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地看到那小身衣华影在薄衾里蠕动,片刻传来模糊不清的娇声,
“你还是去书房吧....”
随后就没动静了。
可以想象,她此刻定像个煮熟的虾子。
燕翎忍了很久,最后忍不住闷出一声笑,然后果断地将人给捉了回来。看着她闭上眼,樱唇艳丽,眉睫轻颤,拉着她软乎乎的小手在自己胸膛画圈,他承认自己很坏,又确实很想。
也不知是被他哄了太多回,心里已慢慢接受这桩事,还是着实愿意为他做些什么,她虽是害羞,却没有像上次缩回去,最终咬牙接受了。
事后,她一口气冲到浴室,蹲在木桶旁,拿着皂角麻木地将手擦洗了十几遍,回来无论如何也不敢正视自己的手,也不能正视燕翎这个人。
翌日天蒙蒙亮,她等燕翎离开了,才慢吞吞从床榻爬起来,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泼了一脸冷水,洗去面颊的腾腾热浪,换了身杏色的长裙出来,喝了一碗粥,坐在桌案后将昨夜未画完的画收尾,刚扶起狼毫,目光移至那葱白玉手,想起昨晚的画面,不自禁松开手,毫尾一扫,辛苦两夜的成果付诸东流。
这一日恰恰是燕h生辰,昨夜已让荣嬷嬷以长房的名义给她赠了一方澄泥砚,旁的屋里都是哥哥送一份,嫂嫂也送一份,到了宁晏这里,夫妇二人合送一份,燕翎的意思是燕h至今没有给宁晏道歉,那便看在国公爷面子上维持一些体面便可。
晚膳,燕翎没有回来,只宁晏到场,燕h自然不高兴,不过她也不敢说什么,燕翎以前连除夕都罕见露面,遑论她的生辰,不过那个时候燕翎极其大方,每每有好东西都任由后宅女眷挑,如今有了媳妇,都轮不到她们了。
燕h因婚事不顺,自然也没心情再去折腾。
程王世子裴鑫亲自到场庆祝,他给燕h准备了很丰厚的生辰礼,在席间更是八面玲珑,连燕瓒这个不爱应酬的人,也被他哄得灌了几杯,片刻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比起燕h,裴鑫就很识时务,上回被燕翎整得太惨,终于得了机会与这阎王成了亲戚,少不得奉承巴结,燕翎不在,他便给宁晏敬酒,宁晏喝一口果酿,他喝一杯酒,连国公爷原先不喜欢这个女婿,也慢慢改观。
宴罢,裴鑫离席,燕h跟了过去,寻了个僻静处,冷眼嘲讽他,
“你娶我,是因为我大哥吧?”
这事是明摆着的,裴鑫不会蠢到承认,还是很给未婚妻面子,
“哪里,我仰慕你许久,你生得好看,家世又好,哪个男人不喜欢。”他喝得有些醉,一手撑在廊柱,眸光幽幽看着燕h。
还没有男人能这么肆无忌惮打量燕h,燕h窘着脸退开几步,凶巴巴道,“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好宁晏?”
裴鑫擦了擦眼皮上垂下的汗,头疼道,“有吗?”语气漫不经心。
看来这丫头脑子有些蠢。
裴鑫心里遗憾着,面上劝道,“她终究是你嫂嫂,你可千万别去得罪她。”说这话时,他眼神清明地很,冷薄的眼尾凉凉掀起,令人不寒而栗。
燕h怵得别过脸,后又不甘示弱瞪了回来,“我不会得罪她,但我也见不得你去讨好她。”扔下这话,她小跑着离开了。
裴鑫皱着眉看了一眼她背影,转身招来小厮,将他扶出去。
夜里,二房老太太褚氏带着人在银库争执许久,又牵扯到前几日国公爷削减开支,褚氏十分不满,借着银库给的银子成色不好,来长房发作一番,宁晏少不得应对,自年初把二房和三房的收成收归公中后,宁晏改以怀柔方式,她骨子里淡漠,却不代表她不会说漂亮话,二房和三房已经向她低了头,她再端着架子就不近人情,也放低姿态,给两位老太太一些笑脸,说起话来比以前熟稔自在许多,两房以后都得在宁晏手里讨日子,自然乐意与她缓和关系。
宁晏安抚好褚氏回到明熙堂,看到罗汉床上坐着一道身影,他穿着一件苍青的直裰,白玉而冠,神态懒洋洋的,怀里搁着半卷诗书,手里捏着一根干净的细毫,正小心翼翼给那只火焰龟刷洗。
他不知打哪弄来新的水草花给放置里面,一缸新绿的颜色,衬得屋子里的灯火也都耀眼了几分。
他神情极其温和,动作也很细致,仿佛这是一件很重要的活计,那一身赫赫官威收敛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毫无锋芒,毓秀之至,这样的燕翎竟是格外有美感,是大约淹没在人群中,也能被她一眼寻到的美。
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这个人不是上司,不是决定她兴衰荣辱的天,踏踏实实是她丈夫。
宁晏发现燕翎对这缸乌龟比她还上心,每日回来均要问上几句,甚至亲自喂养,今日破天荒给它换水洗刷,难道就因为是皇帝所赐?他从来不是这么闲情逸致的人哪。
瞥见他清湛的视线投过来,宁晏挪开目光,视而不见地迈入内室,如霜和如月连忙跟了进去,一个替她掌灯,一个给她端水净面。该梳洗梳洗,该卸钗环卸钗环,有燕翎在屋子里,二人也不敢跟平日那般欢颜笑语,规规矩矩大气不敢出。
燕翎在外头等了大约两刻钟都不见宁晏出来,忍不住掀开帘往里瞄,却见小妻子坐在铜镜前,慢条斯理给自己试妆。
两个丫鬟悄声抿嘴退了出去。
宁晏平日不爱折腾这些花哨玩意儿,她纯粹就是不想出去搭理燕翎。
一贯素面朝天的美人儿,此刻鬓边别了一朵珍珠妆,珠佃贴在眼尾,又用细细的笔沾了褚红点缀,美得似天仙下凡,一想到她昨晚的模样儿......燕翎勾唇迈了过去,站在了宁晏身后。
宁晏明明已经从镜子里看到了他,却跟没瞧见似的,将妆别好,又开始涂唇脂,已经够粉润了,她偏生还要涂一层,红彤彤的,跟个小妖精似的。
燕翎真是被她气得没脾气了,忍不住双手搭在她肩上,卷起她耳鬓垂下的发梢,轻轻揉了揉,
“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你看不到吗?”
两个人隔着铜镜对视了一眼,
“我看不到。”宁晏面无表情道,嫌弃唇脂过于艳丽,又用布巾擦去,重新涂。
燕翎一把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轻轻地笑了起来,眼尾的光熠亮的令人心折,“已经够好看了,不必再涂...”
燕翎从未这般直白夸她,宁晏耳根稍有些泛红。
他特别喜欢她的手,总要以各种姿势揉捏着。
脑海里闪现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宁晏不自在地将他推开,
“我要去沐浴....”
话音未落,人被他径直从椅凳上给抱了起来,二话不说扔去了拔步床上。
宁晏气狠了,退至里侧墙壁,一双杏眼眯起跟小兽似的瞪他,“你做什么?”
屋子里放着冰镇,午后又下了场雨,这会儿并不热,燕翎将帘帐一放,将她捉了回来,宁晏蹬着他的小腿,那身皮肉过于紧实,反而蹬得自己疼,无奈作罢,把脸一撇,半散的秀发遮住了她的娇靥,燕翎将她箍在怀里,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帮她撩开,眉梢含情,
“我早已恭候多时,还遣云旭去账房禀报你,你偏生还要将二婶送去角门,平日也不见你这么殷勤,你躲着我,是还在生我的气?”
宁晏哪里是生他的气,事情是自己做出来的,她敢作敢当,一张俏脸已染了红霞,她却犹自镇定,“我身上还没洗,你别闹了...”她试图挪着腿下榻。
方挪出一寸,又被燕翎给按了回来,他欺身而上,清湛的眼平静而明亮,如同星光倒映下来,“我之所以提前回来,是想伺候你....”
宁晏愣了一下,被他这话给砸蒙了,美目渐渐蓄了一眶氤氲,平日最聪明的人儿这刻脑海跟浆糊似的,迟疑地吞吐着,“倒...也不必....”
这两日干的事完全超乎掌控,她本以为,以她和燕翎的性子,不可能如此出格,二人行房也该是按部就班,不知不觉就已经脱轨了,有些令她无所适从。
“要的,”燕翎语气温柔,撩起一束发在他掌心,勾在指尖缠绕,俯身下去亲吻她,“你昨晚那么辛苦,今晚轮到我来伺候你....”
王婧那日的话或多或少对她造成了影响,这门婚事从世俗的眼光来看,着实不对等,那么他必须为她压了压这杆天秤。
他轻轻地吻着她眉心,一点点去化开她绷紧的那一层壳,哄得她放松下来。
宁晏大约是魔怔了,没有第一时间去推开他,反而受了蛊惑,几乎挂在他脖颈,脸埋在他怀里,任由他双手作祟......
燕翎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做一些始料不及的事,但看着她粉面含春,如一朵深谷幽兰被他呵护着,绽放出妍丽的姿态,他甘之如饴。
他们一步一步在为对方突破自己的底线。
六月二十这一日,京城格外热闹,铜锣街附近的连月台人山人海。
今日是一年一度南北两京诗文荟萃赏花宴。
大晋虽迁都北城多年,原先的故都南京依然保存着六部衙门,不少江南贵族盘踞当地,依然有十分显赫的影响力,而霍家恰恰是联系南北两京官宦家族的一个桥梁。
这次的赏诗会以皇城司的名义举办,两都官宦贵女与名门少爷齐聚一堂。
本该是一场阖城瞩目的盛会,却发生了一桩笑闻。
王婧在宴席上口出狂言,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以宁晏身份只配给燕翎做妾,这话传到了正在楼上吃点心看热闹的淳安公主耳郭里,公主殿下大摇大摆下了厅堂,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王婧的席前,抓起一盘酱鸭倒扣在她脸上,
“你知道为什么连萧元朗都看不上你吗?就因为你从来不照镜子。”
淳安公主犹不解气,回到雅间挥挥手吩咐内侍几句,这些内侍自小跟随公主胡作非为,折腾人的手段信手拈来,恰恰连月台附近花木繁荫,几名内侍装扮一番进了林子掏马蜂窝。
彼时那王婧狼狈不堪,羞愤欲死,同席嚼舌根的还有两位姑娘,也都被那盘酱鸭泼脏了裙摆,三人一道骂骂咧咧涌入偏僻雅间,叫苦不迭收拾着,趁此混乱之际,数名乔装的内侍捂着马蜂窝顺着窗棂往里一扔,关紧窗牖,拴好门栓,躲在外头看好戏。
一伙人均被咬出一脸疙瘩,在雅间内哭得死去活来。
半晌惊动了王家少爷,好不容易将门撬开,一个个衣裳凌乱,面目全非,奄奄一息。
不消说,一定是淳安公主的杰作。
这里头的三人,一个是刑部王尚书的嫡女,一个是名动江南的萧家大小姐,还有一个是霍玉华。
都是各家的宝贝疙瘩,就这么被毁了容,以后还怎么嫁人。
三位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告去了御书房。
戚无忌闻讯火急火燎赶赴官署区,寻到正在兵部巡查的燕翎,将其拽起,
“走,跟我去御书房救人!”
第74章
燕翎一路听了原委,脸色沉得跟墨水里拧出来似的,旁人不知底细,他是一清二白,那王婧定是因为萧元朗拒婚,对宁晏心生妒忌,是以恶语中伤,一想起自己温婉端庄的妻子,成为别人眼中的妾室,他这会儿脑门跟有一团火在窜。
他总算明白当初戚无忌崩了乌木达一只眼的心情,这会儿他得亲自割了王婧的舌头不可。
王婧倚仗的是什么?是王家的权势。
燕翎怒到了极致,脸上反而挂着一丝很诡异的笑,就连熟悉他的戚无忌都}得慌,燕翎在承天门下止了步,从胸前掏出一折子递给他,“无忌,你先去御书房,我随后就到。”
扔下这话,他迎着午后炽热的风团往都察院方向疾驰。
戚无忌捏着折子,看着燕翎绯红的背影,就仿佛看见一头游走在理智边缘的兽,他蓦地轻笑一声,旋即脸色收起,沉着脸大步朝御书房方向去。
从承天门到午门直至奉天殿,一路都有侍卫盘查,论理戚无忌没有资格进御书房觐见,但戚无忌在军中有一咨议参军之衔,再加之他手握兵部的边关急递,侍卫只得放行。
到了奉天殿,戚无忌先给守门的内侍塞了一锭银子,旋即让他去通报,内侍得了戚无忌指示,躬身在门口朝里禀道,“陛下,兵部来了边关急递,请求觐见。”
根本没有提戚无忌的名字。
皇帝本就被三位老臣哭得脑仁发胀,听了这声禀,便知来了帮手,兵部的急递,只能是燕翎,立即正色扬手,“快宣。”
片刻一道芝兰玉树的身影绕过屏风而来,只见戚无忌一袭五品青袍熊罴补子缓步入内,他双手加眉,呈着一兵部专用急递匣子在前,跪在正中,“臣戚无忌叩见陛下万安。”
皇帝第一眼没认出戚无忌,刚刚进来那一瞬间他眼前一亮,只觉这男子气度不俗,却又不像燕翎,正纳闷是谁,听到戚无忌自报家门,脸色急转直下,双眼跟窟窿似的盯着他,木了半晌,方道,“平身。”
戚无忌不卑不亢呈着折子越过三位大臣来到御前,低眉解释道,“臣恰在兵部对接新绘舆图一事,恰遇燕大人,燕大人内急,请臣将此递呈于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