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声音本来就低，再一慢，就像在撒娇。
　　游令勾唇一笑，手腕一转，手指改捏她的脸。
　　“困就睡，我给你看着，谁再撞到你我让他当场退学。”
　　苏苏笑出声，“那么厉害。”
　　游令挑眉，“你男朋友就是那么厉害。”
　　“那我睡了，”苏苏说，“晚安。”
　　然后抬手再次把校服盖到头上。
　　短暂的两三秒，她感受到有大手隔着校服罩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她盯着从校服和桌面相距缝隙里钻进来的一缕浅光，直到对方松手，校服垂落，唯一的光消失，苏苏才缓缓闭上眼睛。
　　-
　　游令说盯就盯，还真跟个保安似的靠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拦在教室前门门口，每个嬉闹打乱的人路过门口一看他在，下意识就收了动作，老老实实地进门。
　　每一次，游令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过是轻轻撩一撩眼皮，确定对方老实进门才重新垂眸，沉浸在自己的手机游戏里。
　　周雨端着热水过来，看到苏苏在睡，小心翼翼地把水放在她桌子一角，放完又觉得不安全，想了想，放在了游令桌子上。
　　游令看着她把一个水杯挪了挪去，等她挪好看向他时，他才问：“她怎么回事？”
　　周雨一脸问号，“别人问这个问题，我觉得可以理解，你居然也能问出这个问题？”
　　游令：“？”
　　“说人话。”他说。
　　周雨“哦”一声：“生理期。”
　　游令闻言一顿，目光扫了眼旁边趴成一团的人，然后手背碰了下滚烫的水杯，“白开水啊。”
　　“不然呢。”周雨问。
　　游令沉默一下，问：“不是说红糖水才有用？”
　　“你前女友多你说了算。”周雨说完就跑。
　　嘴欠归嘴欠，打心底里，她还是有点怕这位少爷的。
　　围观全程的许奕然静默几秒，来了句：“哇哦。”
　　游令撩眼皮看他一眼。
　　许奕然吹着口哨撇开了眼睛。
　　游令没搭理他，转身走了。
　　因为学校有住校生，食堂小商店供应物品挺全的，游令随便拿一包红糖，拎着去结账时，路过的熟人看到，起哄道：“哟，游少日子来了啊。”
　　游令笑骂：“滚。”
　　其中校队篮球队长笑着过来搂游令的脖子，笑着说：“我没看错吧，游少也会疼人了？”
　　“以前不都是妹妹哄着你吗？”说着又撞下游令的胳膊。
　　游令也不反驳，“啊”了一声，顺口说：“风水轮流转呗。”
　　“啧啧。”
　　俩人走到前台结账，队长还在叭叭，“那抽空喊弟妹出来玩呗，我攒场？”
　　“再说。”游令拿了东西要走。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女生的声音，“风水轮流转不怕，别被渣了就行啊游少。”
　　游令看过去。
　　许小琳一笑，“嘻嘻，也没什么意思，刚刚我们找你小女朋友聊了两句，提醒一下，人家好像根本没拿你当男朋友哎。”
　　游令本来没什么继续留下的兴致，听到她的话微微一顿，眯眼，没对她后半句强调的重点发表任何评价，只问了一句。
　　“聊了什么？”
　　许小琳一怔，没想到他抓的重点是这个。
　　“不是，我说她根本没——”
　　话没说完，游令直接没耐性地打断。
　　“我一向没什么绅士风度，你们知道。
　　“再问一次。
　　“聊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三十九章 
　　原本聒噪的前台一瞬寂静, 空气也凝住。
　　明明屋外是明亮温暖的夏日，屋内温度却骤然下降。
　　好像深冬陡然降临。
　　有人路过，看到游令就下意识看了一眼, 看过一眼后, 愣在了原地。
　　然后又慢吞吞地转脖子看向许小琳。
　　许小琳也没动，她动弹不得, 愣愣地看着游令。
　　游令的游手好闲是众所周知的，对很多事情保持中立态度也是大家早就熟知的，他虽然讲话不好听，也没什么所谓的绅士风度，但其实大多时候，他都是没什么脾气的。
　　因为他什么也不在乎。
　　没有在乎的事情，所以没有原则和底线, 也没有真正能把他惹火的事情。
　　所以眼下他忽然冷下脸, 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起某段时间、传闻中的游令。
　　冷漠, 暴戾，不近人情。
　　即便上了舞台，也面无表情, 双眸死寂一片。
　　自称幽灵。
　　许小琳见过那双眼睛，所以此刻盯着游令眼里的淡漠，凭空起了一后背冷汗。
　　她张了张嘴, 却发现喉咙像被扼住, 发不出声音。
　　又闭上。
　　游令没等到回答，轻轻歪了歪头，眯眼。
　　许小琳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
　　“我……”
　　话未出口, 鲁冰和唐宇舟走过来。
　　鲁冰看到游令就忍不住往这边看, 看到他对面站着的是许小琳, 立刻走了过来。
　　她走到许小琳身边，眼睛却一直是盯着游令的。
　　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游令？”她笑了笑，状似熟稔地问，“你找小琳？”
　　她说着扭头看向许小琳，发现许小琳表情不对，微微一愣，又扭头看游令，这才发现游令也与平时不同。
　　他冷着脸。
　　却给人一种真实感。
　　像始终飘忽不定的孤魂定足人间。
　　如果是从前，能看到这样的游令，她一定很开心，甚至会忍不住话里话外跟别人炫耀。
　　可现在，她却只有惊讶。
　　以及嫉妒。
　　她嫉妒要发狂，脸上强撑着露出笑，问游令：“怎么了？”
　　游令对她置若罔闻，也没有看她一眼。
　　他只是看着许小琳。
　　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
　　许小琳终于坚持不住，她甚至露出了哭腔，没有任何隐瞒地把在厕所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周围不知不觉围了很多人，脸上的表情逐渐从看戏到嫌恶。
　　这几年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又或者是短视频，拒绝校园霸凌相关主题的内容层出不穷，大家早就不屑于玩抱团欺负人的戏码了。
　　很幼稚。
　　且低俗。
　　等听到苏苏反驳的那些话时，围观人脸上又纷纷露出意外的神情。
　　一般高一的学生面对高二高三的学姐学长，会有一种来自阶级上的自卑和怯懦感，再加上许小琳本来就有那种坏劲儿，给人的压迫力更强。
　　苏苏面对许小琳这样的人，居然不是胆小怕事的反应。
　　倒是和她平时展露的样貌形象不符合。
　　还有……
　　什么叫“早恋对你们来说是一种本事吗”？
　　早恋确实不是什么特别的本事。
　　可和游令早恋……呃，虽然现在社会提倡鼓励女性独立，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找游令当男朋友真的不值得吹一吹吗？
　　那他妈长得巨帅家里又巨有钱。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啊！
　　除非。
　　众人在一片默不作声里互相对视，各自在心里想：除非苏苏并不拿游令当回事。
　　呃。
　　大家无声地，齐刷刷地把目光移向游令。
　　只见游令脸上并无怒色。
　　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出苏苏那些话背后对他不在意的本质一样。
　　直到上课铃敲响。
　　他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轻描淡写扫了许小琳一眼，只一眼，然后收回。
　　把人无视得干干净净。
　　抬脚，在路过鲁冰的时候，停下。
　　没有扭头，就那么淡淡地看着远处，声音也淡。
　　说出的话却冷到人心里。
　　“好聚好散，差不多得了。”
　　说着，他瞥了唐宇舟一眼，又跟鲁冰说一句：“管好你的狗。”
　　鲁冰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也终于承认，游令，这是在为苏苏出气。
　　游令是谁，学校多少人争着抢着想和他攀点关系，如今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她划清关系……
　　她不受控制地狠狠咬紧牙关，眼睛通红。
　　许小琳也没好到哪去，尽管游令一句重话没说，但她知道，她完了。
　　比暴力更暴力的，是冷暴力。
　　往后的校园生活里，大家只会表面和她客客气气，背地里各种嘲讽讽刺。
　　而和游令有点关系的那些，会直接无视她的存在。
　　就像刚刚游令无视她那样。
　　只是想一想，许小琳就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身子。
　　她满脸怔愣，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向游令。
　　此时正逢上午阳光灿烂的时候，大片的光照在小卖部门口，然后在前台前的位置留下窗格大小的光圈。
　　明明是中心人物，游令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慢悠悠折回前台。
　　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光下，指骨叩在桌面上，清脆两下，跟商店老板要了两个一次性纸杯。
　　从屋里的角度看，因为过度曝光有些看不太清他的表情神态，只能捕捉到他整个人颀长的轮廓。
　　拿到东西后，他顺口一句，“谢了。”
　　然后转身离开。
　　转身一瞬，光迎面照在他脸上，把他面庞五官每一寸都照得清晰明了。
　　他微微敛睫，光穿过他的睫毛落进他眼睛里。
　　少年眸中，有光赋予的淡淡温柔。
　　-
　　苏苏一直在睡，睡得昏昏沉沉，幸好这节课是自习课。
　　期间不知谁的书忽然倒了闹出了动静她才醒。
　　醒了以后还有点懵，校服被她随便放在腿上，她两眼呆滞地盯着门口一处看。
　　直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在她面前放了一个一次性纸杯。
　　她迟缓地低头看一眼，然后又迟缓地扭头。
　　游令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由她看。
　　别人桌子上都是书，游令这会儿桌子上只有两个杯子，一个一次性纸杯子，一个玻璃茶杯。
　　苏苏眨了下眼睛，有些迟钝地问：“什么？”
　　游令看她呆不拉几的样子，胳膊肘压在桌子上，手撑太阳穴，嘴角噙笑地看她。
　　她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个别发丝炸着，光影下像炸了毛的小玩意儿。
　　他盯着，唇边笑意更深。
　　不提醒她。
　　苏苏连续眨几下眼睛，渐渐清醒。
　　游令这才低声：“醒了？”
　　苏苏含糊着嗓音“嗯”了一声。
　　她垂眸，看到面前纸杯里装的不是白开水，颜色很深，她下意识蹙鼻子嗅了嗅，有些意外。

　　居然是红糖水。
　　她正疑惑他哪来的，耳边忽然一声低低的：“苏苏。”
　　像一声召唤。
　　苏苏下意识就抬起了头。
　　只见游令手里举着手机，勾着唇笑。
　　镜头里，苏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满了疑惑和茫然。
　　再搭配上她凌乱炸毛的头发。
　　也许每天清晨起床时，她就是这个模样。
　　游令动作麻利地连拍了好几张，边拍边点评：“不错，眼睛往下看。”
　　苏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还没醒，听到游令这么说，她就照做。
　　眼睛往下看的时候，浅光从她右上方照下来，光影从她侧脸描绘，眼睫低垂时，眼睑一层温柔的阴影。
　　游令看着镜头里的面庞，脸上始终挂着的漫不经心淡去了几成。
　　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主的微妙走神。
　　直到照片自动保存，镜头一晃，他才恍如初醒，反应过来。
　　短暂地愣了下，游令掀眸看向苏苏。
　　苏苏刚刚反应过来，“哎呀”一声，懊恼又生气。
　　“你！”
　　游令看她这样笑出声，“那么乖，让干什么干什么？”
　　他一提苏苏更懊恼。
　　游令不仅要提，还要把其中一张设成主屏幕背景。
　　锁屏背景是他们剧本杀大婚的照片，现在主屏幕又是她这副样子。
　　苏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伸手去抢他手机，他随便一抬胳膊，她就够不到了。
　　少年轻轻挑眉，神情得意，唇边翘起笑，“想抱我直说，我又不是不满足你。”
　　苏苏没法，只能打他出气。
　　“啧。”游令先把手机往自己口袋一塞，甚至看着苏苏，幼稚地拍了拍口袋，确认藏好了宝贝。
　　苏苏：“……你幼不幼稚！”
　　“还行，”游令勾唇一笑，然后弯腰，倾身，把脸送过去，“换是不可能换的，脸给你打，嗯？”
　　苏苏哪好意思真打他的脸。
　　刚醒就吃瘪，苏苏不由自主鼓了鼓两腮。
　　游令嗤笑，伸手戳她腮，“气性不小。”
　　苏苏扭开脸不给他碰。
　　他笑一声，也不计较，只是朝纸杯抬了抬下巴，“喝了，马上凉了。”
　　苏苏注意力重新挪回红糖水上，问他：“你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