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可真是个母老虎!
男孩一声不吭,表情木然地看着她,没哭没叫,也没流眼泪。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恨我是不是?你和你那个不成器的爹一样,你们都恨我!你们都是狼心狗肺的下贱货!可是你也配恨我么!?你还敢瞪我?!好!来,你去死吧!去死吧!和你的爹一样,去死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说着,那女人一把揪住了男孩的头发,把他扯到了焚烧炉的台子上,李秋也立即坐直了身子,手搭在了变压箱的门上。
“妈……妈……”小男孩终于害怕,哭道,“我错了,你别杀我,我错了……”
“你错了?我怎么看不出来你知道错了?你和你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先杀了你,再杀了他!”女人满脸癫狂,把男孩的手摁在了煤渣炉边上,小男孩惨叫一声,手上立刻被烫起了一溜水泡,他嚎叫着哀求道,“妈!烫!我疼!妈!”
“你个废物还知道疼?你还有脸疼?不如你去死吧,你死了,就不觉得疼了!反正你这种东西,活在世界上也是浪费粮食!”她说着,作势便要把他往煤渣炉里扔,“都是你啊,要不是你上次没有考全年级第一,你爸也不会离开我们!”
“不要――不要――”男孩望着里面滚滚的红色的煤渣惨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谁会来救你?你那个不成器的爹么?你那该死的爷爷奶奶么?没有人会救你,你死了,他们连哭都不会哭一声!!!”
李秋也正要推开变压箱的门冲出去,那女人却又突然把男孩拉了回来,紧紧抱在了怀里。她痛哭道:“你是妈妈的希望你知道么?这个世上,除了我救你,还有谁心疼你呢,还有谁盼你好呢?你爸和那个娼妇跑了,他不要你了,他是个混蛋,我们娘俩,不得混出个人样来让他看得起么?你,要么做第一,要么就只能去死了啊……你以后要挣大钱给我,我们才能扬眉吐气,把你爹他们踩在脚下啊!”
李秋也松了口气,这才放下了手来。
煤渣炉的灼热将两人周遭的空气都烤得扭曲了起来,小男孩抬起手为她擦了擦眼泪,他的手腕上满是交错的被鞭打的伤痕:“妈,你别伤心,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好好学习的,你不会再受苦了。我……我这次英语其实考了一百,我拿给你看。”
“好,我的好儿子……”
小男孩把书包放在地上,在里面翻找着。
就在这时,他突然抱住了女人的脚,一把将她掀进了煤渣炉里!
李秋也惊呆了,她甚至都没看清男孩的动作!但那台子上,委实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男孩娴熟地盖上了炉盖。
而那女人掉了进去,甚至连喊叫和挣扎的机会也没有,唯有锅炉的铁壳发出了“咣”的一声,随即便销声匿迹了。
李秋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妈……”男孩粗嘎中带着稚嫩的声音在锅炉房里回荡,“你过得太苦了,这样你就解脱了。”他顿了顿,“我也解脱了。”
李秋也吓得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男孩又重新打开了煤渣炉的盖子向里面张望,随即,他熟门熟路地戴上了一副黑乎乎的手套,从旁边拿起一个铲子来,打开一个焚烧炉的后盖,一点点地将里面的煤渣扒出来,一铲子一铲子运到煤渣炉里,直到里面的人形被完全覆盖。
“……妈,你不用担心我会变成杀人犯,现在是周末,等到两天之后有人来看,你会被烧成一捧灰的。”他流着眼泪,但是表情却并不悲伤。擦了擦脸,他继续说道,“就算是有人发现了,我相信他们也会猜测,你是自杀,我最近一直都有和他们说,自从父亲离开了,你有自杀的念头。妈,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你放心,我会出人头地的,您看着吧。”说到这里,他似乎是解脱了一般,破涕为笑。
他跪在地上,冲着煤渣炉磕了一个头:“您养我一场,从我记事起就折磨我,今天您要杀我,生恩我也报了,算我给您尽过孝了。”
一切重归于平静,一时间锅炉房里寂静得可怕,他站起身来,将书包收拾好,打算开门离开。
突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向了那个变压柜……
李秋也尚沉浸在方才的一幕中,躲在角落里浑身发冷,没有察觉。
男孩的眸子变得阴沉而阴毒,他慢慢走向了那变压柜。
猝不及防地!门被打开了!李秋也所在里面错愕地与他对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冰冷,诧异,怨毒,饱含着杀意……
“啊――”李秋也惊恐得难以名状,虽然对方是一个比她小几岁的男孩,她却毛骨悚然!
第7章 消失
她不顾一切地一下子推开他冲了出去!!!
李秋也埋着头不顾东西地跑着,心怦怦直跳,像是激烈的鼓点,快到让她眩晕!
这样胡乱跑着,她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啊――!!!”犹如惊弓之鸟的她再度尖叫。
“怎么了,李秋也,是我!是我!”赵大志急忙扶住她的胳膊。
不同于那个小男孩阴森可怖的眼神,眼前的男人清爽而干净,眼神明亮得像是天上的星。
她猛地抱住他,像是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赵大志脸一下子红了。
他环顾四周,问道:“怎么了?有人在追你?”
她抖得厉害,却一言不发。
“秋也……”他不再连名带姓地称呼她,反而只叫她的名,听上去有些亲昵,“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瑟瑟地说道:“死人了……”
“什么?”
“死人了,他杀人了……”
李秋也感觉眼前是一片五光十色的花朵,充斥在管道的热气间,她感觉自己是睁着眼睛的,但是她什么也看不到。她能感觉到赵大志的臂膀正拥着自己,他的手臂很温暖,手掌是热的,可是她心里冷得很,那热传导不到她的心里。
她仿佛仍能听到那个女人栽进去时发出的“咚”的一声。
“咚!”
“咚!!”
宛如几百口大钟敲打着她的脑袋,宛如一个来回摇晃的尸体敲打在墙上。
她问自己,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你不也是杀人犯么?你不是杀了姜若男么?
可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她从未在自己的脸上看到那么可怕的一双眼睛,她为未真正亲自动手去杀人,那个男孩,不是人,而她是人,所以她愧疚,她自责,她后悔,她不敢去面对姜若男的母亲,又不得不去面对……
她瘫软在赵大志的怀里,她听见他在呼唤自己,好像还做出了一点出格的亲昵的举动试图安慰她,但是她已经完全失神了,她被那个人看到了,她被看到了。即便他还是个孩子,但她知道他有多阴毒,多可怖!
那眼睛!那双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堪堪冷静了下来。
“……你带我去案发现场,没事的秋也,我会抓住犯人的,你还能站起来么?”他紧紧拥着她,不让她瘫软在地,直到她的视线聚焦在他脸上。
“在那边……”她的声音为什么如此干涩?“在焚烧炉那边……”
“好,没事,我们去看。”
“不,我不去!”她惊恐万分。
“没关系的,如果对方只是个小孩子,你不必害怕的。”他拉着她的手,“有我在。你相信我。”
他的手掌或许是太热了,李秋也需要这样的热量,也就被他牵着向那边走去了。
两人走进了焚烧炉的屋子,李秋也死活不肯再往里走,只是在门口四下环顾,但那男孩已经没了踪影。赵大志壮着胆子走上了焚烧炉的台子,看了一下,说道:“这个炉子没有可以打开的地方。”
“怎么可能!”她一急之下才冲上来,却看到那焚烧炉的后盖已经消失了――只有送炭口有一个大大的管道,簇新的黄铜锁牢牢扣在锁眼上,根本没有打开的痕迹。
“秋也,这是不可能被打开的……”他如实相告。
“这怎么可能……应该是一个旋转的盖子的,像车的方向盘一样!”她失魂落魄,嘴唇微微张着……就算那个小男孩发现了她,也不至于这么短时间就给锅炉房的开盖换了!
对了,还有煤渣炉!
她又环顾四周,哪里有煤渣炉?
“秋也,你说的那种盖子,大概是十多年前的那种了,那不安全,现在都换了这种……”
突然,李秋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捂住了嘴。
“怎么了?”赵大志被她也搞得有些紧张,“你想到了什么……”
“不……没有什么……”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冷静了。
“秋也,你想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
“真的没有什么,我看错了。”她的神色变得冷冷的,木木的,“我学习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我从小就会出现幻觉,对不起赵警官,吓到你了。”
“你觉得我会信么?”赵大志又不是傻子,她刚才吓瘫的模样,绝对不是一句出现幻觉就能解释的。
“不信又如何呢?这个东西根本打不开。我相信,即便你打开了,里面也没有尸体。一个小男孩,再怎么可怕,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换了盖子,还把尸体勾上来,对不对?”她转身走下焚烧炉的台子:“我要回家了。”
赵大志忧心地跟在她身后,想要询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但他知道事情一定不是她说的这么简单。
“赵警官,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她突然崩溃了,转过头来恨恨地盯着他,嘶吼着。这时她想,她的目光,是不是也和那个男孩一样吓人呢?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姜若男的死有蹊跷,我并非是怀疑你,只是,或许你的追求者,一个成年男人,纠结了一群人为你出气,这不是不可能。我只是想破案,请你相信我。”
李秋也的胸膛起伏着,这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仿佛只是在气自己,又仿佛是在心虚。
“随你便吧……但是不要打扰我就好了。”她冷冷抛下这句话,正要走,却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一股热热的东西顺着她的鼻腔流了出来。
她踉跄了一步,用手背轻轻一抹,看到了满手的血!
眼前似乎炸开了烟花,她身上一软,却没有倒在地上,反而倒在了赵大志的怀里。
――他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及时接到了她。
“你流鼻血了!”
他赶紧掏出自己的纸巾来,为她捏住鼻子,又赶紧扶着她坐在地上。
“仰起头来,用嘴呼吸。”他一边说着,一边捏住了她的鼻子。
李秋也的眼睛似乎是失神般看着他。
此时他们离得如此近,她头一次这么清晰地看他。
她心想,赵警官长得真清秀,一点也不像个警察,像个侠客。眉眼狭长,像是浓墨渲染过似的,皮肤虽然称不上细腻白皙,但是很干净,那嘴巴,不涂口红也是红润的……
她突然想,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呢?
也许是狐狸精。
她突然笑了。
头脑中的清明归来,她推开了他的手,说道:“我没事了。”
她站起身来,神态如常,鼻血也止住了。
“你确定么?”要不要给你点水,你再擦一下。
“不用了,我只求你,别再来找我了!姜若男的死和我没关系!”她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大志迟疑着没有追上来,他回头望着那管道错综的锅炉区,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张盘综错杂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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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课间,下一节课是数学课。李秋也的手支着下巴,正盯着眼前的纸发呆。
赵娜去水房打了水回来,将手里的一个粉色信件晃了晃,说道:“给你的情书,是已经毕业的学长托了好几个人才送到我手上的。你还记得嘛,就是咱们学校街舞社的那个校草,你原来还夸他长得不错呢!”
李秋也还是在发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赵娜凑过来,念出她纸上写的字来,“腚……蓝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