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吻过月亮——万顷【完结】
万顷【完结】  发于:2022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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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系程堰现在的情况,喻婵乖乖地跟着王姨下了楼,两个人在小区楼下选了一家面馆,点了两碗素面。
  数九寒冬,狂风肆虐着席卷大地,面馆里到处都蒸腾着热气。
  “王姨,您刚刚是说,学长现在这样子,是因为别的原因吗?”
  喻婵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心被生生放在无油的锅上炙烤,又像有一堆蚂蚁在上面啃噬。
  “唉——”王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往事了,夫人当年的事,少爷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下过,成了一块心病。现在……”
  现在又出了这种事。
  喻婵面色凝重地在心里补充。
  她记得,程堰曾经说过,因为某些事,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模糊了跟他母亲有关的回忆。
  当时她就有些疑惑,到底是哪种打击,才会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忘掉自己的亲生母亲。
  现在把这些所有的线索联系在一起,她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喻婵急匆匆把碗里的面扒完,跟王姨道了别,到旁边的粥铺里买了份程堰爱吃的海鲜粥。
  她原路返回程堰家门口,给他发消息:
  [学长,你以前答应过要请我吃海鲜的。]
  [现在,我和海鲜都在你家门口。]
  [你说话算话吗?]
  消息发出去之后,仍旧如石沉大海,没有音讯。
  喻婵的心缓缓砸向地面,她大概真的高估了自己在程堰心里的位置,有些太自作聪明了。
  收回想要按门铃的手,她扣着手心,沉默地叹了口气。
  就在她不抱希望的时候,“咔哒”一声,门开了。
  程堰穿着一身居家服,看起来很憔悴,下巴上落满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遍布的红血丝,宛如蜿蜒的长蛇。
  他不带感情地扫了一眼喻婵,嗓音沙哑:“进来吧,外面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喻婵根本没办法把跨年那晚,在烟花下双眸熠熠生辉的天之骄子,和现在的程堰联系在一起。
  心被揪得生疼,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滚落眼眶,重重地摔向地面。
  程堰木然的目光终于有了片刻松动,动动嘴唇,喑哑地说:“别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喻婵,“我刚刚不是在冲你发火。”
  “我知道……”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心里被平白无故地剜出一大块肉,哪怕只呼吸,都感觉生疼,“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太难过了……”
  一句话被她说得断断续续,字不成词,词不成句。
  没想到喻婵是因为这个原因掉眼泪,程堰愣了一瞬,那些晶莹的泪珠仿佛都落到了他的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被只振翅的蝴蝶轻盈地碰了一下。
  程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外面的光透进室内:“外面那么冷,你刚刚怎么不走?”
  “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才刚过九岁生日。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哭,就像被人扔进荒无人烟的旷野里,四周都是泥潭,闷不透气,捂着你的嘴,让人越来越窒息。”喻婵没回答程堰的问题,而是走到窗边,与他站在一起,慢慢地讲着自己的故事,“那个时候很多人过来安慰我,但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真正的痛苦是没办法说出口的,只能自己吞进肚子里消化。所以,我把自己关在老家的院子里,不吃不喝地待了三天。”
  “后来呢?”
  程堰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彩,他望着窗外的枯枝残叶,嗓音沙哑,“你摆脱那些泥潭了吗?”
  “没有,”喻婵释然地摊开手,“大家都说时间是治愈创伤的一切良药,可亲人的离世是一道永远无法被根治的疤,时不时就会发作一次,提醒我们,原来那个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于是,我学会了和那道疤共存,把它当做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后来,再大一些,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某些习惯和父母一模一样。我说着他们以前说过的话,吃着他们爱吃的东西。他们从来都没有彻底离开,而是和那道疤一起,变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块拼图。”
  喻婵把海鲜粥递到程堰面前:“学长,吃饱了,才有力气为已经离开的人难过,你说呢?”
  程堰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古井无波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在餐桌边坐下:“谢谢。”
  从小到大,他早就习惯了默默消化所有负面情绪,留在外人面前的,永远都是他运筹帷幄,自信轻松的模样。
  即使在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前有戴着一张伪善面具,明里暗里给他使各种绊子的程绪;后有把他的一切感受都视作懦弱无能的程岳青。
  他没有任何可以示弱的地方。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心疼他掉眼泪。
  “学长,”看着程堰乖乖地把粥喝完,喻婵试探着讲,“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我老家那边散散心?”
  对上程堰递过来的探究视线,她忙继续补充:“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应该换个环境,暂时把这些东西都放下。不过,你的意愿最重要,我只是提议,去不去都好。要是你更喜欢在家里待着……”
  “好。”
  “要是你更喜欢在家里待着,我就经常……”喻婵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瞪大眼睛,“学长,你刚刚答应了?”
  “嗯,我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完了,感觉还得两章
  预估失败



第66章 
  ◎(三更)“其实我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
  喻婵所说的老家,其实是她从小长到六岁的地方。当时,爷爷奶奶的身体还很健康,也还没被叔叔接到国外。
  那个时候,刚出生的喻婵没人照顾,爷爷奶奶就接下了这个重任。
  时至今日,喻婵都很喜欢那段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是她人生版图里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记忆里的那座小镇,四季如春,即使是寒冬腊月,都没怎么见过风霜雨雪。气候温和宜人,一到夏天,小路两旁全都是金色的麦穗,被风一吹,麦浪层层叠叠,在晚霞的掩映下,仿佛误入人间仙境。
  最重要的是,小镇的网络不好,带程堰过去,可以最大程度地帮他屏蔽掉外界的干扰。
  C大学生跳楼的事,这几天在同城和微博上闹得风风雨雨,只要打开手机,就免不了会收到各个软件的推送消息。
  在那种情况下,程堰就要被迫不断重温那天的所有事,最不愿提及的伤疤被一遍又一遍地揭开,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深思熟虑之后,喻婵能想到的,只有带他离开那个环境。
  回去的路上很顺利,和C城的快节奏不同,小镇的一切,都显得悠然和缓。
  他们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苍穹的一角被染上了一层绚烂的红,似熊熊燃烧的烈焰。
  农家小院里时不时跑过去三两只毛色鲜艳的大公鸡,个个气宇轩昂,昂首阔步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爷爷奶奶出国之后,老家的院子很久都没有人住,全靠邻居奶奶帮忙清扫。
  见到喻婵回来,坐在门口晒太阳的邻居奶奶迈着步子迎上来:“心心回来了?”她握着喻婵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塞过去,“好孩子,又长高了。”
  “心心——”
  程堰站在喻婵身后,跟着重复,故意拖长了尾音,嘴角缓缓勾起抹轻微的弧度,露出了这几天里的第一个笑容。
  听见他这么亲昵地叫她的小名,喻婵的耳廓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绯红,仿佛有人摘下天边的云霞,挂在她耳边。
  邻居奶奶也注意到了这个站在喻婵身后的俊后生,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把水果糖,拿给他:“小伙子长得真精神,”她看着程堰,话却是问的喻婵,“心心,这是你男朋友吗?”
  喻婵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从耳朵红到脸颊,热气从小腹处向上升,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她急忙摆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不不,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奶奶意味深长地扫过两人的表情,拄着拐棍往回走:“小年轻就是好啊。”
  留下喻婵尴尬地站在原地,不敢抬头看程堰。她紧张地搅着手指,生怕程堰多想:“学长,你别介意,奶奶她一直都是这个性格,就爱凑热闹。”
  “嗯。”
  程堰应了声,调侃道:“不会介意的,毕竟我拿人手短。”
  他晃了晃手里的一把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心情看起来明显比刚刚好了很多。
  喻婵松了口气,看来带他回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吃过晚饭,夜已经很深了。
  烂漫的星河如棋盘格上的棋子,星星点点地坠在夜空。晚风舒服地落在人身上,勾起一阵倦怠。
  喻婵搬了两把躺椅,拉着程堰一起在院子里看星星。
  怕程堰躺下就胡思乱想,她指着天上的星星,絮絮叨叨地给程堰讲她小时候的趣事。
  讲她在东边的麦田里捉过迷藏,在西边的山头扑过野兔,在南边的小河里摸过螃蟹,还因为不懂事,被几个大孩子带着,点了北边邻居家的稻草堆,被人拎着脖子送回来,要不是有奶奶拦着,当天晚上,她估计难逃爷爷的一顿皮带伺候。
  程堰轻笑几声,偏过头,桃花眼含着笑意望向她:“小状元,我还以为你从小到大都是乖宝宝,原来小时候比我都皮呀?”
  喻婵不知是被他看得脸红,还是因为那句“小状元”耳热,悄悄地别开脸,小口地用嘴巴呼吸,试图平复下来:“也不是,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很乖的。那个时候只是,只是好奇。”
  “嗯,好奇。”
  程堰顺着她的话附和道,然而听在喻婵的耳朵里,就又变成了另一种味道的调侃。
  “我是说真的,”她不服气地反驳,“除了烧稻草那件事,我小时候一件坏事都没做过。”
  “一件都没有?”程堰眉骨微挑,“这么说,心心是个没有秘密的小孩了?”
  猝不及防地再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小名,喻婵的心猛地一跳,缩在衣袖里的手指微蜷,羞涩难当。
  她总觉得称呼小名自带一种排他的亲昵,是关系非常非常近的人,才会有的特殊待遇。
  她压下心头跃动的喜悦,坦白道:“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秘密吧,我小时候看《黑猫警长》,里面有位白鸽警探实在是太帅了,以至于我对所有的鸟类,都抱有莫名的好感。”
  “有一天,我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只受伤的蝙蝠,虽然它长得有一点点丑,但是毕竟也是个带翅膀的。我就帮它包扎好伤口,养在了家里。”
  “后来呢?”
  程堰的声音里有几分笑意,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后来,”喻婵耷着脑袋,“那只蝙蝠把来我家做客的小婶婶吓哭了,看着一屋子的人,兵荒马乱地凑在一起抓蝙蝠,我一声都不敢吭。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那只蝙蝠,是我养的。”
  蔫着声音讲完自己的糗事,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嘲笑声,喻婵好奇地望过去,发现程堰已经靠在躺椅上睡着了。
  听王姨说,他这几天几乎都没有睡觉,就是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饭,不睡了,不跟人交流,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婵总觉得,此刻闭着眼睛的程堰,看起来有种脆弱的美感。让她心疼,更让她想挡在他前面保护他。
  回老家的路上,她查过桐城近几年的时候火灾报道,果然在十四年前的一篇新闻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豪宅失火、齐姓消防员殉职、一死一伤……种种字眼看得她触目惊心。
  十四年前,程堰才八岁,和喻柏一般大的年纪。
  喻婵不敢想一个八岁的小孩,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自焚,会造成多大的心理创伤。
  那些闷不透气的黑暗里,他究竟是怎么背负着那些黑暗和沉重,一步一步熬过来的?
  她怜惜地望向程堰近在咫尺的侧脸,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喻婵被蛊惑着,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高挺的鼻尖:“学长,”明明她已经很小声很小声了,但喻婵却觉得,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听过自己的声音,“其实我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地把心事吐露:“我喜欢你。”
  第一次将这些潜藏的爱意说出口,喻婵只觉得心脏都要炸了。
  尽管知道程堰根本听不见,她还是控制不住条件反射般的生理反应,呼吸急促,双颊泛红,热得几乎要变成一只熟透的桃子。
  她知道,自己最大的勇气,只能止步于此了。再往前,无论如何,她都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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