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她忽觉腰际一紧,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掳到了半空中。
凛冽寒风伴着碎雪迎面袭来,萧颜完全睁不开眼,“你是何人?”
“本宫命令你放手!”
话音落下的同时,萧颜耳畔划过一道淡如风的声音,“好啊。”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那个掳挟她的人竟直接把她从半空中放了下去。
伴着“咚”的一声响她重重栽到一堆厚实的积雪里。
雪很软,她没有受伤。
但她整个人深深陷了进去,根本出不来。
“雪好吃吗?”
“三公主。”
知道她身份还敢这么对她的人在南萧可没几个。
萧颜痛苦挣扎着终于露出脸来。
那人身披水狐团蟒银白斗篷,恰从半空中飘然而落,极干净的袍角随着猎猎寒风飘扬而动,周身散发着一股高雅的清冷,没有丝毫俗气,入眼仿若从天外飞来的谪仙。
在南萧,萧颜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他似乎比周身的皑皑白雪还要不染纤尘。
萧颜目光始终追随着,“你认识本宫?”
话音未落,男人已来到萧颜面前,“如雷贯耳。”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说这话时,萧颜分明从男人淡漠眉眼间看到一抹凌厉闪过。
“那么你便更应该晓得掳挟本宫的后果是什么!”
“如若不想死,你最好赶紧放了本宫!”
显然,萧颜这话没有震慑到男人。
听言他目光不屑,“可惜本王的生死从不掌握在旁人手中。”
本王?他自称本王?
萧颜的几位叔伯前些年已经死得精光。
如今在南萧已经没有能够如此自称的人了。
显然,他来自别国。
“你究竟是何人?”
“你想干什么?”
此时此刻萧颜眉眼间的目光更加凝重起来。
她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话音未落,萧颜脖颈倏忽一痛,转瞬她便失了知觉。
待得萧颜再醒来的时候,她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这是什么地方?
目光所及,黑漆镶嵌玉石宝象床上悬着浮光锦制成的帐幔,上头工巧的绣着日月星辰,光华如水轻漾,倏忽微风袭入,幔边垂落的九色珍珠流苏相互碰撞,生出清脆的如银铃般的悦耳轻响。
无论是日月星辰,还是九色珍珠,无一不是东楚皇族的象征。
萧颜惊诧着眸子猛地从床上坐起。
就在这时,一道清雅的声音划过耳畔,“这里是东楚煜王府。”
听言萧颜倏忽反应过来。
眼下说着话的,正是那个掳挟她的人!
萧颜恍然大悟着转眸看去,目光打量着来人,眼角眉梢透出难以置信,“你是煜王。”
他竟是煜王!
众所周知,东楚煜王爷权倾朝野,摄政多年。
此前就连萧齐羽对他的评价都是深藏不露。
萧颜怎么可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会是个清隽少年。
“怎么?”
楚煜将萧颜眉眼间透出的诧异全然看在眼里。
这份诧异他倒并不陌生。
萧颜对上楚煜那双生得极工巧的柳叶眸。
从中透出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任谁也不会想到东楚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是如此年少。”
“年少?”
“本王早已不是。”
萧颜出世那年楚煜便已是弱冠之年,如今他早已过了而立。
事实上,在东楚,人人韶华如初,街头巷尾的鹤发童颜之人比比皆是。
根本没什么好惊奇的。
因着东楚风水养人且盛产白茶。
前者让人延年益寿,后者叫人容颜不老。
虽然萧颜此前也听闻过东楚人驻颜有术,但眼下她还是被惊到了。
楚煜这张脸上半点岁月的痕迹也无。
“三公主看够了没?”
她打量着他,视线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就像在鉴赏着一件极新奇的玩物。
这让楚煜很不舒服。
听得出来,楚煜声音中夹杂着淡淡愠意。
萧颜旋即收回了视线。
毕竟楚煜这人她可不敢惹。
看似清雅如天外谪仙,但其实却是城府深沉,无法捉摸。
作为东楚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手里不知握了多少条人命。
萧颜还不打算死在煜王府。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恭谨的男声:“王爷,宫里出事了。”
想必是这煜王府的小厮。
听言,楚煜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萧颜。
恰好此时萧颜抬眼,四目有一瞬的相交。
难道东楚皇宫出事同她不无关系?萧颜敏锐觉察。
待得楚煜退出,她忙到去到门边,隐约听见外头楚煜和小厮的对话中果真提及南萧。
看来萧齐羽已经知道了她在东楚。
想必很快便会有人来救她。
她是南萧的福报,萧齐羽无论如何不会让她有事。
眼下她要做的,便是苟全性命,静候佳音。
……
楚煜一走便是好几个时辰。
看起来今日东楚皇宫里出的事情不小。
眼下已是掌灯时分,窗外天色漆黑如墨。
灯光将院中翠竹的灰影映在窗纱上。
东楚与南萧不同,这里四季如春。
南萧万物凋零时东楚始终佳木葱茏,绿盖如阴。
倏忽地,窗纱上的竹影轻轻颤动了下。
无风的夜晚,这便显得很是突兀。
果然,伴着“吱吖”一声轻响,萧颜面前的黑漆菱格窗棂打开。
目光所及,来人虽一身墨色劲装,脸上系着块同色面巾,但萧颜只从仅露出的那双凌厉鹰眸便认出了他是谢城,此时此刻,谢城银色腰带在屋中的清亮灯光下闪动着骇人冷光。
“怎么是你?”她诧异着眸子看向谢城。
此前萧颜想过很多种情况,但就是没想到来救她的人竟然会是谢城!
第6章 疲惫
“跟我走。”
冷声未落,萧颜便感到身后忽袭来一阵沁凉的夜风。
“豫北候爷,别来无恙。”
清雅的声音幽幽响起,是楚煜推门而入。
萧颜转瞬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楚煜设的局。
好一个请君入瓮!
听言,谢城摘下面巾,他沉着目光对上楚煜淡漠的眸子。
“王爷行事效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
“果然是你。”
虽然是楚煜请君入瓮,但白日里东楚皇宫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出事了。
彼时崇源阁忽然走水,楚煜进宫主持大局。
虽然后来火势很快控制,但里头东楚的国史卷宗却被焚毁了大半。
不难想见这是何人所为。
崇源阁向来守卫森严。
当今世上能在这里放火的除了谢城再无他人。
事实上,自打五年前同谢城第一次在边境交手后楚煜便视他为心腹大患。
他知道自己日后若想攻占南萧便必得先解决谢城这个绊脚石。
其实楚煜近来一直打算对付谢城。
只是苦于南萧境内不好动手。
楚煜很清楚之前萧齐羽已经盯上他了。
他若有任何动作必定无法全身而退。
可楚煜没想到的是,如今谢城竟然自己送上了门来。
那么,他何不将计就计!守株待兔!
“本王无论如何不会让你们离开东楚。”
听得出来,楚煜这话中含着三分凌厉。
谢城目光倏忽沉了沉,“那么王爷可要早做准备。”
“今夜戌时本王若没同公主回去,明日本王麾下的三十万神策军便会一举压过月门关。”
众所周知,月门关是南萧同东楚的分界线。
大军压过月门关便意味着南萧和东楚战鼓就此擂响。
谢城这分明是在威慑楚煜。
话音落下,周遭沉静了片刻后,楚煜扭头看向身后小厮,“备车。”
“好生送公主、侯爷回危安城。”
楚煜面上看不见丝毫神情,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实在像一樽做工精美的玉雕。
事实上,楚煜并不乐见眼下两国立即开战。
虽然他大有兴兵征战南萧之意,但他却更深知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前绝不能草率为之。
否则东楚很容易陷入一蹶不振的境地。
在楚煜眼里,如今的东楚在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雄狮。
虽然已经休养生息了十五年,但彼时留下的伤口却仍旧没有痊愈。
面对兵强马壮的南萧,东楚还需更多的时间做足准备。
……
从煜王府出来后萧颜总算是松出了一口气。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楚煜为什么要忽然将她掳到东楚。
眼下马车正飞快的驱行在东楚江宁城外的官道上。
裹挟着淡淡青草味的夜风一阵阵贯入拂过萧颜面颊,却驱不散她眼角眉梢的困惑。
“在想什么?”
倏忽地,谢城声音划过耳畔,萧颜抬眼恰对上他冷冽的垂眸。
真没想到这次竟是谢城救了她。
“谢城你怎么会来?”
除了楚煜掳她的动机,这便是她尤其困惑的事情。
毕竟上辈子的谢城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不能来么?”
“你可是本侯爷未过门的妻子。”
不知为何,萧颜似乎从他漆黑眼底隐隐看见几许温柔。
是她眼花了吗?
就在这时,谢城冰冷声音再次响起,“十五年前,他是主将。”
“什么?”萧颜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
事实上,就算萧颜不说,谢城也知道方才她在困惑什么。
“十五年前正是楚煜领兵攻打的南萧。”
“听父亲说,当时只差了一点点。”
福报到来,海晏河清。
这差的一点点便是因为她的出世。
萧颜明白谢城这话的意思。
“可是,楚煜却并未伤害我。”
按理说他应该恨她入骨,欲杀之后快才是。
毕竟如若不是她可能楚煜早就攻下了南萧。
又何来后面东楚十五年的萧条景象。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砰”的一声响,马车猛地向前趔趄了一下。
始料不及地,萧颜险些从座位上摔落。
幸而谢城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怎么回事?”萧颜紧张着目光看向谢城。
眼下马车明显比方才行得更快。
萧颜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话音未落,谢城一脚踢开了车门。
煜王府小厮倏忽向后倒了进来。
一时,四溅的鲜血染湿了萧颜凤尾裙角。
目光所及,小厮满脸是血,一根银制弩.箭从眉心贯穿后脑。
萧颜心惊肉跳,不由的死死握住谢城衣袖。
此时此刻马车仍在向前飞快的驰行着,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车门不停的关合晃动。
扑面袭来的强风更是让萧颜根本睁不开眼。
忽然手中一空,与此同时萧颜整个身子也失去了重心,瞬间从座位上跌落。
她惊惧着四处摸索。
空无一人。
除了身下小厮那具还未凉透的尸体。
谢城不在了!萧颜就像是被卷在秋风中的一片落叶。
不行!她不能死!
求生的本能让萧颜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窗栏支撑着站起。
风打得她脸撕裂般的疼痛,强烈的刺激下,泪水不断从眼眶涌出。
尽管如此,她还是尽力抬起眼皮。
从模糊的视野中,萧颜竟隐约看见车外有一抹几乎融入夜色的墨黑背影!
是谢城!
他没有丢下她不管!
这一瞬间,萧颜惊喜至极。
谢城身着的闪缎在忽明忽暗的风灯下流动着淡淡光泽。
在萧颜眼里,这是无边漆黑中唯一的光源。
外面谢城踩着车辕,死死拉着缰绳试图控制住发狂的马匹。
直到冲进护城河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放松。
倏忽地,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袭来。
入水那刻巨大的撞击力让华美的马车碎成了零零落落的木块。
同时也震昏了萧颜。
当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只感到胸口传来一阵阵的压痛。
“咳咳咳!”吐出了两口温热的河水后萧颜蹙着眉抬起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谢城浑身湿透的跪在她身边,正目光凝重的看着她。
仿佛里头还带着些许担忧?
就在这时,冰凉的水珠顺着谢城发梢倏忽滴落在她唇上。
冷不丁地,萧颜感到有像针尖一样的东西在她心头扎了下。
那双琉璃般晶亮的瞳眸肉眼可见的震荡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