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膑又上前几步,包裹他腿部残缺之处的龙武铁甲在地面碰出笃沉声响。
他径直走到玄同身边,突然单膝下跪:“赋影然步步紧逼,阎王如今图穷匕见,做出任何极端之举都有可能,森狱危机近在眼前!大哥求你,为了森狱,为了众兄弟,伸出援手!”
“大哥这是做什么?”玄同受不了这一套,赶紧去拉玄膑,不料玄膑铁了心要让他回归,怎样都拉不起来。
“你不答应,大哥就长跪不起。”
“你……这……”
玄同不擅表达,冷眼旁观的神思发话了:“为何不求助道门呢?赋影然既然决意针对阎王,当是你眼前最大的助力。”
“森狱之事,森狱之人解决。黄泉归线与黑月的存在让森狱与道门至今对立,即便吾可以舍近求远联合道门铲除阎王,可一旦阎王的威胁解除,吾要如何应对赋影然的清算?!如今黑月离境,音土过度采用,森狱已经无法退回原有界域,这点你身为阎王副脑,应该最为清楚。”
“嗯……”神思似乎也颇为认同玄膑的顾虑,又问:“那你之计划又是什么?可有想过,万一玄同手握摩罗天章依然杀不了阎王呢?”
“若是不得已的情况,吾选择——除掉天罗子。”玄膑果断道:“阎王失去备体,吾再不计代价折损人力耗尽阎王功体,设法擒下……这是最最下策。”
玄同蹙眉,下意识否定:“天罗子是无辜的。”
“但他是阎王备体。”玄膑再次强调:“即便不杀他,也不能放任他落入阎王之手。”
回答了神思与玄同的问题,玄膑开始面向神思:“神思,你如今既已脱离阎王,希望你不会再与阎王同流合污。”
神思深深看了玄膑一眼,答非所问道:“玄膑,你是森狱二十八代皇嗣之中,最令吾惊艳的一名!但吾对你有一个忠告,千万别犯和阎王同样的错误。”
“吾不会。”
“但愿如此!”
他们尚在言辞交锋,玄同却是垂眸陷入天人交战。
思考偌久,他才给出答复:“两天后,吾会前往葬天关。”
……
玄膑离开后,玄同又与素还真谈了一番。
得到素还真安慰,他心情仍然复杂,对于战斗的结果,全然尽是悲哀,更追问神思:“吾若成功杀了阎王,你会怎样?”
“坦白说,吾不知。也许,要问赋影然跟素还真,这副肉躯,是否能让吾逃过一劫。”
“你……”
“玄幻,玄灭,玄嚣,玄豹……他们都死了,如果你真的杀了阎王,你的其他兄弟或许可以得到保全。”神思拍了拍玄同的肩膀,似是叹息一般:“……去吧。”
天罗子第一次踏上葬天关,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根。
他想,师傅没了,或许母亲那里,还能寻到一点点温情吧?
可是结果令他失望。
第二次踏上葬天关,他内心已经明白,即便母亲心中还有温情,他也没有资格再去索讨,因为他根本不配称她为“母亲”。
被关押在天牢的逸冬清心中只剩穷途末路的狂躁,或许还有几分拖累兄长姊妹的愧疚,可当她看见天罗子出现,所有情绪似乎找到了出闸口。
“是你——!”逸冬清死死抠着森狱阴铁所铸的镣铐,阴铁有封锁功体、灼伤骨脉之功效,然而恨意让她无法感觉到疼痛,曾经的母性情怀,曾经的牵肠挂肚都仿佛一场笑话。
“你来做什么,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备体……!”
逸冬清恨得磨牙。
“母亲。”天罗子显得十分平静:“他们说,若要你活命,吾必须回葬天关。”
“……哈!你还叫吾母亲?吾不是,吾不是你母亲!”逸冬清被这一声“母亲”刺激得几欲发狂,猛的扑到牢门前咆哮:“你不是吾儿子,吾儿子死了,你是阎王,你跟他一样冷酷无情,你不是吾儿,你是顶替吾儿身份的祸害,阎王一手炮制的祸害!!!”
她喃喃自语:“是吾儿子,怎会忤逆吾,离开吾?你不是,所以你能毫无负担,哈哈哈哈……阎王该死,你也该死,玄膑,膑儿呢?膑儿,快来杀掉他——”
“姐姐,姐姐!”另一间牢房中,魄如霜隔着栅栏伸出手试图拉住她:“你冷静点啊姐姐!”
“吾知道你不会接受吾。”面对癫狂的逸冬清,天罗子却上前,双膝跪地磕头:“这一跪,谢你曾待吾若亲儿,谢你昔日养育之恩。”
逸冬清骤然瞪大双眼,鲜血从唇边缓缓溢出,口齿不清道:“滚……滚……你滚!”
天罗子闻言起身。
千玉屑轻叹一声,过来示意:“天罗子,走吧。”
天罗子点点头:“请带路。”
千玉屑将他带到另一座牢狱,是以昔日困锁阎王的珈罗殿铜镜打造的牢狱。
“若玄同太子能够顺利杀除阎王,你便可以安全。如果……”千玉屑顿了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吾知晓。”
天罗子盘坐在牢狱之中,默默念起佛经。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千玉屑不禁又叹气,嘱咐守卫看好封禁,便离开。
动作迅速的玄膑太子已经探到阎王行踪,他要前往配合捉拿阎王。
天疆之内,牧神陷入昏迷已经数日,众人仍是不得其法。
去信询问赋影然,她回答说牧神心魔已深,不若送去佛乡修行。
剑鬼怒道:“吾呸!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吾看她才该去佛乡修行!”
不过话是这么说,没人真觉得牧神该去出家,只好继续寻访名医。
山龙隐秀推荐了自家好友医天子。
自当初为原无乡植入玄解时悄悄动了手脚,医天子心中始终悬着,直到赋影然宣告重出,他更加清晰的觉得头上悬着一口闸刀,战战兢兢。
如今山龙来邀,出于避祸的心思,医天子便随他进入天疆。
他虽是医者,但关于心理问题,也是半知半解,想着还是看看牧神状况再设法。
他自然也见到了那张赋影然留下的塔罗牌,虽然好奇,但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借助此物灵性,进入牧神意识空间。
逛了一趟一无所获,正打算按照常规施针帮助牧神安神,冷不丁牧神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带着化光的残影冲入天疆深处。
“阎王!天地蝱!受死吧!!!”
“糟了,牧神!”
精神失常的牧神一鼓作气冲到噬魂囚,一掌轰破囚牢,满以为脱离禁锢的三名孽族刚打算跑路,就被拎着牧天九歌的牧神夺命追杀。
一群天疆傻白甜跟着牧神跑,还要防范孽族伤害天疆子民。
弁袭君正是借了这个机会潜出牢狱。
因为赋影然对他的态度,天疆高层对他还算客气,加上目睹他收拾天地蝱的手段,更加礼遇两分,是以他身处牢狱却并未受到太多限制。
他两手拎着被他揍回虫态的天地蝱,一路小心闪避,进入天疆圣山。
天疆圣山是天疆子民安息之处,但连天疆子民也不曾知晓,在圣山地底深处,有一条古老灵脉。
那条灵脉,也正是天疆瑞兽得以化形的秘密。
弁袭君呆在天疆,花了许多功夫才查清进入和运用灵脉的方法。
这条信息,来自赋影然。
当年赋影然追踪凶兽进入天疆,便察觉吸引凶兽的正是灵脉存在。
弁袭君催动承袭自孔雀老者,却已被他数度改良的孔雀秘法,顺利进入地脉,找到那条细流涓涓、散发着盈盈光芒的灵脉。
然后……毫不犹豫把天地蝱摁进灵脉之中。
天地蝱只觉得差点灵魂出窍——却也顺便饱吸一顿灵气,体力恢复不少,虽然还是虫身。
他们搞不懂弁袭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乖乖趴着,只见弁袭君掏出两粒散发鬼气的宝石,也丢入灵脉之中。
随后宛如神棍施法一般两手摊开念起听不懂的咒语。
天地蝱面面相觑——看弁袭君这么专注,要不要趁机跑路?
还没等他们做出决定,灵脉之中竟然凝化出两道形影,一道似狼,一道如隼。
……这啥玩意儿?天疆幼兽么?
弁袭君两手掐住了天地蝱后颈,冷酷无情道:“用你们的蝱丝缠住它们。”
王權本还打算还嘴来着,奈何命运的后颈肉被人紧握,只好不情不愿吐出几根蝱丝。
“继续。”
弁袭君还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发现双蝱消极怠工,加大了内力输出……双蝱深刻体会了一把“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感受。
蝱丝乃天地蝱护命和进攻所用的法器,躯体脆弱之时将自己裹起来,可以充分休养生息。
对于天疆生物而言,蝱丝有剧毒,然而灵脉净化了这份毒素,被蝱丝裹起来的狼与隼,逐渐长大,隔着厚厚的茧,依稀能够看出内中隐约人形。
至于天地蝱……已经身体被掏空昏死过去。
弁袭君持续催动孔雀秘法,又按照万鬼黑渊之主交代,辅以咒术。
整整一夜过去,弁袭君须发皆白。
而蝱茧也终于脱落,露出内中两道安静的人形。
说太岁,祸风行。
形虽相似,却也因借助天疆兽体化形,而有了几分瑞兽神性。
“这次,吾算是……还你了吗?”
弁袭君吐出一大口血,将赋影然交代的信函留在说太岁身上,顺便一脚把天地蝱踹进灵脉深处,自己则步履蹒跚走出灵脉,离开天疆。
苍穹寂寂,大雪满地。
弁袭君一步步艰难的走着,走着。
记忆随着脚步溃散,逆天续命的代价,终究来临。
但……
“祸风行,你会很好,很好……”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牧神继续起肖……不过可不能让他霍霍自己人,去霍霍孽族吧。
以及祸风行和说太岁,还记得万鬼黑渊的魂晶吗?弁袭君和天罗子人手一颗,养了这么久,可算是拿出来做复活币啦XDDDD~~~
放心吧弁袭君不会死,至于他跟祸风行今后如何,我也没考虑,毕竟我不写耽美,就保留余地吧。
复活之后的说太岁面对着被吸干的天罗子如遭火焚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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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有些人说话拐弯抹角,只是因为他在自己的脑回路里迷路了。
天疆灵脉,圣气凛凛,沉睡其间,仿佛有无边温暖洗涤着肉|躯与心灵。
天地蝱,就是在这般令人落泪的祥和温暖之中醒来。
落入灵脉之前所见的那两人和弁袭君皆已不见踪影,王蠸与后夔破开缠绕身体的厚厚茧壳,大脑一时空白,静静坐在灵脉之中,仰望上方。
后夔突然控制不住的呜咽一声:“王蠸,这到底是……”
王蠸伸手抱住她安抚道:“没事,没事,吾们这是脱胎换骨了。”
他们在苦境最脏乱差的恶浊境里诞生,苦境的环境可不比天疆,那里群魔乱舞,弱肉强食,两条虫能够摆脱那般境地,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和努力,何曾体会过这种仿佛回到母亲怀抱一般全然放松、安全的感觉。
就好像两个底层混混享受了一遍富二代的童年一般。
没错,天疆的瑞兽成长期都是妈妈的好大儿,被灵脉和古曜保护着幸福成长。
……可是天地蝱现在已经完全不会酸啦。
在灵脉之外,感应到一股异常力量的天疆昆虫纷纷从犄角旮旯爬出,涌向圣地。
正走在路上的玉雉衣察觉这种异动,有些奇怪。
天疆环境极好,自然不会缺少各类昆虫。
可是眼下……
蝴蝶蜻蜓蜜蜂在空中成群结队,蚂蚁蚯蚓蜗牛在地上排排前进。
“这是……”
玉雉衣想起之前众人忙于制止牧神发狂,好不容易安顿好牧神才发现弁袭君和天地蝱失踪,忽然心念一动,吩咐常滴血前去观察,他则照常前往议事殿,参加牧神恢复神智之后首场殿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