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破坏大阵的这番阵仗,虽然奇诡,但目的鲜明直奔要害,还懂得避开山上诸多弟子的耳目行事,依周云辜瞧来,倒像是人力所为。
他眉头紧锁,手指划过地上被染成深黑色泽的碎石与泥土,沉思了片刻,道:“着重查查近日来山门大阵的往来记录。”
张长老闻言先是一愣,思索片刻后便也亮了眼睛,不住点头。二人达成了共识,就不再多作耽搁,离开后山后分头行动,张长老去查阅记录,周云辜则是径直下了山,去往山脚的那处茶棚。
不停有弟子下山去镇上执行方才长老布置给他们的任务,茶棚里照常有值守的弟子,周云辜去了一看,却是昨日方值守过的弟子薛五。
此时薛五才安排完值守、巡山的弟子事宜。他想起昨日自己曾擅离职守片刻,虽然当时叫了师兄替上,可如今事情来得突然,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就遣走了今日值守的弟子,自己替了他,如今正蹲在阵法前苦思冥想。
周云辜见薛五背对着自己,正抓着头发想事情想得入神,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什么,就好似打通了那一处关窍,便不再耽搁,直接上前去拍了拍薛五。
“昨日是你值守。”
薛五听到这把冷冷的好听嗓音,立马一个激灵,回过头来,就瞅见周云辜正神色严整地望着他。
“对…但是……”他还犹疑着未说完,就被周云辜打断了。
“但是昨日未时,你曾经在朗然居出现。”
薛五听到这里冷汗就下来了,他也隐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但我离开时曾找了师兄替我。”他如是辩解道。
周云辜的神色却仍旧不怎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1]化用自《神异经》西荒经。
第28章
周云辜冷着脸瞧着一脸诚惶诚恐的薛五, 只示意他让开一些。
薛五此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头上挂着汗,麻溜地让出位置来, 恨不能用滚的。
然而周云辜不再搭理他, 只潜心研究眼前的阵法。
只见他一番摆弄, 屏凝神将灵力探入阵法中去, 那处丹砂绘出的繁复图样上就升起柔的华光。
不过片刻,周云辜就神色凝重地收回手,将视线转到薛五身上, 道:“你随我去见张长老。”
“啊?那这里怎么办?”
薛五有些慌乱, 并不知道周云辜看出什么,明显不会是什么好事。
见周云辜早已起身, 并不搭理他, 薛五只好起身往外走去,随意抓路过的弟,叮嘱对方好好守在这里, 这才赶忙跟上周云辜离开的背影。
张长老此时正在侧殿的书房中翻找着近日山门的往来记录。
山脚茶棚内的大阵主用于察觉异常的访客, 对于邪祟或异样的息很是灵敏。而平时若是弟外出归来或是有客来访,山下值守的弟就会放出传信的符纸鹤,将往来之人的信息记录在册。
方才他与周云辜仔细探查后山大阵被破坏的情形,手段阴邪, 必定是出自修习邪门歪道之人, 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混迹于众弟之中而不被察觉, 那么他就只能是外来之人;可眼下他将数十日的往来名册都翻遍, 却没有发现任异样的记录, 正捉摸不到头绪之时,周云辜就带着薛五来访。
山门的阵法对于探查邪异之格外敏锐, 若是有值守的弟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异常;此时周云辜领着薛五过来,将他在大阵中的发现说与张长老听,张长老这才恍然大悟。
问题的关窍就是出在薛五擅离职守的那一时半刻,分明是有带着邪祟之的东西过山门,却因为无人盯守,没有人发现大阵的异常。
薛五听完整对话,明白过来自己一时大意竟闯下大祸,此时满头是汗,登时就跪下,匍匐在地。
“往日里瞧你还算是机灵的,没想到竟如此糊涂!”张长老怒声呵斥他,重重拍桌。
薛五只觉得心中惶急,如今自己已经酿下大错,哪怕他追悔莫及于事无补——若是此番乾陵山出大乱,他如有颜面面对同门师兄弟以及自己的师长?
况眼下想必还有着严酷的惩罚在等着他。
他面朝着冰凉的青石砖地板,瞧不见另外两人的表情神色,却知道此时屋内氛必定剑拔弩张,自是不敢吭声为自己再多作辩解。
果然,他听见张长老重重哼一声,就有掌风朝着自己的背上袭来。
薛五咬紧牙关,闭上眼睛,浑身颤抖着等待着惩戒的降临。
谁知过半晌,没有任动静。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周云辜出手拦住长老这一击,正开口道:“且慢。形势紧迫,不如让他将功补过,惩罚的事宜日后再论。”
张长老余怒自然未消,闻言却顿片刻,还是压下怒,只有面色依然沉沉。
三人重新分析如今的局势。
潜进山里作乱的神秘人想必还在山上,而且于他一身的邪异功夫,应当是竭力避开弟行事的,这才得以隐匿至今。眼下只封锁住山下的入口,就可以将其网罗在乾陵山的范围内,再细致搜索是。
只是不知道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而后山丢失的虽然是混沌兽的尸首,却让人心中觉得不安。
这厢他安排好后续的事宜,让薛五继续负责山上的巡防,着重搜索易于藏匿的各处地方,同时注意进出山门处的排查。
一夜很快过去,去乾山镇上的弟陆续归来,随后山门就彻底被紧闭起来,一时之间风雨欲来。
杳杳在屋里待一日,想想,还是决定去找一趟周云辜。
他的院就在旁边不远处,没有几步路的距离,杳杳做决定就直接付诸行动。
院内瞧着仍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杳杳叩响门,等半晌,无人应声。
想来乾陵山应当是的出什么大变故,可眼下自己说的这桩事在在与这场变故有着关系。
正愁上哪儿去找他,一位负责巡查探视的弟就直直朝她走来。
杳杳微楞,待那名弟走近些,她这才认出,来人是她刚到乾陵山时来她院里凑过热闹的弟之一。
她松一口,头算作寒暄,正说话,对方却先一步开口。
“杳杳姑娘?你是找周师兄吗?”
杳杳忙不迭头。
“周师兄此时应当是在藏书阁。”对方就友善地笑笑,又道:“你知道路吗?我这边走不开,不……”
“没事的,你去忙吧,我知道路的。”她连忙如此说道,随后又同对方道谢,就在脑海里思索一下乾陵山的地图,动身往藏书阁的方向去。
藏书阁地处弟居所与山顶大殿之间,倚靠陡峭的山壁而建,偶有长在山石缝隙间的植被伸长脖探出头来,层层叠叠压在屋檐上,整座建筑就多几分古朴苍劲之感。
瞧着岩壁上的缝隙,杳杳突然觉得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她想起前两日早上,自己因着头一晚的莫名响动,去探查院对面的异样痕迹,那些痕迹最后消失在山体尽头,而那一处山体上,就是有许多与此类似的被植物根茎撑开的岩石裂缝。
她又想起下山途中如芒刺在背的阴冷目光,再加上那名叫玄炽的怪人口中所谓的“乾陵山生变”,杳杳仿佛觉得线索都被串联起来,顿时加快脚步。
虽然不知道眼下让乾陵山如此戒备森严的变故是什么,是她有必赶紧将这些告知周云辜。
她手里握着周云辜先前给她的令牌,很顺利就进到藏书阁内部。
甫一进去,眼前就是两层高的中殿,正中供奉三座道像,像前的香炉里燃降香,还未烧到尽头,香雾正悠悠萦绕;两侧有红漆木的楼梯盘旋而上,通往二层,一排排藏书的书架好似看不到尽头,直直隐匿到黑暗深处。
殿内极静,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却再无他人的响动。
杳杳深吸一口,倒不好扰这般清净,只挑一侧楼梯,拾阶而上,老旧的木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
她对于周云辜在这里做什么全无头绪,只能一排排地找进去。
方找到第三排,她的注意力却被一卷书册吸引。
那册书的装帧与她手里那卷秘藏十分相似,只是秘藏封面上无字,而这一册上面写四大字。
《梦意通识》。
书卷放得有些高,杳杳犹疑片刻,就踮脚伸手去够,却只能勉强够到书册的脊。她再用力些,刚用指尖勾住那书,一侧书架上的书却随着她的晃动,哗哗啦啦地尽数倾泻下来,将她一头一脸砸结。
书页翻飞的声响中,她只觉得意识被渐渐抽离,好似飘过很远的距离,又越过很长的时光。
她陷入梦境。
杳杳不是第一次陷入各种各样的怪梦,大多数时候,她都如同一清醒的旁观者,从梦境中来,往梦境中去,如同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睥睨者,将众生万象的梦中百态尽数阅览,却于她无关。
而此时这一梦,她被切切地卷入迷梦之间,就好似她就是梦中之人。
这些念头不过一瞬,她都来不及感到奇怪,更别提深思,紧接着意识就彻底远远沉进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章
第29章
彼岸的红莲如同冷冷的火焰, 灼遍了整条忘川河。
河上一座孤零零的桥,瞧不出是什么质地,是被无数生灵魂魄踏出的黝黑色泽, 横跨了整个水面。
桥的一端排着长长的队, 皆是已经划入轮回中的魂魄, 无论是什么样的情态, 都只能静静跟着队伍一步步往前挪动,等待着桥上的孟婆将忘川水打到碗里,再递过他们手中。
前尘纵是千般万般难忘, 一碗忘川水孟婆汤下了肚, 就如过往云烟飘散而去,不余分豪。
这本就是轮回之道。
只是今日的地府似乎有些不太平, 隐约听着像是有什么神仙闹了进来, 小鬼们拦不住,慌里慌张地去禀了鬼帝。
孟婆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 一张面皮瞧着并无老态, 眼神却沧桑。
她如往常一样,从沸腾地鼓着细小气泡的河面中舀起一碗忘川水,手指轻轻一点,那碗水就渐渐冷凝下去, 不再泛起任何波澜。
她将碗递到眼前的魂魄面前。
这一缕凡人魂魄一副俊俏的公子模样, 周身带了点儿不寻常的气息, 只是既然走到这奈何桥前, 那就轮不到她过问, 只饮了汤赴轮回就是。
有赶时间的小鬼跌跌撞撞从他们头顶飞过,好巧不巧地, 一个趔趄下飞得有些不稳当,撞到了公子的肩膀,正接过的那碗汤就洒了点儿在石桥上。
原本百无聊赖的孟婆今日里难得起了些好奇心思,将那小鬼拽下来,随意问了一嘴:“今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一个个都这样慌慌张张的。”
那小鬼就哭丧着脸道:“不知道啊,上头一位神女好端端的不知为何就闹到地府来了,说是来要人。”
冗长的队伍里都是即将投入轮回转世的魂魄,一个个死气沉沉,也不在意这片刻的耽搁,只接汤的那位公子闻言后,手顿上了一顿。
孟婆嗤笑:“哪位神仙也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儿,跑来咱们这儿撒野。”
小鬼面色更苦,摇摇头道:“是那位司梦的小神女,杳杳。”
孟婆一听,面上就变了神色。
这位神女与她还算有些交情,准确来说,天上地下领了一官半职的这些有点子能耐的鬼神,都脱不开她的关系。
这位杳杳神女也算得上是仙界的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