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朱嬷嬷实不好再推阻,当下有所意味地看了宣王一眼,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还不是那位西凉来的施姑娘。之前还和咱们交好呢,可眼下竟是又帮着伶贵人去整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奴才不用细想也知,那些定是迷蛊圣上用的手段。”朱嬷嬷语气有些忿忿。
眼下皇后是正努力尝试着将心思放宽,故而再听着这些话,实在是除了头疼闷堵,再不觉旁的。
自圣上主动示好后,两人虽是表面看着还算关系融洽,可她却对自己的枕边人太过了解,更心知他眼下的示好,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对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也是从未真的放下过。
思及此,皇后只觉得疲累,当下也没有立刻开口。
而宣王闻言后,却是一反常态地率先蹙紧眉头道:“母后,那施姑娘是个软性子,依儿臣看,她定是被伶娘娘三言两语给架住了,又依着身份尊卑不好直接拒绝。”
说着,他还忧心着特意强调了一句,“施姑娘初来乍到,自然不懂那么多的后宫隐事,更不知什么附从营属,你可千万别因此事心生不满,对她有所迁怒啊。”
此话落,皇后和朱嬷嬷彼此对看一眼,两人谁也没有想到,宣王会在这个时候出言相护。
原本上一次是皇后一时兴起,这才给他们制造了些多交流的机会,可后来也没见宣王再提此事,便觉是两人没有看对眼,彼此都没这个意。
却不想,今日又来了这么一出。
皇后略微沉吟,而后才开口:“你母后哪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如今在我眼里,她也不过和你一样,只是个孩子罢了。至于伶贵人,我是素来不喜她的那套做派,可那也不过是我们俩之间的恩恩怨怨,自不会轻易牵扯到旁人。”
“多谢母后。”听到皇后如此说道,萧承凛这才安心。
当下他想的是,皇兄目前还在南方赈灾,无暇顾及宫中琐事,若这个关头叫母后对施姑娘心存了芥蒂,恐怕日后皇兄承功回京,也难过母后这一关,将美人轻易要到。
而萧承凛的这片为兄着想的心意,皇后全然不知。
听着他突兀地替人道谢,皇后只理所应当地认为,凛儿是对那施姑娘有了情,当下还纠结该如何帮他一把,毕竟陛下有言在先,无功无绩者,无资格讨这份贡赏。
而这时,她忽的想起方才朱嬷嬷说的话,于是顿然心生一计。
“其实,我还真有些好奇云香堂那边在唱什么戏。只是我和嬷嬷都不方便露面,不如……不如凛儿你去看一眼?只当路过就好,看看她们搭台子摆阵子的,究竟在闹什么把事。”
“……我?”
萧承凛面露犹豫,总觉自己这皇子身份总在后宫晃晃荡荡的,似乎不太合适,只在母后这未央宫走动还好,可云香堂……
他还没有决议,而朱嬷嬷会了皇后的意,忙也跟着复合了一句。
“我听那些宫女太监的都在讨论呢,说施姑娘教伶贵人跳舞,实在耐心又认真,每个动作都亲自演示数十遍不止,步履轻盈,款款动人,那舞蹈动作实在叫一个美如仙。”
朱嬷嬷这是故意在勾宣王的好奇心,果然,此话刚落,宣王便不自在地抬眼看过来。
略微犹豫片刻,他到底是答应了下来:“没想到施姑娘对伶贵人还挺上心,为解母后困疑,不如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也能顺道提醒她,教完舞蹈,以后就不要再和伶贵人走得太近了。”
若没把人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担心营派对立,都这么明显了,还说不是为了将来考虑?
思及此,皇后也更加确定,凛儿对施霓定是有那份儿心思的。
……
伶贵人从来都是个张扬的主,今日能有这么一个露脸的好机会,她又怎么甘心只在宫内招摇?
于是换上舞裙后,伶贵人便直接命人将台子搭在御花园的廊亭里,而后又叫上施霓和云香堂的几位婢女、太监,一同去那里露天练习。
见状,施霓不禁有些顾虑,她做事向来低调惯了,还从未这样扬摆过。
可伶贵人坚持如此,施霓实在无法劝说,最后只能依言跟上。
等到了御花园,看着眼前红绸密围,香溢清远的亭台,施霓的确不得不承认,这样归僕自然,以假山翠丛为背景,确实比拘于内室要更能将雪衣舞的灵动精髓淋漓尽致地展现。
可是在这露天展示,不相当于叫大家都瞧了去吗?
若是这样,到时娘娘再给圣上献舞,岂不是少了些新鲜感……
思及此,施霓忙提醒说:“娘娘三思,若今日就摆出这样大的阵仗吸引人来,岂不是提前失了惊喜?”
伶贵人像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闻言胸有成竹地说:“你刚进宫,自是不了解陛下的脾性。其实惊不惊喜的倒不重要,关键是阵仗摆得越大,陛下就越觉得自己是被人在乎的,他享受的是妃嫔们对他的敬崇和痴心。这份心思,我老早就摸透了。”
说完当即狡黠一笑,“妹妹,你可一定要努力出宫去啊,不然我把这该如何讨好圣上的话告诉你,我多吃亏啊。”
听出她是在开玩笑,施霓有些忍俊不禁,之前确实没想到伶贵人还有如此可爱童真的一面。
于是,照着娘娘所想,两人开始在红帐香缦中随乐轻舞。
不多时,就有不少宫人好奇地过来凑看,一开始,她们只敢在远处偷看,可后来见没人驱逐,便试探地越离越近,最后只隔着数步远了。
施霓跳得熟练又妩媚,伶贵人也已学了七成熟练,故而两人如此配合着,当真宛若画中琼女,仙尘外扬。
尤其,两人都属身材丰腴的类型,起舞间实在彰显风韵。
当下,台下观者并没有男子,却也惊起了不少的惊叹声,对此施霓并不意外。
施霓对跳舞,是有着天生的敬意和喜爱的,所以她每次起舞都是全心全意,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台下来了什么人,只余光能瞥到乌压压的一片,心知围观众人是愈发多了起来。
可伶贵人却与她完全相反,贵人跳舞只是为了招媚,眼看才跳完两段,台下人数便提前达到了预期效果,便想着今日之事势必能传扬到陛下耳里,于是也没了继续往下跳的热情。
她意兴阑珊,正要示意施霓第三段可以不必再跳,可美眸瞥动间,她眼尖地在台下寻到一格外熟悉的挺拔身影。
那站离人群最外,目光定在施霓身上舍不得偏移分毫的,不是宣王殿下是谁?
伶贵人当即就来了兴致,也不打算冲施霓叫停了。
而后,她怀着试探意味,故意拉住施霓的胳膊,和她摆腰旋转一圈,左右换了一下位置。
果然不叫人失望,宣王的眼神立刻也跟着移动,简直是一瞬也不舍得遗漏施霓的窈窕舞姿。
看看这痴迷的眼神……
伶贵人勾唇难忍一笑,心想着,皇后娘娘费尽心思教养出来的好殿下,不也是个遇见美色便移不动眼的主?这一点倒是随了他的父皇。
不过年轻人血气方刚些倒是可以理解,尤其是还没娶过亲的少年郎,大概还未真的经过事,看到施霓这么招眼诱人的极品尤物,自是难免会看痴了眼。
思及此,伶贵人心头顿时生出个主意来,想着施霓既那样期盼着能有机会出宫去,而宣王殿下又是一表人才,年岁上也很合适,不如就……
伶贵人平日里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主,如今她是看在施霓这么卖力帮自己练舞的份儿上,这才真心实意想帮她寻个好归宿。
若这两人真能搭成了线,她的人情不就算还上了吗?
而且,哪怕嫁过去做不成正妻,当个王爷的偏院娘子,那余生也应当不会太难过。
心里打定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伶贵人知道宣王从小习武,有一定身手,于是在和施霓在台上转换动作时,故意佯装失误,伸腿绊了她一下。
这台子搭得不低,若真的从这摔下去,想来定是会受不小的伤。
伶贵人原本也犹豫,怕自己找不到那么精准的角度,会害了施霓,可又想富贵险中求,她便决定一定得为施霓争一把。
于是,在离宣王最近的一处位置,施霓猝不及防被人一绊,脚下当即踩了空。
她身形不稳,踉踉跄跄地直往栏杆外扑去,危险就在眼下,见状,围观众人也不由瞪大眼睛,片片惊呼随之而起。
伶贵人也紧提着一口气。
施霓有没有当王妃的命,就全在这一下了,若宣王真的当众把人贴身抱了,之后若是不想负责,她刘伶第一个不答应!
而宣王救人心切,当下自是顾不得那么多的礼仪周全,他心忧地忙轻功一跃,腾空而起,一心只想着将人安全救下。
而叫人没想到的是,施霓求生意识太强,在即将跌落瞬间,她双手紧紧拉住围栏处围绕的红绸,有了这一层阻拦,她算暂得缓冲,落地时也不至于狠摔。
也因此,在宣王冲过来救人时,只是伸手虚扶了她一下,便将危机解除,两人肢体上也并未有什么实际的触碰。
只不过,两人到底有没有相碰,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究竟。
而伶贵人在眼前,此刻却是面上故意带戏地一声惊呼:“妹妹你可受了伤,是我方才一个动作记差,差点儿害苦了妹妹。”
施霓心有余悸,当下缓了半响,这才往后稍退了半步,又冲宣王道谢。
“谢过殿下相救。”说完,她看向一脸担忧的伶贵人,只摇了摇头,“无大碍。”
萧承凛刚想出声,对施霓安慰两句,却不想伶贵人当下脸色严肃起来,而后转身冲着台下煞有其事地认真言说道。
“方才情况紧急,你们也都看到了。殿下将姑娘抱住也都是为了救人一命,你们若敢对外乱传,看我不割了你们的舌头!”
这话……完全没必要说呀。
如此强调,难道不是欲盖弥彰,更叫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何况这里有这么多人围观,哪能一一得以警告,恐怕会适得其反,招致此事宣扬得更加解释不清。
当下,施霓和宣王相视一眼,两人同样都是一脸的惊诧和困疑。
尤其施霓,她自进宫后就一直在小心避讳着这些事,却不想今日会惹来这个嫌,当下实在暗恼不已。
而宣王的脸色也很是难看,伶贵人那话所含意味太深,还措辞不合宜地用了“抱”,方才他们那虚扶一下,怎么也不应该算抱吧……
萧承凛简直苦恼疯了,心想若是叫太子哥哥知晓,在他回来前,他就与人家姑娘近身过了,到时这兄弟还怎么处?
他没别的办法,眼下只好希望方才伶贵人的威慑有用,今日之事不会被传扬出去。
可天不遂人愿,后宫本就是个是非所,还不到半日,宣王救美一事便高调扬尘。
甚至越传越离谱,最后直接传成——宣王心仪西凉女,有意求陛下赐赏。
听闻此言,宣王首先担心的是太子。
而施霓,却是不敢去赴霍厌的约……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来啦,更得晚是想多码点呜呜。
今天没写到用药,那就明天!咱直接来带醋的那种!
第40章
北宸殿,左相言榷与军候霍厌在梁帝面前,就向沔南边境防城增幅军费一事,各执一词。
左相极言,沔南小国不至成威胁,大梁的防卫战策,重中之重还是要照旧放在对抗西北边的乌延和西凉上。
可霍厌却并不以为意,身为武将,他自持大通的野心,故而再次向梁帝进谏道。
“陛下,如今南边水患严重,我朝几座沿江重地都遭了洪害,可此番祸源并非在大梁,而是沔南。洪害肆虐,沔南大片亩田今年颗粒无收,天灾临袭,怕是压得他们难以喘息,这绝对是千载难逢施以吞并的大好机会。”
言榷闻言立阻:“不可陛下!先前与西凉的鏖战,已叫我军战士深感疲惫,如此敌盈我竭之态,怎可再冒然施以吞并?更何况沔南占地虽小,可却因环水地形呈易守难攻之势,加之其近几年来新兴的水师作战之部群,更是不容小觑的王牌之师。总之,眼下绝非开战的大好时机啊!”
霍厌眼尾微斜,略带意味说:“丞相果然眼线密布,对于沔南的现况分析,竟是比我这亲战的将军还要了然尽详。”
丞相闻言克制收眼,同时也敛住了方才争论时的外张情绪,当下只平静开口:“不过都是为圣上分忧而已,将军何故在此事上非要比较出个先后。”
“此言差矣。”霍厌针锋以对,“祸患不除,陛下岂能真的解忧,更何况……”
霍厌故意一顿,视线从前偏移,转而直直看向了言榷。
他继续说:“更何况,当时我率军返京,偏偏在途经沔南之时遇袭,沔南人素来对大梁心存狼子野心,在此事上又如何能轻易脱得了干系?”
言榷看向陛下,不紧不慢地作否,“将军素来英武无双,怎会在此事上犯了糊涂?若真如将军所言,沔南人在自家地盘主动惹嫌,岂非是自讨苦吃,愚蠢至极,既无益处,他们又为何要做这存百害而无一利之事?”
霍厌眸光带锋,咄咄反问:“那丞相又为何不认眼前事实?我在沔南遇袭为真,丞相却坚持沔南人清白,这份作保,可不符合丞相素来的行事风格。”
闻言,言榷脸色微僵,这回终不再言语。
双边各自有理,听完两人述辩的全过程,梁帝端坐龙椅之上,垂目沉吟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