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敏立刻炸了,望向梁心恬,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你才是梁家千金,她算什么,要不是你爸把她从犄角旮旯带回来,她能有今天?
那么小就敢故意冒充你,想想就知道心机多深多可怕了,要不是我,你和你爸被她吃的骨头都不剩!”
即便早就习惯,但听到莫须有的罪名与谴责,梁思思的心还是坠了坠。
她赶在梁建国为难前开口:“那就在这谈吧。”
语毕,她干脆撇开梁建国,上前几步,在夏敏和梁心恬面前站定。
梁建国跟着她过来,许是想劝说或安抚。
梁思思却一秒都不愿浪费,也不打算给梁建国和稀泥的机会,从包里掏出一张卡和一个小本,递到茶几上。
她控了控情绪才缓缓看向夏敏,尽管心里悲凉一片,但口吻却不卑不亢:“梁夫人,十二年前,您跟我说,有朝一日我靠自己还清了欠梁家的钱,您就放过我。
这些账,我都有记录。哥哥看病一百二十万,梁家花在我身上的是九万八,这卡里有两百万,加上利益也够了。
您放心,这些钱都是我一分一分挣来的,还希望您信守承诺。”
梁思思的四平八稳的一番话,像是一个炸弹,炸愣了梁家三人。
好半晌,梁家客厅里只有空气流通的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梁建国,他蹙眉拾起卡和小本,要塞给梁思思:“思思,你这是干什么。”
梁思思没接,往后退了一步。
“姐姐,妈妈那会只是心疼我,说的都是气话,你怎么能当真呢。”梁心恬的眉目垂下来,语气低落,像是十分难过。
不管是梁建国的粉饰太平,还是梁思思的刻意装弱,都叫梁思思只想冷笑。
干什么?气话?
梁心恬这些年冒领她的光环和机会时,是梁建国不知,还是非梁心恬要挟?
思及此,梁思思扫向梁心恬,语气重了几分:“我欠下的债我还,还希望梁夫人跟梁小姐不要在用债来要挟我,因为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答应。”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敏将手上的杂志往茶几上一撂,讥笑一声:“债?如果没有梁家,你和你哥哥能活?”
夏敏的眸子里冷冷一片,还嵌着怨毒的光。
好似随时会发疯捅人,叫人背脊发寒。
梁思思紧了紧抓着包包的手,定了定神,迎上夏敏的目光,沉着回应:“梁夫人,如果没有我,你恐怕也不能好端端坐在这。”
她来梁家那两年,为数不多住在澜泊湾的时间,就是陪伴和照顾夏敏。
否则夏敏的抑郁症只会让她自残自杀,又怎会痊愈。
提及那段糟心黑暗的岁月,夏敏猛地抬头,愤愤地盯着梁思思,气得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没能开口辩驳。
“姐姐,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梁心恬帮夏敏顺气,嗔怪地瞥了一眼梁思思。
像是在埋怨她不尊重长辈。
梁思思却不为所动,迎上梁心恬的目光继续加码:“没有我,也不会有今天的你。
所以怎么算,我跟梁家之间都是债,不是恩。而且这是梁总答应我的。”
突然被Cue,知道内情梁建国心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动动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在梁思思的注视下选择了沉默。
“你跟这个白眼狼说什么,让她走,我倒要看看她是走得远,还是死得快。”夏敏拨开梁心恬的手,拢了拢披肩,再次怨怼地看了梁思思一眼,转身上楼。
梁建国担忧地扫了一眼夏敏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梁思思,歉疚地喊她:“思思……”
梁思思像是没听到夏敏恶毒的话,冲他点了个头,迈步离开。
梁心恬起身,拍了拍梁建国的肩膀,轻声安抚:“爸爸,您别难过,我再去劝劝姐姐。”
梁建国点头,信赖道:“好好跟她说说,都是一家人,别搞得反目成仇。”
梁心恬领命离开,在大门口追上梁思思,唤道:“姐姐……”
梁思思懒得跟她虚与委蛇,继续往前走。
梁心恬停步,望着梁思思的背影笑了笑,幽幽的语气里是不动声色的挑衅:“姐姐,你有底气来划清界限,是觉得一定能凭借《最佳演员》翻身吗?”
梁思思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梁心恬。
梁心恬勾唇浅笑,伸手将一丝头发别至耳后,清纯妩媚。
她上前两步,在梁思思面前站定,静静地望着她,语调轻又慢:“姐夫说,以后只要关于你的新闻,不管正面负面,全部删除呢。
《最佳演员》节目,天志也有投资哦,所以我会去。姐姐,你猜姐夫会不会让你上?”
她轻飘飘的语气,像是一根根细小锋利的针,朝梁思思的心尖扎过来。
梁思思确实没想到,梁心恬这么快得到她要参加节目的消息,而易淮川还给了梁心恬类似封杀她的承诺。
替身那天的场景,仿佛原封不动又来一遍。
即使她现在已经离开了易淮川,疼痛依然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有些站立不住。
梁家压榨她多年,她也只是失望。
渐渐的麻木了,那失望反而还给她了前行的动力。
唯有易淮川,每一次想起都像往她心上捅了一刀——她深深爱着的男人,拿践踏她来哄着梁心恬,多可悲。
梁思思心底生寒,涌起的涩意爬上眼眶。
但她知道她不能哭,更不能倒,否则离开易淮川和来梁家又有什么意义。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梁思思,易淮川不值得你妥协退让,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你,自由的你,谁也不能再伤害的你。
片刻,她攥紧拳头,挺直背脊,控制住了满身的悲怆。
梁思思将所有的情绪掩藏,抬眸。
一个演员的职业素养在此刻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她的眼底没有痛苦,反而漾了点笑意,出口的声音如忽然而至的春风,轻悠悠的。
“梁心恬,你一直想法设法阻止我进娱乐圈,到底是有多怕我?既然如此,我真的很想看看。”
第6章
窗外,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天空如同泼了大片水彩,绚丽温暖。
屋里,梁思思正动作娴熟地在餐桌边忙碌——简单套头毛衣,宽松阔腿裤,头发随意盘起,清丽温婉。
“乖乖,这是谁家的田螺姑娘?”苏曼曼一回来就见到这幅居家场景,一边踢掉高跟鞋,一边打趣。
早就习惯苏曼曼的跳脱,梁思思没接茬,搅动了下火锅汤料:“过来吃饭。”
“哇塞,吃火锅啊!”苏曼曼趿着拖鞋走过来,激动地搓搓手,“我家田螺姑娘真合我心意。”
梁思思笑笑,将碗筷摆好,坐下等锅烧开。
苏曼曼也坐过来,扫了眼桌上十来种荤素都有的配菜,终于正声:“这得准备多久,也就你有这耐心,要是我,叫个海底捞外卖就得了。”
跟在易淮川身边这些年,她别的没学会,耐心确实越发好了。
锅里的红油开始鼓泡,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餐厅响起,热闹鲜活。
梁思思拂去小感伤,将牛肉片烫进锅里,隔着氤氲的雾气,回得清淡:“我又没别的爱好。”
牛肉片切得很薄,在开水里一滚就变了色,她用漏勺捞起递到苏曼曼面前。
苏曼曼没客气,吃完满足地喟叹一声:“爽!”
继而拿筷子敲了敲锅,借着此前的打趣展开话题。
随意的口气里带着鄙夷,“要我说,易淮川就是瞎了眼,你这么会照顾人的未婚妻不珍惜,对绿茶梁心恬倒是有求必应。”
梁思思烫菜的手一顿,长长的羽睫垂下去,不自觉地想起梁心恬下午的话——易淮川下过命令封掉她一切消息。
心中的酸涩浮浮沉沉,宛如火锅里的食材翻腾,难以自治。
她没了食欲,只能继续烫苏曼曼喜欢的菜品,斟酌了下,委婉告知她下午得到的消息:“我去参加节目的事,可能不会太顺利。而且……”
梁思思眼里情绪复杂,声音也低了几分,“易淮川可能不会让我的任何通告发出来。”
梁心恬虽然不安好心,但她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不想她进娱乐圈的人是梁心恬,但最终动手的还是易淮川。
百鸣签下她,被动杠上易淮川,也算倒霉。
梁思思还在兀自难受,苏曼曼“啪”的一声撂下筷子,气性极大地道:“有病!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当我哥哥是死的呀!”
苏曼曼潇洒率直,喜怒都表现在脸上,说话也丝毫不顾及。
饶是相处已久,梁思思还是怔了下。
苏曼曼抱臂往后一靠,下巴微抬,略嚣张傲气,“你该干嘛干嘛,这事轮不到你操心,我哥说会全力支持你转型的。”
事实上,苏曼曼去百鸣汇报时,苏程第一句话就是:“易淮川不会那么轻易让她进娱乐圈的。”
那会,苏曼曼比现在更气,骂完易淮川不解恨,又继续骂梁心恬。
苏程任由她发泄半晌,才从一堆文件中抬头,安抚她:“这事另有隐情,你就别掺和了,梁思思转型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至于隐情是什么,她打探半晌都没能从他哥嘴里套出半句。
不过,她不知道更好。
梁思思好不容易开了窍,离开了易淮川,她才不想这时候帮那狗男人讲话。
到底有些心虚,苏曼曼夹了片牛肉,瞟了梁思思一眼,换了话题:“你这几天没事,可以看看这两年的热播剧,《最佳演员》里的表演片段都来自已经播出的影视剧。”
“嗯。”梁思思将纷繁复杂的思绪清空,应了下来。
既然百鸣有考虑,她就要全力以赴,不能对不起任何支持和帮助过她的人。
*
时间悄然划过,梁思思为录节目准备的第三天,在欧洲出差的易淮川也终于将公务告一阶段。
暮色滚滚,沁凉的夜风袭来,吹得绿化带的绿植沙沙作响,让欧洲寂静的夜更显辽阔与空旷。
一群人从易氏在欧洲的分公司大楼出来,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为首的自然是易淮川,他穿了件做工考究的长款黑色大衣,神情冷峻疏离,正目不斜视朝前走。
修长挺拔的身形在一众肤色各异的精英里显得出类拔萃,微微翻飞的大衣摆,又为他添上了凌冽矜贵的气质。
黑色的劳斯莱斯早就等在公司门口,为接他回下塔的酒店而来。
易淮川在车边驻足,转头,目光落在分公司负责人身上。
分公司负责人赶紧迎了上去,一众智囊团也赶紧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对他毕恭毕敬行注目礼。
易淮川一边简单交代了两句,一边微抬了下手,慢条斯理地将黑色大衣的一粒扣扣上,而后低头坐进车子后排。
车子启动,上了主街道。
欧洲的夜仿佛比国内更冷清一些,车子里也是沉默安静的,气氛有些凝滞。
易淮川微仰着头靠在车座上,单手摘掉眼镜,阖上眼眸养神。
连续几天,昼夜颠倒,连轴转处理事务,饶是早就习惯高强度工作的他,也感到一丝疲累。
靠了没一会,副驾驶沈昊军的手机响起震动声。
尽管声音很小,易淮川还是立刻睁开了眼。
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唯有跟梁思思同床时,才能陷入深度睡眠。
讲不清缘由,她身上淡淡的小雏菊清香味,像是有安眠作用。
易淮川敛了敛手指,像是在怀念什么,又像是下意识的小动作。
“易总,抱歉。”沈昊军察觉他坐直身体,赶紧请罪。
易淮川收回神思,将眼镜重新戴好,低沉出声:“无妨。”
窗外的大街空旷极了,只有霓虹和路灯在坚守,一如他出国的前一晚。
易淮川望着窗外街景,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梁思思当晚对他说的话——
“易淮川,我们分手了。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你未婚妻头衔,你拿去给你喜欢的人戴上。而我,也会去做我喜欢的事,爱我想爱的人。”
易淮川蹙了蹙眉,取出手机看了两眼。
没有未接电话,连微信的聊天记录都断档在一周前,是梁思思发来的:【今晚回来吗?】
他没有用微信的习惯,对于梁思思每天定时定点复制粘贴似的询问,他向来不回复,只用实际行动表达——回就是回,不回就是不回。
对此,梁思思从不抱怨,依旧顺从听话,眼里都是对他的爱慕与欣赏。
只是,这几日,她再没来过消息。
莫名的,易淮川觉得有些闷,好似一个经年久月的习惯突然被打破,不是多严重的事,却让人烦躁。
他将车窗开了一丝缝隙,深夜的冷风吹了进来,让他的烦闷减轻了几分,也叫他更理智清醒。
易淮川微微侧头,扫了沈昊军一眼,语气淡漠:“这几天,国内来过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