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火本是话唠,担心话太多,一直隐忍着,这会儿忍不住也偷偷嘀咕:“无情道修士都这样。”
楚鱼严肃点头:“还好小裴不修无情道了。”
那边,谢云珩和婴离总算把整个殿堂逛完了,回头却只看到楚鱼一个人傻呆呆抱着翅火现在不远处,不见裴行知的身影。
两个人总算有点做哥的样子,一下凑了过来。
谢云珩眉头一皱,关切问道:“小鱼,你这么一个人在这里举目无亲?小裴去哪里放荡不羁了?”
楚鱼:“……”
无论多少次听谢云珩胡说八道成语,她的内心都会受到冲击。
婴离弯腰凑到楚鱼耳边,小声说悄悄话:“等小裴和他爹认完亲,你让他跟他爹说给我块通行牌,二哥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必须踏遍云渺圣宫每一处地方。”
楚鱼:“……”
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楚鱼在一边坐下,自来熟得好像是这殿宇的主人。
婴离左看看右看看嘟囔:“这里怎么都没有侍女什么的?堂堂天守界第一人就这么寒酸呀?”
谢云珩拉着楚鱼胳膊,“小鱼,那我们接下来在云渺圣宫是住这儿吗?”
楚鱼谁也不想搭理,她忍不住看向裴行知离开的方向,可心跳却忽然猛地一跳,人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不对劲!”
江无道,修无情道,裴文玄逼裴行知修无情道……
楚鱼提起裙子就往裴行知离开的方向跑,结果一下被结界弹飞。
谢云珩和婴离忙在后面蹲马步接住,结果冲击力太大,直接被带倒。
楚鱼想起江无道的样子,再想想裴行知害羞亲她的模样,一下抓住了谢云珩的手,沉吟道:“大哥,你得想想办法了,裴三哥怕是要被逼着修无情道了。这事恐怕得靠你,还有婴二哥,也努努力,我们的目标,你先破结界冲过去!”
婴离还有点懵时,谢云珩已经成竹在胸,“小鱼且看我龙腾虎跃!”
……
后山深处。
江无道等在那儿,他的怀里已经没有知欢,月白的长袍空荡荡的,身形颀长而瘦削,俊眉冷眸,明明是个活人,身上却没有一分生气,死气沉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裴行知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地方停下脚步。
远远的,两个人对视,更像是一种互相的试探。
江无道试图在裴行知那张脸上找出他与自己和知欢相似的地方,但可惜,那张绿脸只能看得清他的眼睛像知欢。
“跟我进了这里,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江无道的声音冷漠,“救你娘,进来。”
显然,他这话并不是想让裴行知再行考虑,他不过是通知他。
说完,江无道转身,手一挥,术法解开,面前出现一座被魔气缭绕的黑色殿宇。
裴行知有魔的血脉,置身魔气之中反而觉得周身舒畅,浑身暖洋洋的。
他跟着踏入殿宇。
当身后的门关上时,裴行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外面的光一点点被黑色的大门遮挡,直到最后一缕光被挡在门外。
裴行知心里一沉,不安的感觉在心底扩散。
“去见见你娘。”
江无道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依旧冷漠无情,没有情绪,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裴行知也沉默着,转身跟上,穿过层层纱幔,又撩起珠帘门。
那珠帘门落下时叮当作响,令空旷安静的房间显得越发静寂。
裴行知抬眼就看到了平躺在床上的女人。
那女人极美,即便是闭上眼昏睡着,依旧能令人为之惊艳,娇艳如春日里盛开的牡丹。
只是她脸色苍白,透出一种死气。
裴行知的视线下移,看到了他母亲裙子领口偏低,露出一片雪白。他知道自己不该多看的,但克制不住的却被她胸口露出来的小半朵日月情昙吸引住。
那花瓣像极了在阴阳羲里曾见过的盛开后的日月情昙。
裴行知摸了摸自己心口,他这里,也长了一朵只是,目前只是一个小花苞。
只是,按照云见雪得来的消息,花只会开在男子身上,并以女子情力灌溉直至盛开,到时,花心会生出一颗阴阳羲珠,这阴阳羲珠可令人多得一命。
所以,为何是母亲开花?
裴行知心中疑惑,更是发现,母亲的心口在流血,今夜的血液流淌在黑色的纱裙上,透出靡艳的色泽。
裴行知心里担忧,原本难以说出口的话自然说了出来:“我娘她……一直睡着?”
“偶尔醒来。”江无道站在床边,看向知欢的眼神也是淡漠的。
江无道负手于后,又道:“我的修为,你的血,救你娘,但你修为太低,承受不住我施法,所以,接下来就在此闭关,我亲自教你。”
他这一番话说得难得的耐心。
裴行知无异义,若能尽快提升修为去救他母亲,他自然要去努力。
他这一身血都是她给的。
江无道朝着裴行知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他看着缓缓靠近的少年,那少年眼神明亮,脊背挺直,他明明站在昏暗的寝殿里,却依旧在发光。
那是蓬勃的朝气。
江无道的手按在了裴行知肩膀上,只要悄悄抬手,裴行知过往十七年的经历将会成为一团迷雾,如他一般,看不透,却又分明与记得从前的点点滴滴。
应该是痛苦的,不过还好,修了无情道,便没什么在意的了。
江无道最后瞥了一眼裴行知。
裴行知忽然浑身紧绷,抬起了头。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大。理石轻轻振动起来,并且很快有被震碎的趋势。
绕是江无道,冷冰冰的脸上有一瞬间都是呆愣的神色。
就是这呆愣的瞬间,地下被人一铲子撬开。
在江无道没反应过来时,一道白色的兔影冲自己脸面而来,那动作,分明是亮起了爪子。
江无道脸色难看,瞬间伸手捉住,本要施展在裴行知身上的忘忧术法瞬间一大半落到了他手里的兔子身上。
楚鱼马上跑出来,拉着裴行知连连后退到知欢床上,蹦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楚鱼不敢放松警惕,朝着江无道看过去。
他太厉害了,也根本没把他们几个放在心上,连对付他们都懒得动手,所以刚才他们才能在谢大哥气运加成下过来。
但楚鱼视线看过去时,却看到婴离缓缓睁开了眼睛与抓着自己的江无道对视。
刹那间,楚鱼觉得婴二哥的脑子恐怕回炉重造并造得不太好了。
婴离注视着江无道,单蠢地说道:“爷爷,你是来接我去天上的白无常吗?”
作者有话说:
江无道:我冷冷地看着你们瞎折腾。
爹冷漠但不残暴,不会随便打小朋友!
第47章
“爷爷, 你的白毛好长,可以剪下来给阿离打成毛衣吗?”
“爷爷,你长得真好看, 你有没有漂亮的孙女,阿离长大后要和她生崽崽。”
“爷爷, 你好凶啊,都板着脸不说话, 但阿离不会怕,阿离是最威武的兔子, 将来要做妖皇的!”
婴离被揪着耳朵, 还能眨巴着大眼睛, 叨叨叨说个不停。
楚鱼非常肯定——婴二哥这真的不单单是失忆,而且还失智了。
江无道忍了忍, 想将婴离丢掉,哪知道他脸色一沉, 比之前看起来更冷漠了, 于是婴离被吓到了。
他现在真的是个脑有疾的小傻兔,顿时就一抖,嘴巴一抖, 兔子眼瞬间红了,不止眼睛里落下了泪水,更是吓出了尿。
“淅沥沥——”
圆弧形的水迹冲着江无道而去,浇了他一身, 又落到地上。
空气里极为安静。
安静到可怕。
众人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 谁都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 如果不是把婴离吓尿了的人是江无道, 楚鱼真的是要笑出声来。
她安慰自己, 这是未来妖皇,以后会很强大,现在只是因为还小,毕竟妖族十七岁真的还是幼崽,幼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以被原谅……
“婴弟——!”
谢云珩第一个反应过来,扑过来,一把从江无道手里夺过了婴离,然后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蹦到了楚鱼和裴行知身边,并且还捂住了婴离的嘴。
两张小绿脸外加一只绿脸兔子虎视眈眈盯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江无道。
被楚鱼拦在身后的裴行知按着额头,他的头很疼,显然,那忘忧术法虽然没在他身上施展成功,但依然影响到了他。
裴行知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过往十几年的经历清晰地在脑海里闪过,又迅速消散。
他抬起头来,眼睛很红,却是看向身侧的楚鱼,伸手紧紧攥住她的手,像是担心一不小心她就消失了。
楚鱼被他攥疼了,一下偏头看过去。
少年的脸凑了过来,额头抵着楚鱼额头,鼻尖抵着楚鱼鼻尖,把眼睛闭上了,似乎这样的碰触令他此刻巨疼的头好受一些。
“小鱼,我疼。”
一边是喜剧,一边就是苦情戏了,夹在中间的楚鱼心情也很沉重。
楚鱼伸手环住了裴行知,小小的身板将此刻显得脆弱的他圈住。
她偏过头看向江无道,就见到那双似乎凛冽着剑光的冷幽视线朝着自己看来,她抱紧了裴行知,道:“您要让他修无情道吗?”
江无道没说话,表情有些呆愣,似乎情绪还沉浸在自己被一只兔子精往身上撒了泡尿这件事上。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目光在这几个瞎折腾的少年身上掠过,眉头冷冷凝起。
楚鱼自顾自往下说:“您没有征询过他愿不愿意……”
江无道已经恢复冷静,身上的污渍也已经被他用术法清除,他冷冷打断了楚鱼的话,道:“我问过,他愿意救他母亲。”
楚鱼立刻看向裴行知,他脸色发白,额头有冷汗落下,显然此刻很痛苦。
她又看向谢云珩手里的婴离,对上了婴离那双真傻子一般单纯无知的兔子眼,他看向他们的目光是生疏的,显然,不管这失忆的效果是不是有偏差,反正是真的失忆了。
失忆后再修无情道,便不会为从前的事情所困,或许不会再徘徊挣扎,不会再痛苦了。
楚鱼继续看向江无道,却说不出话来,只是鼻子一酸,有点想哭了。
江无道别过了头,一头白发令他看起来孤寂如雪,俊美的容颜十分冷硬,好半响,他冷冷说道:“他没有别的选择。”
楚鱼有许多事情是不明白的,又懵懵懂懂猜到一点。
起码她是知道的,江无道要裴行知修无情道一定是希望他变强的速度能更快,以后心无旁骛地修炼。
但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样就能救他母亲?
楚鱼把话问了出来,满脸的疑惑,“为什么这样就能救他母亲?”
江无道面无表情,不在乎楚鱼几人知不知道这事,冷淡无波地回答他们,甚至语气都称得上是耐心:“他是知欢唯一的血脉。”
当然,就算再有耐心,江无道都没有再多说下去。
可这句话就让楚鱼脑补许多许多内容了。
一些话本里确实有那种子孙后代的血来救祖宗的戏码,可是救人的子孙后代结果都不太好的。
楚鱼一下子紧张起来,更加抱紧了裴行知,“那他会有危险吗?”
江无道听到楚鱼这话,面无表情盯着她几秒,却说了这么一句话:“无论如何,他都要救知欢,这事,没得商量。”
说完这话,他看向已经缓解了头疼,且听到他的话也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裴行知,道:“她是你母亲,你不会看着她死,我给你一点时间做最后的道别,半个时辰后,就把一切感情丢掉。”
楚鱼急了,“我和他双修,他也能很快提升修为的!”
她说不出让裴行知不管自己母亲的话,只能赶快说出这事。
与此同时,是少年冷清又冷静的声音,“我会怎么样?会死吗?”
江无道皱紧了眉头,周身的空气更加冷寒了几分,显然,不喜欢裴行知这样的态度,他本就锋锐的脸看起来更冷峻了,没有半点人情味,他盯着裴行知,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如何,你要救你母亲。”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作为父亲的柔和。
裴行知头还有些疼,脸色还是苍白的,但是他坐直了身体,看着江无道,固执地再次询问:“我会怎么样?会死吗?”
江无道抿紧了唇看着他,一双幽沉冷寒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楚鱼紧张起来。
一旁捂着婴离嘴巴的谢云珩也紧张起来。
裴行知也回看着江无道,同样回抱着楚鱼的手悄悄握紧成拳头,他很平静地说:“我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