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时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忽儿，
　　“我哪有您说的这么挑。”
　　黄琛：“还说不挑。现在知道你的女孩们，哪个不喜欢你？”
　　“……”沈明时笑意一停，缓缓摇了摇头。
　　还是有的。
　　他今天主动靠近的那个女孩，就没想过要喜欢他。
　　也对。
　　她大概一直都不知道曾跟他做过小组搭档的事。
　　已经过去了快三年。
　　如今，在黎初初眼中，他应该只是没怎么接触过的演员前辈，沈明时。
　　※
　　三年前，连续半月的实景雪山拍摄杀青后，沈明时受了寒。
　　因为感冒受凉严重，导致咽喉部水肿，说不出话来。
　　即便做雾化吃着药治疗，医生说，最少也要两周才能得到缓解。
　　他的状态受到影响，面色憔悴削瘦，并不算太好。
　　经纪人是他的亲叔叔沈纪行，对沈明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说歹说才停掉他的平面拍摄，要他老实休养半个月。
　　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工作的事，等彻底好了再说。
　　沈明时独自睡了半天后，便醒来家里空旷无声，静谧得像虚耗生命。
　　他决定去趟恩师钟教授的表演培训学校。
　　钟教授年纪已高，身体原因，无法支撑做电影学院的长期表演课老师，现在一家表演类集训班，以十天为周期，不定时开表演课程。
　　一个演员想要获得成长，不单单有固定的表演老师。
　　通过多种途径方式打磨，也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休整的当天，沈明时在钟教授的特许下，准备出发。

　　他戴上黑色的帽子口罩，只窄窄露着一双眼睛。
　　出门前，最后在镜子前审视一遍，他觉得露在外面的这双眼睛太有特点，招牌的瑞凤眼，容易被认出，便临时乔装将双眼皮黏成单。
　　就这样，单眼皮的沈明时，以临时插班生的身份前去低调听课。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黎初初。
　　她是小圆脸，微胖，在一众瓜子脸的年轻学生里，尤为醒目。五官颇为清秀，长发黑且顺，夏天却还是长衣长裤，神态不够自信，独自站在最后面的位置。
　　沈明时来得突然，班里分组已经定型了。
　　钟教授便安排他和落单的同学做了搭档。
　　“这位插班同学是90后，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方便摘口罩，也没办法说话，他的剧本老师都特意安排了没台词的片段，这个大家不用太在意，好好研究自己的剧本就行。”
　　钟教授交代完，便依次将不同的片段剧本分发下去。
　　教室挺宽敞。
　　大家各自在小组的区域，低头看了会儿看剧本，便认真地讨论交谈起来。
　　沈明时嗓子还发不出声音。
　　她咬了咬唇，似乎用了很大勇气，才怯生生开口：“……哥哥，你好，我叫黎初初。”
　　嗓音偏软，能听得出来腔很甜。
　　沈明时抬眸看她，他应该是比她大几岁的。
　　他暂时搁下剧本，拿出手机下意识想打出自己的名字给她，【沈】字打出来，觉得不妥当又删除，却也不想撒谎随便取个假名字。
　　于是，他笑眼微微弯了下，手指飞快打出几个字，友好回应她的意思。
　　【你好，搭档】
　　十天的课程，在剧本片段的磨练中，时间已过去大半。
　　通过这几天不同剧本角色的对戏，沈明时发现这个叫黎初初的小姑娘很用心，也颇有做演员的天赋。
　　她性格内敛，脾气也好。
　　即便沈明时无法开口说话，两个人做搭档也渐渐有了默契，还挺融洽。
　　大家对戴帽子口罩的沈明时，感到好奇，即便只露着一双眉眼，有些怪异不平整的单眼皮，他整个人的身形颀长，身姿仪态都是卓越出挑，手腕双手也好看到满足禁欲控，女生们仍对这种低调乔装的沈明时感兴趣。
　　直到发觉他似乎真的从不开口说话，八成是哑巴的时候，女生们瘪瘪嘴，纷纷放弃了。
　　可，黎初初不同。
　　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不能说话。
　　沈明时和她的关系更近些，是因为那天的训练课结束后，他留在恩师办公室，帮忙筛选了些具有代表性的剧本节选。
　　黄昏的天渐渐显出月亮。
　　建筑楼下的小花园一片静谧。
　　沈明时从钟教授的办公室出来，朦胧浅白的月光下，就看到她在空无一人的靠墙台阶边上坐着。
　　隐隐约约，抽泣的声音。
　　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看到她在哭，而后，带着耐心与温柔蹲在她跟前。
　　动了动嗓子，仍旧涩疼，可惜，还是发不出声音。
　　他无奈轻叹。
　　“……”
　　沈明时看着她。
　　没等她沮丧难过完，沈明时忽地抬起了手。
　　黎初初眨了下眼，闪烁的眼神，隔着泪光在看他。
　　沈明时的动作不快，留下了可以拒绝的时间。他微垂着眼，目光在她的泪上，伸手慢条斯理地用纸巾吸了下她的眼泪，手指肌肤并没碰到她的脸。
　　但，指尖的动作很轻柔，如果带着温度，那一定是暖的。
　　虽然不知道她哭泣的理由，只能猜测，黎初初有些微胖，在女生中仍是好看的，她话不算多，偶尔会被嘲讽说胖子上镜能不能装进镜头画面之类，这是她自卑的地方，所以就算夏天，也还穿着长衣长裤。
　　沈明时安静着，专注地看过来，眼神在无声传达着关心。
　　他在问：好些了吗？
　　夜色已经沉了，天是黑的。
　　他穿的一身衣服，连带帽子口罩下的阴影，也是黑的。
　　唯独天上的月亮光清亮，很温柔。
　　月光下，他的眼神也是柔和的。
　　几秒后。
　　黎初初破涕为笑，她大了胆子，眼睛因为有泪亮晶晶，说：“哥哥，你好温柔，跟天上的月亮一样温柔。”
　　“以后，”黎初初说：“能不能就喊你月亮哥哥？”
　　月亮，也是不能说话的。
　　沈明时扬了下眉。
　　他并未拒绝，点点头，十分包容地接受这个称呼。
　　作者有话说：
　　沈·哑巴温柔月亮·明时
 
 
第四章 
　　沈明时还记得。
　　要离开的那一天，她请了事假没来，最后一面没见到。
　　他没能当面告别。
　　也记得，自己在训练班课程结束后，独自在空荡的教室里，把她的优点，以及想鼓励给她的话全写在背面印着太阳图案与“未来可期”四个字的卡片上。
　　教室外的走廊清冷，保洁阿姨在推着垃圾车打扫卫生。
　　他走到她的储物柜前，把卡片放进去。
　　而后，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便签本上撕了张纸，写下自己的号码。
　　在号码数字下面加了句：以后表演方面，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
　　自此，他转身，彻底走回自己的世界。
　　直到年底两部剧拍摄结束，培训班的学员早换了一批又一批，他连她的一条消息都没收到过。
　　也许他离开，意味着终止。
　　两个人的关系，就是临时搭档，合作结束再次回归各自的生活，便是不再有交集的陌生人。
　　再次见到是在一年后的电影颁奖典礼，她已经成了新人演员。
　　没取新的艺名，沿用黎初初本名。
　　比起从前，瘦了不少，尖下巴也显出来，她不再像个自卑的弱者，脸上有盈盈的笑意，脱胎换骨，面对着镜头落落大方。
　　沈明时不露声色地，看着她的身影走上领奖台。
　　她在领奖台难掩激动喜悦，感谢词有导演与剧组工作人员，最后，还特意加了桑易白的名字，说没有桑易白的鼓励就不会有现在的她。
　　不长的感谢词，台上的照耀下，她眼里有光，所看的方向，大多都是台下桑易白的位置。
　　一切都如不会说话的月亮。
　　所有情绪淹没在沉静中。
　　沈明时不记得自己当时具体是什么心情，只记得，他仍旧发自真心地浅浅微笑，随大家一起鼓着掌，替她拿奖感到高兴。
　　-
　　夜色愈浓，天边的月亮很圆，繁星散满夜幕缀着，仿佛也在为这场活动的尾声庆祝。
　　黎初初怕自己沦陷，没敢搭讪沈明时，但有胆子大不怕的，她下台坐回位置，再抬眼望过去时，已经有眼熟的两个女演员朝沈明时过去。
　　因为她看过《惊鸿》节目组最新公布的参赛名单。
　　这两个人都在其中。
　　见状，黎初初下意识地反思，是不是应该也加入。
　　很快被自己否决。
　　那她既然不选择加入……
　　周围的圈子都插不上话，硬挤也挺没劲的。
　　反正她闲着无聊，就慢悠悠，看热闹吧。
　　不过，这哥勾人于无形的笑和眼神，谁能扛得住？
　　黎初初刚才在台上见识过了。
　　她不是颜狗，都有点扛不住，就不信这俩人能扛住。
　　果然，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两个猛女的脸明显红起来，却依旧盯着沈明时看。
　　沈明时倒是很如常，没什么特别反应。
　　客套礼貌，偶尔唇角淡扯着，回应个笑，就有点钓系温柔哥哥掉进盘丝洞，反客为主，游刃有余的感觉。
　　黎初初单手托着腮，觉得有点好玩。
　　手包里的手机似乎震了下。
　　她垂眸，拿出来看。
　　因为参加活动，手机会按活动方要求，调成静音或震动模式。
　　微博实时热点。
　　意外看到热搜出现自己和沈明时的名字，黎初初稍怔。
　　她点进去，看了看照片。
　　是合影他站在身边，唇边弧度配合眼波如水，跟懵懵的她对视抓拍。
　　黎初初盯着看了须臾，觉得沈明时当真绝色。
　　温柔和清冷交织着，生得极出挑好看，却没过分的阴柔感，就正统成熟大美男那种感觉。
　　勾人，确实如此。
　　心跳也有反应。
　　不过，理智没丢。
　　她刚放弃了追两年的小太阳，感情方面挺疲乏。
　　对心动，现在还真有点排斥。
　　默默退出照片，她也感慨。
　　这些媒体速度真够快的，活动还没结束，照片就选着有热点话题内容的传上去。
　　恰好此时，微博推送来另一条消息。
　　《惊鸿》官微抓住实时热点，转发对视合影，顺便出来宣传：【有没有很养眼？下次再见就是选角导师跟演员啦，记得收看《惊鸿第二季》哦，期待/期待/期待。】
　　黎初初在点赞与不点赞之间犹豫良久。
　　最终，为避免有人瞎造谣，决定装作没看见，忽视。
　　十几分钟后，Z家高奢品牌活动结束。
　　门口剩着一些粉丝舍不得走，艺人们在现场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纷纷搭电梯前往地下车库一层通道离开。
　　来时走上面的大门，为的是露脸和粉丝打招呼，增加活动的热度。
　　散场走内部地下通道，全图安全方便，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可以躲开私生饭尾随，还有酒量不太好的名人，一杯香槟就喝醉出洋相的这种。
　　黎初初比较喜静，向来不怎么选择挤在人堆里等电梯。
　　她折开路线，去了趟洗手间，又在走廊的皮沙发坐下翻看备忘录的近期拍摄行程。
　　现代剧她全推了，目前没接到好的古装剧本，也在为参加《惊鸿》选角做准备，所以余下的行程并不多，只有个小众品牌的平面拍摄。
　　电梯那头嘈杂声明显清净下来，黎初初起身过去。大理石轻轻回响她脚下高跟鞋的走路声音。
　　人们走得差不多，四部电梯，同时运行，也不算太慢。
　　她按了最靠边的电梯，刚进去。
　　手机就冒出连着四条消息轰炸。
　　是乔南。
　　乔南：【[图片]】
　　乔南：【黎！初！初！】
　　黎初初点开图片看。
　　是她和沈明时的那张热搜对视。
　　后面的两条消息，全是乔南的语音，黎初初点开就从里面传来一阵尖叫声，简直像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初初你出息了！居然能把沈明时钓到你旁边，还跟你对视！！！”
　　通过这声音语调，她可以想象，乔南那头是怎样不顾形象的激动张嘴大叫。
　　“难怪你删了桑易白一点都不难过，有沈明时，谁还在乎什么桑易白啊！”
　　黎初初被这话逗笑了。
　　电梯里没别人，正安静下降。
　　她懒得打字，同样语音回复：“冷静，首先我要澄清，我也不知道那位沈大佬为什么挑犄角旮旯的地儿拍照。”
　　发完，她又很有良心地补充过去：“但是吧，跟着他蹭了不少媒体照片，还是挺不错。”
　　那边的乔南秒回，这次是文字。
　　乔南：【？？？】
　　乔南：【本以为你们暗度陈仓，结果就这？】
　　“别陈仓了，跟你说个有意思的。”
　　黎初初的车是辆黑色劳斯幻影。
　　不是她平时不值钱的代步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