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距离,施霓立即呼吸都屏住了。
“放松,马上擦好。”
带灼的吐息拂缭在她额头,施霓不经意地望进他眼睛里,只觉里面深邃幽漆,仿佛隔着层迷雾。
接着,又听他再次启唇发问:“刚刚哭,是因为害羞?”
施霓避过眼去,眸子含着湿漉,而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霍厌已经擦拭好,收回手后,又不紧不慢地将手帕揣进自己的怀里,施霓抬眼微疑,不知将军为何要占下自己的帕子。
“上次在寒池没见你哭。”
霍厌看着她,口吻略带困疑,一番思索后依旧无果。
他不想见她落泪,可又拿不准究竟到何程度才会引她伤心,这次他只是落了眼,便已引得她这样委屈,可上次在寒池,他情不自禁湿身抱了她,也亲抚过她细腻腰身,却也没见她这般羞得哭。
“不一样的……”施霓把头垂得更低,含糊嘟哝着回。
哪能一概而论……上次她是一心想着保命,委曲求全也不过是怕眼前的突然出现的陌生匪徒伤了自己性命,所做一切亦皆为隐忍。
加之当时天色那样黑,又有溪水环身覆遮,她还算有处遁形,而如今,两人已相识熟稔,再这般大剌剌地自展不端,她哪里能再忍羞。
可她的这番自我纠结霍厌并不知。
当下他脸色微凝,怀揣心事地再次追问:“为何不一样?”
施霓稍窘,正想组织语言将话阐明,却不想霍厌忽的开口,语气含着些不明意味。
“因为快要进京面见圣上,姑娘担心落人口舌,所以如今行事更为谨慎,也想以后都和我尽量保持距离,可是如此?”
他说的不紧不慢,但脸色阴郁着,明显在忍着什么。
闻言,施霓错愕微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想,他好心带她来寻医看症,她又岂会思寻那些。
可霍厌却像是认定了什么,当下脸色冷着,表情很疏淡:“罢了。我去姑姑那边看看药材抓完了没有。”
明知她的未雨绸缪并没有错,可霍厌还是心烦意乱,胸腔塞着一口气,此刻如何都顺不出来。
尤其,她还是他亲手送进京的……只一想到这个,他不免烦郁更甚。
霍厌绷着脸色转身欲离,想先自己冷静下心绪,之后再同她细谈进京以后,可他刚转过身去,胳膊便被一纤柔无力的嫩手拉扯住。
接着,她人就贴了上来,“将军……”
施霓低喃一声,声音软的好似在撒娇,只这一声,便叫得霍厌头皮麻了麻,步子算是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见霍厌止了步,施霓怕他反悔,于是忙将心里话说出:“将军面冷心善,一路以来都待我很好的,不仅出面惩治冯昭,替我出了口恶气,眼下还不嫌周折特意带我寻医看诊,我自是心怀感激,更想着有机会报答。”
“方才,将军见我落泪,猜测我是在有意排斥将军,可我真的不是。那样的情况,我只是太羞耻难为情了……将军若不信我口头所言,那我便实际相挨近些,不知这样可否证明我对将军的信任,而不是在虚以委蛇,处处防备?”
她是不知该如何说清,才情急之下想了这么个主意。
而且,他们早就抱过的,在施霓的认知里,这样衣衫整齐地友好拥抱不算什么,她这样只是想表达信任。
闻言后,霍厌脸色绷紧,嘴巴抿动半响,终是欲言又止,任由她抱。
当下,他腰身被她白皙的手臂紧缠着,背部也感受到了她柔软的紧致相贴。
感受很深,霍厌喉结不由滚了滚。
方才胸腔内那股如何都疏通不了的躁郁闷气,此刻因她的三言两语,而得以轻易平息。
施霓却还在担忧,当下声音软糯地问:“这样的话,将军还气吗?”
简直受不了她撒娇,霍厌声线绷紧言道:“没气你。”
从始至终,他都是在气他自己。
一个自认忠臣良将,一心为国为民的主帅将军,可眼下竟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甚至,连皇命都想违抗。
为的,竟是个女人。
霍厌凝思深远,眸底幽邃不可近探。
又想起什么,他敛神开口叮嘱冲她,“以后,不准这样随意去抱别人,记没记住?”
施霓眨眨,语气低弱喃喃的:“我只是想表达友好。”
随她说话,胸腔又随之连荡起伏,霍厌感受实实,随即瞬间绷紧身子,牙关也一瞬咬紧。
这样的诱,他真的不知自己还能再忍几回。
他隐忍着把她的手拉开,而后转身过去,面对着面,盯紧她言语威厉地开口。
“这样的友好,以后只向我一人表达就足够。”
施霓认真点头,想了想后,又犹豫着伸手向前,慢慢环紧他窄劲有力的腰身。
她挽回态度诚恳,“那将军觉得友好程度够了,我便松。”
“……”
正面相贴,霍厌垂睫暗了暗眼,双臂难自抑地也抬手环上她的细腰。
涌浪挟裹,拥得紧。
他脸色渐浮不自然的绯赧,心想,这般感受,他大概会觉得永运都不够。
作者有话说:
软软老婆抱不够~
第21章
一炷香时间过去,何姑觉得差不多,这才拿着早就包好的几味药材,起身往内室走去。
待走近些,也没听见里面传来低泣的动静,何姑满意笑笑,心想霍厌大概是已经把人哄好了。
她脚步轻松直往里去,可刚绕过云石座屏,看清眼前情状,饶是何姑这样见识多的,也是不由瞪大眼睛。
那叫六国人人生惧的阎罗将军,一向冷沉的眸子里早已威戾不在,此刻寒冰消融,眼映无限柔情。
只是姿态依旧强势,将怀中人轻抵在一侧绿影婆娑的轩窗前,缠绵悱恻地拥搂霸着身。
而他怀里的姑娘,一脸羞赧乖顺地任其抚腰,柔荑一样的嫩指也环在他劲窄有力的腰肢上,脸颊同时泛起隐隐的红晕。
看到这,何姑嘴巴愣地张了张,着实是看呆了。
她是看着霍厌长大的,因是名门望族出身,他向来自端身份,从小便傲然不可一世。
加之,其年少随父出征的第一战便崭露锋芒,亲手斩了敌军主帅的首级,算是彻底扬了威风,故而从小到大,他除了皇家萧姓人,向来是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
就这么一个眼高于顶,骁勇绝世的少年军侯,谁能想到一朝溺在温柔乡里,竟会是这般痴醉模样。
欲,都尽显在眼神上了。
大概是被霸着身抱了太久的缘故,小姑娘不自在地偷偷活动了下腿脚,接着声音细喃娇嗲地嗔问。
“将军,已经抱好久了……是否足够了?”
闻言,霍厌掌心推力,把人压着往前带,开口平直道,“嗯,那你松。”
施霓听话地忙把手松开,可人却还在他怀里挣不出来。
只她松了手没用的呀,他还是原来姿势,胸膛硬硕如壁地继续拥抚占着她。
“将军……”
她拉着他衣服软言轻唤,耳尖挂着好看又引人的樱粉。
霍厌暗着眸,手压在她后颈,笑说,“怎么这么爱撒娇。”
“……”
见状,何姑老脸都红了,霍厌这是明着调戏人呀,小姑娘明显是经验不足纯得没边,可他倒是懂得多,趁机把便宜占个够。
又想,明面都这样了,背着人时还不知他会怎样肆无忌惮地霍霍人家。
就这细腰软骨的,偏体质又特殊,纵是天生的销魂骨又能受得了生猛将军的几夜折腾。
思索到这,何姑便未雨绸缪地想,她还是再去药房抓几副缓酸减涨的密方子为妥,不然这副娇滴滴的身子恐被吃透,那可是要实实受罪的。
施霓无意的余光一瞥,这才注意到何姑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放亮地看着他们。
她怕误会再加深,当下忙用了力气,趁着霍厌没收劲,勉强才挣了出来。
怀里一空,霍厌不满地蹙了下眉,接着顺着施霓慌张的眼神看过去,这才了然。
他倒没觉心虚什么,只坦然带着人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接过何姑送来的药。
“谢过姑姑。”施霓跟着浅浅施了个礼。
何姑眼神逡巡在两人之间,最后定在霍厌身上,一派长者口吻道,“也不知收敛收敛,想亲热也避着点人。”
“姑姑走前叮嘱我把人哄好,”霍厌语气平平,没半分不自在,“方才,只是在哄人。”
“……”
何姑闭嘴了,这小子忒精,仿若藏着一百八十个心眼,小姑娘跟着他估计被人卖了还跟着数钱。
……
在山上过了一夜,翌日清晨两人便准备离开。
走前,何姑先拉着霍厌神秘兮兮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又把施霓叫来一旁殷切嘱咐。
“回京以后,这滋补气血的药一定要按时按量吃,等下次见面我再给你诊脉,你若是一点不见好,可是砸我何仙姑的老字号招牌的。”
施霓听话点头,“姑姑放心,我会记得的。”
何姑压低声音,抻头又说,“还有昨晚我给你后加的那副方子,你也要想着用,若是哪次真受不住,身子疼了,你别亏着自己。”
施霓其实没太懂这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来也是叮嘱她按时喝药的,故而同样应声说好。
何姑抚了抚她手背,这才满意。
两人下山牵马,而后打算照原路穿过林区,眼下看着时辰,猜想蒙校尉他们该是已经率部继续行进了,他们走陆路可寻捷径减短路程,在下一站码头,正好与之汇合。
可计划如此,偏途中横生祸事。
两人在林间才走到一半,霍厌忽的将马速放缓,施霓当即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还特意说,“赶路要紧,将军不用迁就我的。”
可霍厌却隼眸一定,冲她嘘了一声,而后目露警惕道,“林中有人。”
施霓立刻往四处看,却没寻到人影,“是什么人?”
“应当……”霍厌已然剑眉上拧,勒着缰绳转身盯住一方向,而后威戾启齿,“来者不善。”
话落同时,果真几个蒙面黑衣人同时飞落现身,将他们两人一马团团包围,霍厌搂护好施霓,安稳坐于马上俯视众人。
“你们是何人,受谁指使,竟敢胆大包天拦我的马?”
对方挥刀近身,大言不惭,“取你性命之人,废话少说。”
霍厌冷叱一声:“不自量力。”
说完,宝剑出鞘,乍起寒光灼目。
临下马前,他语气转柔,冲施霓耳边低语,“闭眼,别怕。”
“……将军小心。”施霓忧心忡忡,不由紧张。
言落,霍厌落地下马,剑尖擦地扬尘,眼眸杀意凛现。
施霓坐于马上拽紧缰绳,眼睛听他的话很快闭上,像是隔绝所有血腥腌臢。
只知离自己不远处,刀剑钝挫摩擦声不断,其间又夹杂惨叫、怒骂的哀嚎喊叫。
她心忧霍厌,眼睛悄悄睁开了些,却正好见他眉间带血,眸底阴鸷又毫不留情地挥剑刺进一蒙面人的前胸,竟是活活刺穿。
施霓噤声,背上不可自控地一瞬冒出层冷汗。
之前,她从未有过实感,可此刻她却几分理解,为何战场上人人畏他,惧他,甚至把他一活人看作鬼阎罗。
利剑出鞘,血祭十里,又怎会不令人生畏。
这时,霍厌同样看过来,四目相对,他指尖滴着血,身后森然铺躺一片尸身。
施霓只犹豫一瞬,便笨拙地艰难踩镫下马,赓继朝他奔过去,小心拉住他的胳膊。
她语气紧张关切,“将军受伤了?”
袖间满是血污,顷刻染红她的指。
“怕吗?”怕我吗。他其实想问这个。
施霓点头又摇头,确认他手上的血不是自己的这才安心,她抬眸认真说:“我崇畏将军威戾,却知将军只会护我,不会伤我,故而不怕。”
他唇角勾起,语气带着少年的不羁轻狂,“崇畏?把畏字去了更好,我只愿享你的崇拜。”
施霓脸颊染晕,心头一股不明情绪,此刻正洋洋洒洒铺散开。
静默相顾,施霓率先避开眼,可余光向后的匆匆一瞥,却叫施霓瞬间僵住身。
心头才刚浮上的暖意,此刻已荡然无存。
她目光盯紧,心想不会错的……霍厌身后的那具尸身,隐匿在脖颈处的圆环纹身,分明是西凉王殿侍卫的专属印标。
他们,竟是西凉人?
蓦地,她想起阿绛先前的天真言语——
“稷王子痴恋姑娘,待寻得机会,王子定会不顾万险,把姑娘从大梁人手里抢回去的。”
思及此,施霓心头不禁沉了又沉。
第22章
施霓目光停滞得太久,霍厌很快察觉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她正紧盯着方才被自己刺穿胸膛倒地,口中鲜血汩汩不止的一具男尸。
其境状无比凄惨,四肢蹬得僵硬笔直,戚目骇人。
霍厌当即蹙紧眉头,迈步向前一挡,用身体阻了施霓呆滞的目光。
接着,他声音沉沉道,“别看,会污了你的眼睛。”
施霓这才一下回神,她悄然隐下眸间慌乱,可心头却真实涌浮出强烈的心虚感。
此人西凉人的身份叫她无比介怀,同时也叫她生惧,生怕当真有故人来寻。
在西凉发生的那些事,受的委屈,她不想被人知道,更不想被霍厌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