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思跟秦夫人道完别,就去别墅外找刚去拿车的苏曼曼,还未出门,鼻翼间便传来熟悉的清冽味道。
无需多想,凭借本能,她也能判断来人是谁。
这是今晚第三次,易淮川主动靠近她。
梁思思不知原因,但前不久突然得知的真相让她对易淮川的信任降到负无穷大,于是本能有点不适,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不过她并未因此加快脚步或者刻意远离,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往外走,仿若对身侧靠近的人无所察觉。
梁思思无所谓,不代表屋里屋外的宾客们无所谓。
易淮川与梁思思的并肩而行,很快成为本场宴会最后一个围观爆点。
“易总来的时候,身边不是梁心恬么?”
“怎么感觉易总对梁思思很不一般?!”
“可网上不是说梁思思是苏总的绯闻女友么?”
“你自己就在这个圈子,绯闻也信?不管梁思思跟谁关系匪浅,现在最难堪的,难道不是那位么?”
不明所以的宾客们小声交流,目光在往外走的那一对以及还留在屋内的梁心恬身上流连。
天生对目光感知能力很强的梁心恬,现在恨得心肝都在颤抖。
她满心期望在宴会上坐实他与易淮川关系暧昧的传闻,也渴望借机与他拉近关系,为此她精心打扮、耐心等待,却不想结局完全背道而驰。
易淮川不仅警告了她,还三番五次对梁思思做出呵护举动,现在还主动与她一同离去。
他做的如此明显,让她的颜面何在?!
宾客们落在她身上的微妙眼神,仿佛一根根的小刺,密密匝匝地扎在她的身上。
自她出道以来,就没如此难堪过。
就好似她被丢在大街上被人评头论足,说的还是写侮辱与鄙夷的话,叫她恨不得戳瞎那些人的眼睛,撕烂那些人的嘴。
许是心中的愤怒之火烧尽了她的理智,她顶着心中那股气,直愣愣地看向身侧的沈之翰,道:“哥,我助理有事走了,你能不能让易总送我去机场?”
沈之翰一愣。
他垂眸,匪夷所思地看了梁心恬一眼。
她低着头站在他身边,看不清神情,但一只镶钻的贝壳手包被她抓得紧紧的,白皙的手背上都能看见青筋。
可见她现在情绪多不稳定。
沈之翰自知这事是他办坏了,不由叹了口气,放缓语气劝道:“恬恬,哥送你吧。”
她这个妹妹,清纯漂亮,善良乖巧,就是不知为何一门心思都在他兄弟易淮川身上。
易淮川优秀归优秀,关键是根木头,根本不懂爱,更何况还有个挂名未婚妻。
在他得知梁心恬的心思时,就劝过她,但怎奈她不但不听,还越挫越勇。
不得已,他也只能多为两人创造点相处的机会。
但今天,绝对不行。
“哥。”梁心恬一改常态,抬眸委委屈屈地望着他,水润的眸子里是满是执着。
亭亭玉立的姑娘,因为他的失误,现在委屈又难过,就差哭出来了,谁受得了这个。
沈之翰心下一软,头疼地摸了摸右耳的黑钻耳钉,叹了口气:“算了,你跟我来。”
“谢谢哥。”梁心恬露出清甜的笑容,柔柔地望着沈之翰,一改刚才的萎靡。
就好像池塘里的水仙花,因为有了雨露,立马鲜活过来。
沈之翰还是更喜欢开心的梁心恬,也轻笑了下,朝外面偏了偏头:“我让淮川捎你一段。”
梁心恬高高兴兴跟着沈之翰往外走时,梁思思也终于抵达别墅走廊。
苏曼曼让她在这等,梁思思不得不停步。
夜幕低垂,三三两两的人要么已经离开,要么还在别墅内逗留,走廊上唯有她,还有身侧存在感十足的易淮川。
郊区的山风吹来,别墅花园里的草木晃动起来,也拂动了梁思思的裙摆。
离得近,裙摆擦到易淮川的裤脚,像是在黑夜里的一种无声邀请。
梁思思有点尴尬,往边上让了一步。
距离拉远,即便裙摆还在飞扬,却再也碰不到易淮川了。
易淮川始终垂眸盯着那片飘荡的裙尾,从彼此纠缠到彻底远离,他的目光渐重。
梁思思故意远离的小动作,像一枚小小的针,在他心脏最软的地方轻轻刺了下。
他侧头看她,轻声发问:“去机场?我送你。”
梁思思望着天边沉沉的夜幕,没给他一丝目光,语气里有暗嘲:“易总这么闲的么?”
那枚小小的针,再次进攻,又刺了他一下。
闷闷的痛。
夜幕下的梁思思,像开在黑夜里的玫瑰花,漂亮高洁,却浑身带刺,让他无从下手。
再没了往日,他一出现,她便自动迎过来的场景。
那枚小针又往里推了推,疼痛感更强了一层。
“我回老宅。”他敛了敛神情,淡淡答。
言下之意是——顺路。
“淮川,你回老宅?恬恬要赶飞机,你们刚好顺路,捎她一段?”
易淮川刚回应,沈之翰走了过来,应该刚好听到他刚才的话,顺着发问。
闻言,梁思思只觉得可笑。
梁心恬应该是怕今晚的风头被抢,掐准时机想压她一头。
可惜,易淮川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提议送她。
不过,她懒得管,像是根本没听到沈之翰的话,面上丁点反应都没有。
依然笔直地立在那望着远方,长裙垂地,优雅漂亮。
慢一步赶过来的梁心恬,自然看到了夜幕下的梁思思。
但她只是微微带着笑意立在几人之间,目光盈盈地看着易淮川,不言不语,恬静乖巧。
她在等,也在赌,赌易淮川对沈之翰的在意,远大于梁思思。
输了这么久,她总要当众赢一局。
心中的期待满胀,她在等易淮川点头,或者轻轻应一声。
届时,她看还有谁敢看轻她。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思及此,她扫了眼不远处独自站着的梁思思,露出友善的笑意,轻轻问:“姐姐也去机场吧,要一起吗?”
她的话,让梁思思一怔。
原本,她只想做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易淮川送梁心恬也好,不送也罢,全与她无关。
现在梁心恬硬要把她拉进来,她如果还如以往被动挨打,那也太枉费苏曼曼今天带她来参加宴会了。
梁思思转了个身,微微抬眸,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定定地望向易淮川。
四目相对,易淮川静静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有情绪流动。
“易总。”她轻轻唤他。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易淮川便沉沉发声,仔细听,语气里还有些微急切。
“不是因为顺路,是我想送你。”他道。
第20章
话音落下, 场面静了一瞬。
三人齐齐望向易淮川,沈之翰震惊,梁心恬呆滞了一瞬, 梁思思眼里闪过疑惑。
而易淮川则始终凝视着梁思思,好似连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不愿错过一般。
片刻, 梁思思敛了敛情绪, 找回自己的节奏。
“哦, 顺不顺路,都与我无关。”她口吻淡淡的, 轻而易举便揭过了易淮川刚才的话,“我是想说,还请易总跟我保持距离,否则被狗仔发到网上,可就说不清了。”
语毕, 梁思思便朝已经等在别墅门口的车走去, 丝毫未管她的话会让剩下三人如何作想。
“怎么跟他们在一起, 没欺负你吧?”
梁思思刚上车,驾驶座的苏曼曼便一脸警醒地问, 犀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扫射。
“我哪里那么脆弱。”梁思思扣好安全带,语气随意平和,确实不像被欺负过后的样子。
苏曼曼悻悻地收回目光,启动车子:“谅那对狗男女也不敢。”
车子一路向前,梁思思拿出手机,打开某宝,找到自己常买水果糖的店铺, 往她刚刚离开的别墅下了一单。
“对了。”苏曼曼打转向灯,进入大道,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易淮川今晚为什么反常吗?”
梁思思正在填地址,闻言头也没抬,回得敷衍,“为什么?”
“我刚拿车的时候接到企宣部负责人的电话,他说易淮川那边也查了绯闻来源。我猜那狗男人应该知道事情不是你做的了。”苏曼曼扫向梁思思,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变化。
梁思思输入地址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继续操作,语气随意又淡漠:“随便吧。”
反正他知不知道,会怎么想,都跟她无关。
“梁思思。”见她表情无波无澜,苏曼曼连名带姓叫她,语气感慨且夸张,“我发现你真的变了哎。”
梁思思轻笑了下,付完款后又将店铺地址发给了秦夫人,才收起手机。
她抬眸,还未回应,苏曼曼已经变了语气,严肃凌冽:“既然这样的话,你老实交代替身是怎么回事。”
梁思思微微一愣。
在王至新戏中饰演替身的场景出现在脑海里,易淮川、梁心恬、王至新挨个闪过。
这件事她想起过好些次,每次忆起都会钻心的痛,但很奇怪,这一次她平静许多,对当时的感触和细节都记不清了。
就好似,那件事只是她听过或者看过的一个故事,无关与她,自然对她也没了影响。
以至于她连提都不想提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帮梁心恬替了一段戏,王导因此发现了我。”她避重就轻地阐述,顺带强调了因祸得福的结果。
怕苏曼曼紧追不放,她干脆换了个话题:“曼曼,你有时间能不能帮我租个房子?”
现在的她,彻底离开了易淮川,工作也进入正规,该为以后打算了。
“怎么,嫌我那不好啊?”红绿灯档口,苏曼曼刹车,偏头揶揄。
梁思思一噎,白了苏曼曼一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曼曼拨了拨头发,豪气万丈地道:“租房有啥意思,咱要力争买房。”
梁思思何尝不想有个自己的家,但这些年她半工半读,后面签在百鸣演话剧的钱,不久前也一次性给了梁家,暂时她是买不起房了。
所以先租一个比较符合她的现状。
梁思思沉默间隙,苏曼曼挑眉:“钱不够?那不是事啊,只要你在《最佳演员》活到大结局,房子不就来了么,所以暂时别考虑这些。”
红灯跳转绿灯,苏曼曼一脚油门下去,性能良好的跑车发出轰鸣声。
梁思思偏头看她,心中微动。
这场景似曾相识,那日她从半山墅搬出来,苏曼曼接她的是这辆红色跑车,也一样丢下了掷地有声的话。
那时,苏曼曼让她忘掉易淮川重头开始,她以为自己做不到,但时间给了她答案。
她可以。
现在,苏曼曼让她活到大结局。
相比感情,在事业上她底气足了许多,于是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点头:“好,我活到大结局!”
*
时间倒回到十分钟之前,秦夫人生日宴会的郊区别墅门口。
梁思思丢下无情又暗讽的话便离开,一袭浅紫色长裙的她一步一步走远,长裙摆动,在她的脚下生出漂亮的花。
背脊挺直,步伐坚定,漂亮的背影透出坚韧优雅的风骨,如历经寒冬绽放的细叶鸢尾。
易淮川的视线一直聚焦在那抹纤细的背影上,直至消失不见。
他立在别墅走廊,目光沉沉如海,叫人读不懂里面的情绪。
半晌,他垂眸,连晦涩未明的情绪都掩藏起来后,仿若无事发生一般,迈步离开。
见他要走,沈之翰才从梁思思留下的错愕中回神,急忙喊了声:“淮川。”
易淮川径直往外走,没理会。
“反正梁思思不需要你送,你送下恬恬吧。”
如若不是见身侧的梁心恬状态实在不对,沈之翰也不会上赶着请求易淮川。
别人不知道,他作为哥哥,是知道梁心恬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心理脆弱,很担心她承受不了今晚接二连三的打击。
闻言,易淮川驻足。
他回头,往沈之翰这边淡淡瞥了一眼,随后轻轻挥动了下手臂,什么东西在夜空中沿着抛物线飞了过来。
沈之翰下意识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车钥匙。
他匪夷所思地望向易淮川。
“车送你,人,你自己送。”易淮川的语气淡漠凉薄,像十二月的冬雨,淋在了人心上。
他连梁心恬的名字都未提,好似他根本不认识她。
沈之翰心头一紧,连渐渐远离的易淮川都顾及不上,下意识看向梁心恬。
果然如他所料,梁心恬眼眶泛红,死死咬着嘴唇,瘦弱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
“恬恬,哥送你。”沈之翰箍上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安慰,“明天还有工作,不要影响情绪。”
梁心恬一言未发,被动地跟上沈之翰,目光投注在梁思思离开的位置,漆黑的夜掩盖了她眼里的愤恨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