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七十年代开始,华国和日本的建交,再到M国使者来访,都是那些筹备委员会都是于幕后悄悄筹备了很多年,才能得以完成计划的。
所以哪怕这是家里,老爷子也不会明说。
但关于他为什么会笑,他是可以解释给陈思雨听的。
他说:“首长们曾委托我观察一下王奇,看他的处事能力如何,想把他调到对日外交筹备委员会去,但我这一观察呀,我发现……”指陈思雨的鼻子,他笑着说:“你在外交方面,倒比王奇要强得多。”
陈思雨差点脱口而出:难道老爷子想让她去日本当外交官?
但她当然不能这么说,那属于还没发生的事,她说了,就该吓到老爷子了。
能被梅老以这种方式认可,陈思雨很高兴,做个外交官也确实很风光。
但她热爱跳舞,热爱舞台,也不会改行。
所以哪怕有这种机会,她也得拒绝掉,她说:“外公,我只喜欢跳舞,可不想当外交官,这种机会您就别想着我了,我不会去的。”
梅老笑着说:“谁说要你改行了?外交部设有文艺参赞一职,文艺参赞还有随员,随员都是由部队军人兼任,你要真合适外交,不是你想不想去的事,只要有需要,部队自然会调派你的,但主业,舞你还得继续跳。”
冷峻刚从洗手间兑了热水出来,要给老爷子洗脚,话只听了一半,但很紧张:“外公,思雨要调职了,调哪里去?”
梅老还在笑,看一眼外孙媳妇:“这是我跟思雨之间的秘密。”
“您跟思雨之间的秘密,什么秘密?”冷峻再问。
刚才听王奇说有个男人跟他对象求婚就够叫他紧张的了,这怎么女朋友又要调工作了,还是他外公和他女朋友之间的秘密,他当然紧张。
梅老再笑:“天机不可泄露。”但又忍不住说:“峻峻,太遗憾了,你今天来的太晚,没看到咱们思雨在外交场上的智慧和谋略。”
外交场上智慧和谋略,是关于她如何礼貌的拒绝一个求婚者的事吗?
冷峻抬头看女朋友,心里无比好奇。
陈思雨的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话说,从现在开始,国家会进入一个迅速的建交期,跟很多国家恢复外交,所以外交方面的事务会特别多。
每个国家的外交使团是由大使,公使,参赞,一秘二秘等等组成的。
文艺参赞其实就是目前王奇的角色,而随员,考虑到政治面貌的原因,都是从部队调遣的。而且这种外事出国不涉及配偶,也就是说如果她是作为文艺参赞的随员出国,那么,哪怕她跟冷峻结婚了都没关系,一样能出国的。
所以说她就算现在,立刻跟冷峻结了婚,也是可以出国的。
那她只要不生孩子,早结婚晚结婚又有什么妨碍?
冷峻在给外公洗脚,陈思雨站在梅老身后,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男朋友。
这几个月他的工作任务应该不算太重,没上回来时那么瘦了,依然是白衬衣,绿裤子,跪在地上,在给梅老的脚打香皂,低着眉头,神情专注。
不怪梅老说起外孙就骄傲,这么孝顺,乖巧的大男孩谁不喜欢啊。
陈思雨轻轻咳了一声,待男朋友抬头,抿唇指了指楼上,然后就提着裙子转身了,回头再看,冷峻一张白皙的脸上,两颊浮起一股微微的潮红。
过了会儿,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但房门被打开,男朋友就在门外。
“进来呀。”陈思雨抱臂倚在门上说。
冷峻说:“天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去睡宿舍吧。”
他不知道老爷子跟陈思雨之间有什么秘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拒绝一个求婚者的,他想像离开那晚一样,跟女朋友并肩躺在一张床上,好好聊上一聊。
几个月未见,他有说不完的话要跟她说,也想听她说话,哪怕说一整夜。
但是不行,明天就是她的主场了,她准备了几个月的《梁祝》即将上演,那剧最终呈现的效果会是什么样子,冷峻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不能打扰女朋友的休息,得让她睡个好觉。
单位有宿舍的,他可以去宿舍凑和一晚上。
女朋友失望极了,语声怏怏的:“才来,一句话都没说你就要走?”
“楼下有浴巾,水是热的,洗完澡睡个好觉。”冷峻说着,转身就要走。
陈思雨斜眼轻瞟,下句猛料:“那么黑,我怕,你陪我洗。”
这种虎狼之词是个男人都顶不住,更何况冷峻还是个二十七岁的老处男。
他脸泛潮红,眼神都僵了,动作机械:“乖,快去洗吧,我先走了。”
陈思雨声音低低的,突然问:“你就不想干点坏事?”
她今天穿的可真漂亮,虽然那还是那条裙子,但换了一件同色的白色的确良衬衣在上面,二十岁的姑娘,薄薄一层口红衬的唇愈发娇艳,两只大眼睛里泛着波,流转之间,冷峻已经晕在她眼睛里了。
他当然想过干坏事,来的时候就在想,想她的唇,想上次捏过的,她纤细又柔软的腰肢,但理智一直在告诫他,女朋友明天要登台跳舞,自己不可以打扰她,分散她的精力,所以他甚至想好,自己见她一面就走,去宿舍睡觉。
他真的不想的,但女朋友一把拉过他时冷峻就彻底不受控制了。
捧上女朋友的脸,压抑着心中的野兽,尽量温柔的,颤抖着吻上她的唇,他一脚踢合上了门。
……
三更半夜,月明星稀,陈思雨的男朋友从家里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怀里抱着两本《法文大词典》。
他还不知道何新松所说的‘弄了还想弄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今天深深体会了什么叫‘上瘾’了。
明明他只想呆三分钟,却在床上跟女朋友足足躺了半个小时。
那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他根本不知道。
一路走,他一路告诫自己:放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
外交无小事,尤其是在目前的政治背景下,每一件事都要慎之又慎。
王司令也不敢马虎,当天晚上就跟大使馆联络,把王奇撤了下来,让大使馆的二秘孙仲负责联络事务,王奇则请了病假,躲回了家。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路易.奈非斯可没忘记王奇对自己的欺骗。
一整天都没见到王奇,遂在晚饭时找到梅霜,提了个要求,说晚上观剧时,自己希望能由王奇来为他全程讲解《梁祝》的故事背景,以及文化源渊。
为对方的导演讲解《梁祝》,梅霜本来是准备自己上,让安娜当翻译的。
但因为王司令一直以来的吹捧,她对王奇有误判,也以为王奇确实很优秀。
忙了好几天,她自己也累了,乐得能找个时间休息一下,就给王司令打了个电话,要王奇赶紧过去,陪路易.奈非斯一起观剧。
王司令接到电话,整个人都懵了。
对方只是提了个小要求,要再称病,就成重复撒谎了,到那时,路易.奈非斯要把之前的事情再说出来,要求外交部问责王奇,就成外交事故了。
但现在要去呢,路易.奈非斯摆明了就是要为难王奇呀。
“枉了当年老子费心费力替你争公费名额,我还大言不惭,在梅老司令面前夸你外交搞得好,跟冷峻在空军的成绩一样突出,可你看看你,不但自己没出息,还连我在首长,老领导面前的脸都丢尽了,今天的事情你要搞不好,明天就辞职,回国找个工厂上班去吧你,多重要的场合,你都能搞成这个样子。”王司令气的说。
王奇自己也很郁闷。
但他始终认为,在目前的国际形势下,自己能做到的已经是最好的了。
华国在国际上的社会地位如何,国内的人并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西方人于东方的歧视有多严重,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有多难。
更不知道他为了促成这场文艺交流,花费了多大的心血。
今天路易.奈非斯专门找他,就是为了找茬。
老爸不说帮他想想办法该怎么应对,还要责备他,同时还不忘捧冷峻,他不但生气,还恼羞成怒了,就干脆说:“当初我和冷峻都入选了,最后由我去了,冷峻没去,你就总希望我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可外交工作没那么容易开展,它极其复杂,也极为多变,我每天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而您呢,只会拿我跟冷峻比,只会觉得他比我更优秀。但我实话跟您说吧,今天这事儿,就是换成冷峻,它也不灵。”
说完,他甩门离开。
王司令追在后面喊:“动脑子想办法,不要一味糊弄,和稀泥,外交就跟带兵一样,是要讲智慧的,懂吗?”
天还早,王奇先去食堂吃了个饭,这才一路溜达,走路去国家大剧院。
刚到大门口,正好看到冷峻夹着两本《法文大词典》从公交车上下来。
这场公演的门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冷峻是没票的,既他来了,那他拿的应该是梅老的票。
而梅老的座位,跟昨天一样,也是跟路易.奈非斯排在一起的。
这么说,今天晚上冷峻要跟他,路易.奈非斯一起看演出?
王奇倒没有拱火的意思,但是他突然想到,路易.奈非斯要在演出途中,在各国媒体的关注下公然为难他,那是会造成轰动的,也算外交危机。
而冷峻呢,一直在否定他的外交能力。
这不正好是个机会,万一路易.奈非斯为难他,他倒要看看,冷峻会如何化解。
再说了,冷峻和路易.奈非斯可算情敌了,试问,面对情敌,又是外宾,他冷峻有更好的交流方式吗,他会怎么跟路易.奈非斯交流?
这么一想,王奇慢冷峻一步,随后也进大剧院了。
……
路易.奈非斯确实因为昨天王奇的谎言还在生气。
而且他很自傲的,并不认为陈思雨能编导出多优秀的作品,所以今天从原则上来说,观看文艺演出是其次,想要为难王奇,才是他的目的。
但同时他是个非常专业且优秀的导演,他喜欢一切优秀的文艺作品。
而这版《梁祝》的服化道是陈思雨亲自设计的,随着剧情的变化,共分为四种色调,代表了故事的起承转合四个段落,服化道不再是单纯表达美的工具,而是,承载剧情推动,渲染背景的工具。
一开场的书院戏份,是以春绿为主题的。
布景为青山竹影,服饰是改良过,适合芭蕾风格的汉服,这种色彩是《茶花女》的艳丽奢靡,以及《娘子军》,《白毛女》的质朴完全不同。
演员服饰以深凫配青椒,带给观众的,也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春意。
这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有一种极为谐调的雅致之感。
路易.奈非斯觉得莫名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
而艺术之美在于,只要它是美的,就一定能让人欣赏,赞叹。
音乐才开始,极为悠雅舒缓的调子,演员才刚上台,路易.奈非斯还没看到舞蹈,但就舞台上的所呈现的色彩美学,就已经让他收回一开始时的高傲了。
而作为一个导演,他下意识的就会去想,这样的色彩美学要用什么风格的芭蕾来衬才会更好。
第一他就否定了《娘子军》一样的东方芭蕾。
因为它太过硬朗,跟这种服饰和其代表的色彩美学是融不到一起的。
法式芭蕾也不行,因为它太过妩媚,也配不上。
开场是一段双人舞,这一段是来表现祝英台书院求学,邂逅梁山伯,并与之相恋的。
当台上的舞者起跳时,路易.奈非斯顿时了然:丹麦芭蕾。
这是一段非常舒缓的音乐。
在外行看来,演员跳起来应该会很轻松,但其实并不是,当舞步足够快时,演员即使跳错了,也可以很快用下一个动作来掩饰,但当音乐柔和,舒和,当演员必须用肢体去表达感悟时,稳健的脚步,平衡力就显得犹为重要。
慢,则意味着每一个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所以就越不能出错。
而与这部舞剧相配的舞蹈风格,只有丹麦芭蕾。
但它又不完全是丹麦风格,它被融合到了东方芭蕾中,形成了一种全新的风格,它既有丹麦芭蕾的稳健和张力,但又比丹麦芭蕾更加轻盈,灵动。
传统芭蕾,是要以快来展现灵动的,但这部芭蕾舞剧不是。
配合音乐,陈思雨的动作既曼妙又柔婉,慢到让人忍不住屏息去观赏,但在慢中,她又表现的无比轻盈,灵跃,尤其是足尖,那是一种丹麦芭蕾都没有的灵动感,它带给观者的体验感无比美妙。美妙到路易.奈非斯已经忘记自己来此的真正意图了。
如果要用什么形容台上的女舞者,路易.奈非斯脱口而出:“papillon。”
他突然想到了,就是papillon,蝴蝶。
此刻,舞台上的舞者,恰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对于这种全新风格的芭蕾的兴趣,在这一刻让路易.奈非斯忘了他和王奇之发生过的不愉快,他侧首问:“Monsieur l'Ambassadeur,这是一种什么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