说吧。”
　　林颜颜：“？！”
　　那怎么行？当然得先告诉她！
　　于是林颜颜摁住了商鹿的手，嘴撅的都快能挂个袋子了，但还是很勉强道：“你说吧，我听着。”
　　商鹿非常直接：“我谈恋爱了。”
　　林颜颜额头的小碎发在此刻都隐隐有立起的架势，她直接站起来：“谁？谁！”
　　商鹿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厨房的位置，然后耸了耸肩。
　　林颜颜的大脑有些死机。
　　她眨巴眨巴眼睛，想问“怎么会是他”，但是又觉得好像提到商鹿，也只能是迟宴。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就知道。”林颜颜回头瞪着迟宴的背影牙都快咬碎了，很勉强重新坐下，有些委屈看着商鹿，问道：“他对你好吗？”
　　“非常好。”商鹿这么说着点头，将面前一个橘子剥了投喂给林颜颜。
　　林颜颜很勉强吃下，却又道：“你具体说说。”
　　商鹿：“……？”
　　这种事，要怎么说？
　　林颜颜却不依不饶：“要不然我不放心。”
　　行吧。
　　商鹿勉强压低声音，和林颜颜说了那么几件事。
　　林颜颜虽然每一次听的时候现场嗑糖唇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但是只要商鹿一停下，她就会故作挑剔板着一张脸：“也就那样吧，再说点别的。”
　　直到迟宴的声音响起，他端着两个碟子走出来，看向商鹿道：“糍粑还要再煎一会，你能去把大乖带过来吗？随便拿个零食给它垫一下肚子，我等会要送它去洗澡。”
　　他还在做菜，不太方便去碰狗。
　　“好。”商鹿直接起身就想向外走去，林颜颜自然秒跟上她，一秒也不和迟宴单独相处。
　　两个人进了迟宴家。
　　林颜颜看着迟宴屋内的摆设，眼神有些嫌弃：“这审美不行啊，你看那个沙发抱枕有一个完全不搭。”
　　商鹿一边伸手拍了拍大乖的狗头一边回答林颜颜：“你说得对。”
　　其实原本的抱枕在她家沙发上，但她觉得这种时候得顺着林颜颜，不能说真话。
　　林颜颜看起来依旧有点不高兴，等商鹿给大乖喂完了一个鸡腿准备带着它过去的时候，一转身却发现林颜颜用一副要哭了的表情看着她。
　　商鹿吓了一跳，问的：“怎么还哭了。”
　　“我不知道。”林颜颜的声音直接哽咽，她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就是有一种要嫁女儿的感觉，迟宴要是对你不好我不会放过他的呜呜……结婚我要当伴娘，生孩子我要当干妈，以后孩子谈恋爱了我也要见干儿媳妇或者干女婿呜呜呜——”
　　“好好好。”商鹿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拿纸巾给林颜颜擦眼泪，道：“倒也没快进到这一步，我们只是谈了恋爱，你也想太多了吧。”
　　“做足心理准备。”林颜颜理直气壮回答着，目光在和大乖对上的那一刻愣住。
　　她立刻被吸引，低下头开始撸狗，还说：“虽然迟宴也就勉勉强强能配得上你，但他的狗还挺可爱啊。”
　　大乖被夸了之后，更是疯狂摇尾巴，然后用嘴把垃圾桶里的鸡腿袋拱了出来，咧着嘴直接明示。
　　林颜颜也无法拒绝萨摩耶这种微笑天使，直接问道：“还有鸡腿吗？再给它吃一个吧！”
　　“应该有。”商鹿在零食柜上翻找着，有些疑惑：“我记得昨天这里还有啊，哪里去了。”
　　商鹿没找到，便看向大乖：“不是姐姐不给你吃哦，是真的不知道鸡腿放哪了，乖，我们走吧。”
　　“汪！汪汪！”大乖这样回应着，却不肯跟着商鹿离开，咬着狗绳摇着尾巴就把她们往书房带。
　　虽然商鹿觉得迟宴的书房里应该没有鸡腿这种东西，但是耐不住狗子“盛情难却”。
　　商鹿只能跟在大乖后面，问道：“你要去哪里呀？”
　　大乖走进了迟宴的书房，不断用嘴去咬其中一个抽屉，试图将它打开。
　　在它的不懈努力之下，抽屉终于被拉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个——
　　相框。
　　嗯？相框？
　　林颜颜奇怪走上前，问道：“哪里有鸡腿？”
　　她将相框拿起想要寻找，却在看清相框内的东西那一刻选择了沉默。
　　林颜颜的唇角疯狂抽搐，她抬头看向商鹿：“我相信他是真的爱你了。”
　　商鹿：“？”
　　林颜颜转过了手中的相框，这似乎是特殊定制的，内部空间比一般相框要宽敞些，里面摆着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副刺绣。
　　而刺绣的内容商鹿再熟悉不过。
　　用绿色盘子装着的沾着番茄酱的鸡腿。
　　商鹿笑出声来，她伸手摸了摸大乖的脑袋，问道：“爸爸有教过你这是鸡腿吗？”
　　“汪！”大乖是这样回答的。
　　商鹿唇角忍不住上扬，再看这副她觉得丑不拉几的刺绣都顺眼了许多。
　　林颜颜：“……你是不是在想象迟宴举着这玩意告诉狗上面是鸡腿的样子？”
　　商鹿微愣，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颜颜面无表情开始抓自己的头发，看起来痛苦极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陷入爱情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完了，以后她就不是商鹿最在意的人了，可是她又没有立场和迟宴争宠，呜呜TAT。
　　可恶的迟宴！可恶！！！
　　这顿早饭吃的其实有些许尴尬，期间林颜颜瞪了迟宴最少十几次。
　　在临走前，林颜颜大手一挥道：“你新电影《拯救计划》是不是快上了？我包十场，还有宋泽谦让我们收拾行李，春节后直接进组。”
　　说完，她有些挑衅看了迟宴一眼。
　　宋泽谦的剧组可是要住在统一安排的酒店，就算谈恋爱能和鹿鹿天天见面的人也只有她。
　　迟宴却温和笑了笑，看向商鹿道：“对了，有件事昨天才定下来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去见了宋泽谦，确定投资他的新电影。”
　　商鹿有些意外：“你昨天说的工作原来就是这个啊。”
　　林颜颜：“？！”
　　为什么？迟宴怎么还成了他们的金主爸爸啊？
　　啊啊啊！受不了了！毁灭吧这个世界！
　　而看着即将再次发狂的林颜颜，商鹿立刻岔开话题问她：“你这么一大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颜颜：“！！！”
　　要不是商鹿提醒，她差点就忘记了重点！
　　林颜颜也顾不上瞪迟宴了，立刻道：“我妈早上和我说的，她前几天和朋友喝下午茶，有人提到了姜亦，他和家里现在关系也很僵，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要投资给宁琳的新剧，又吵起来了！”
　　商鹿思考了两秒，问道：“宁琳的新剧？”
　　“我在来的路上都了解清楚了。”说到这林颜颜就激动起来了：“她这两天小号放出了一堆在山村当老师的照片，说这半年一直在做公益什么的就是想洗白。姜亦应该是给她搞了个网剧，男主就是网红，但编剧和导演找的都还可以，估计是花了不少钱挖的人，还是在为复出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