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浅浅盖着一层薄被,竟是袒露出了一片雪色的肩膀,看起来像是没穿衣服。
屋子里的玉兰香气极浓,楚鱼周身都像是被他包裹住了一样。她几步朝前,终于在裴行知床边坐下,捉住他带着薄茧的手捏了捏,喊道:“裴三哥。”
裴行知没有任何反应。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连呼吸都显得微弱。
楚鱼捏着他微凉的手指,又喊了一声:“裴三哥。”
裴行知依旧安静地闭着眼睛,呼吸绵长,没有丝毫有要醒来的痕迹。
楚鱼看着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忽然想到了那朵日月情昙,她要咬了咬唇,伸手拉在被子边缘,就要将被子扯下来。
泛着冰凉温度的手掌忽然覆在了她手背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楚鱼抬头,看到了刚才还昏睡着毫无反应的裴行知睁开了眼,他朝着自己看来,那双眼依然清澈乌黑,他缓缓说道:“我里面什么都没穿,小鱼确定要掀开被子吗?”
他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你今天要是掀开了我的被子玷污了我的贞洁我以后可就赖定你了”的气势。
楚鱼:“……”
楚鱼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当初第一次听他说“我为剑道守身如玉冰心一片不容玷污”的时候了,她没好气地说:“确定啊!我垂涎裴三哥很久了,所以就想趁虚而入,趁着没满十八岁之前先过过眼瘾。”
裴行知听着楚鱼自己将他本该要质问的话都抢着说完了,一时无言,那只压着胸口被子的手却没松开,紧紧攥着楚鱼的手压在那儿,不许她掀开。
他这一副贞洁烈男不容玷污的模样,让楚鱼越发担忧,但她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楚鱼乖巧地挣了挣,见挣不开,便小声嘀咕:“我不掀开好了吧!我知道,你为剑道守身如玉冰心一片不容玷污!”
这话当初裴行知说得顺溜,但是现在再听,多少让他有点面上发热。但他的手却没有松开,依旧紧紧握住楚鱼的手,道:“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楚鱼抿了抿唇,道:“那我背过身就行了啊,为什么还要出去,多麻烦啊。”
裴行知也不说话,就安静地看着楚鱼,卷翘的睫毛下,那双眼冷清又倔强。
楚鱼:“好嘛,出去就出去。”
她站起来,看起来老实极了,抬腿就朝门口走去。
裴行知见她不再坚持要留在这,松了口气,按在被褥上的力道也轻了一些。
可就在此时,楚鱼忽然转身,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掀开了裴行知的被子。
裴行知一怔,脸上浮现恼意,立刻将被子重新严严实实地盖上。可等他再抬起头时,看到的却是楚鱼红了的眼睛,他动作一顿,就知道这事瞒不过去了。
本来也知道不可能瞒得过去。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楚鱼刚才看得清楚,裴行知如玉一样的胸口出现了一个洞。
一个和知欢身上的洞极其相似的洞,像是被人剐去了什么,鲜血不停从洞里流淌而出,盛开的日月情昙花瓣鲜艳,红色的花蕊更显得异常鲜艳妖冶。
“这……是怎么回事?”楚鱼几步回到床边去拉裴行知的被子。
既然已经被看到了,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裴行知也没阻拦,任由楚鱼将身上的薄被拉下来。
楚鱼这次看得清楚,他长着日月情昙的胸口处,此时花已经盛开了,原本藏在花蕊里只冒了小半颗的阴阳羲珠不见踪影,像是被人挖了出来。
那心口位置渗出金色的血,顺着肌肤往下流淌,滴进下方的被褥里。
怪不得楚鱼进来时感觉这屋子里玉兰香气极其浓郁,原来是因为裴行知一直在流血。
“没事,不要担心。”裴行知声音很轻,他伸手握住了楚鱼的手,知道她此时有许多疑问,也没隐瞒,将她渡劫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缓缓说出。
从不同寻常的劫雷,到他身上的日月情昙盛开,阴阳羲珠顺着他的心意脱落,拢住了楚鱼,替她承受住了最后的雷火灼烧,再到雷火灼烧三天三夜,全部说给楚鱼听。
楚鱼坐在床沿,抿了抿唇,小脸上都是茫然。
她第一次那么茫然,问道:“结丹时的劫雷不应该这样厉害啊,我结丹就会这样,那以后怎么办?那颗珠子在我身上么?”
裴行知握紧了楚鱼的手,对于阴阳羲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不论如何,那阴阳羲珠至少还能有点用。
只是,楚鱼的劫雷不同寻常却找不到缘由。
裴行知苍白着脸,冷清的声音此刻能抚平楚鱼心头的不安与茫然,他说道:“先暂停修炼,避免再遭雷劫。”
楚鱼也冷静了下来,她想了想,道:“会不会时因为我有天狐血脉的关系?”
裴行知却转而说道:“妖族甚至是半妖从出生起就可修炼,可你阿娘却从未让你正式修炼过。而当初她在尘秽秘境里通过翅火给你留的那封信里也是叮嘱你不必急着找她,安心拜入长庚仙府学习修炼,说明她是等你十六岁之后才决定让你开始修炼。”
楚鱼点点头,她很肯定,楚清荷女士一定知道原因。
可恶,从南荒妖穴出来,她就要去黑雾海!得让婴二哥再次感应一下爹娘的位置,确定阿娘也在黑雾海才行。
裴行知见楚鱼听得小脸认真,十分严肃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生出一些笑意,他有些苍白泛青的唇扬起。
少年声音温柔:“还有一件事。”
楚鱼立刻抬头看他,表情再严肃不过,“那你快说啊!”
“劫雷落下时,除了三位前辈布下的法阵来替你卸掉一些劫雷力量外,我还发现了我的魔气隐隐有抵御天地之力的力量,劫雷触之散去一些,而大哥身上的灵力泛着紫气,与劫雷相似,隐有天道力量,能护住你,令劫雷再力量再削弱几分,而二哥身上妖气纯粹,汇入你体内后,平复了你受到劫雷时暴动的心境和妖气。”
裴行知说几句话便要喘一口气,显然有些累。
楚鱼忽然呆住了,脑子里开始回想楚清荷女士说过的话——
“小鱼啊,今天有没有把为娘跟你说的记住了,那龙傲天叫什么,几时会来沉沙关都记住了吗?”
“这个大反派叫婴离,那可是未来妖皇,咱们做人有时也要反派一点,多看看他是怎么搞事的啊!”
“哦,这个裴行知是个苦情炮灰,早早就没了命,生来就是为了烘托谢傲天的,真是太可怜了有木有?”
楚清荷女士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书中有主角,有反派,有炮灰。
但是那么多人,她最了解的就是裴行知、谢云珩和婴离三个人。因为她那不着调的阿娘三申五令地就会跟她说龙傲天是多么得天独厚,是天道之子,还会说反派妖皇将来要怎么厉害怎么和龙傲天打得昏天暗地,又会叹息说那叫裴行知的少年长得多好看,结果是个苦情炮灰。
久而久之,她将他们三人记得最清楚。
阿娘还说她是路人甲,霉运滔天,所以,自阿娘忽然失踪后,她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要蹭上谢云珩的气运去长庚仙府。
“可即便如此,加上了阴阳羲珠,那雷火才没有伤到你。”
裴行知见楚鱼出了神,便捏了捏她手心。
楚鱼回过神来,听到阴阳羲珠,又看到了裴行知心口空的那一块,伸手轻轻想要去摸,又担心他会疼,便抬眼看他,眼睛里湿漉漉的。
裴行知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一下滑到了他腰间,劲瘦漂亮的上半身一下靠近楚鱼。
属于男子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楚鱼发觉小裴真的好高,肩膀看起来比一年前还要宽阔一些。她伸手小心翼翼环住他的腰,闭上眼靠在他怀里。
阴阳羲珠,定在她体内。
裴行知苍白的脸浮起红晕,伸手环住楚鱼,“我没事……”
楚鱼也不说话,小脸板着,抿得紧紧的,闭上眼内视了一□□内,果然发现自己心口位置多出了一颗莹润发光的珠子。
那珠子散发出纯净的灵力,滋养着她体内经脉肌骨。
楚鱼可是记得那阴阳城主说过,阴阳羲结缘人就是神祗选中的容器,目的就是为了培育阴阳羲珠。
阴阳羲珠离开裴行知体内必定没什么好结果的。
楚鱼尝试着用灵力包裹住那珠子,再尝试着将已经入了她体内的珠子从心口剥离出来。
像是剐心一样的疼。
但可以剥离。
楚鱼把脸埋在裴行知脖子里,小声道:“知知……”
裴行知已经习惯她对自己的各种称呼,只轻声嗯了一声,道:“我没事,今天再躺躺就能恢复。”
楚鱼想想知欢的样子就知道这状况吃丹药是没有用的,她也轻声嗯了一声,抱着裴行知没撒手。
过了好一会儿,楚鱼蹭了蹭裴行知的脖子,将额上的冷汗全身补擦拭干净,才摸了摸心口位置,掌心里便多了一枚珠子。
那珠子如玉雕琢成的一样,散发着莹润的光,拿在掌心里便能感觉到其中满溢的灵力。
楚鱼也不说话,抬手就将阴阳羲珠按进了裴行知心口的那道缺损里。
裴行知防不胜防,整个身子一僵。
楚鱼这才从他怀里起身,盯着他心口位置。
阴阳羲珠慢慢融入血肉里,隐藏在红色的花蕊之后,血淋淋的伤口逐渐愈合,恢复如初。
真是奇怪的珠子,离开裴行知身体会令他虚弱不堪流血不止,可重新从她身体里取出时除了剥离时的那点疼外,并无其他不适。
裴行知苍白泛青的身体也开始恢复,等楚鱼抬起头看他脸色时,便发现他的气色好了很多。
可他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眉头紧锁,视线下移,看向楚鱼心口位置,“这里……”
楚鱼立刻一脸正色捂住胸口,仿佛被玷污了清白的样子:“裴三哥,你看哪里呢?!”
她中气十足,那样子看起来能徒手撕了狗国强养在樊家的虎狼凶兽。
裴行知脸色一红,又看她中气十足没什么不适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但还是问了一句:“真的没有不适?”
楚鱼却伸手在摸裴行知的胸口,感受着手下温热有弹性的触感,十分满意,听到他的问话,楚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一本正经道:“你要是想看也不是不可以,等我满了十八岁,马上就给你看!但现在不可以,毕竟我冰心一片不容玷污。”
裴行知:“……”
……
云舟厨房里。
虽然去南荒妖穴的路程只有短短四个时辰,但是狗国强依然准备充分,厨房里不仅工具齐全,食材更是丰富。
竹笼里甚至还有活鸡,活鱼,甚至还有一头活猪。
此时此刻,狗国强与月芜夫妻因为妖力消耗太大正在调息,所以,整个厨房里,只能靠谢云珩和婴离了。
当谢云珩踏进厨房的一瞬间,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并且,他把这种预感告诉给了婴离,十分自信:“婴弟,有一些闲言碎语大哥不知道该不该说。”
婴离桃花眼一眨,十分实诚地说道: “既然是闲言碎语,大哥还是不要说了吧
谢云珩:“……”他埋怨地瞪了一眼完全不懂得配合自己的婴弟,自顾自倔强地说道:“大哥我觉得,今天我将会成为云舟厨神。”
他的话,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同样撼动了婴离的心。
婴离想想大哥在修炼上的天赋,再想想他在南风馆的战绩,当下也点了点头,十分信服,“那我就是云舟厨神老二!”
谢云珩点点头,接着又说了一句:“虽然小鱼说的菜我一道也不会做,但是,无毒不丈夫,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难得倒我谢云珩的,区区做菜而已,比如那道糖醋排骨,不就是糖和醋里放排骨一锅炖吗?”
婴离震惊得瞪大了眼睛,那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听到天下第一大离谱之事的表情:“大哥,你不会做菜啊?”
谢云珩眉头一皱,婴离当即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了,只听他说道:“婴弟,今天大哥就会了,不要灭大哥威风!”
说完,谢云珩抬腿就往厨房里走。
婴离看着如此自信的大哥,努力也自信起来,虽然此时没人看见,但也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去了。
进了厨房,他们发现所有肉都还是活的,吃排骨要杀猪,吃鸡肉要杀鸡。
谢云珩二话不说,道:“我来杀鸡,婴弟你去杀猪可好?”
婴离没有意见。
杀鸡和杀猪这种小事太简单了。
谢云珩拿出了自己三百斤的大刀,婴离盘腿坐下,拿出了自己的古琴,但想了想,换成了唢呐。
“准备好了吗?”谢云珩凝重地问道。
婴离心想,不过是杀鸡杀猪,大哥倒也不必如此如临大敌啊,但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