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那天之后，素锦，就很少笑了。
　　大部分时间都呆呆地躺在洗髓池里，任由着洗髓池水一遍遍冲刷着他心口的堕魔印记。
　　偶尔，她幻化出身体，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那道多磨印记，素锦就会很严肃的伸手抓住她的手，认真的告诉她：“别碰，很丑！”
　　“我不觉得丑！”
　　“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几十年后，素锦强行打开了轮回宿命之门，但那一次，素锦几乎是惨败，而且更为糟糕的是，魔神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随着素锦一同溢出宿命之门的，还有魔神部分的瘴气。
　　那力量直冲着她而来，她躲无可躲，只能朝着素锦怀里奔去。
　　素锦一身血，原本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那个时候却不知那里涌来的力量，一把用仙力罩住了她，将她挡在身后，随后与那股魔神的瘴气大打出手。
　　一时间地动山摇，连洗髓池边的桃花都谢了不少，她很害怕，素锦却游刃有余，一边接招，一边甚至还出言安慰着她：“没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这缕希望消逝。”
　　素锦将她命名为希望。
　　后来第一宗弟子察觉到动静找了过来，素锦褪下满是血的白衣，随意遮掩好自己的伤口后，出门打发走了那群弟子，并下令，从此洗髓殿非必要，不许任何人靠近，连大弟子也不能。
　　“你，还好吗？”
　　等到人都散了，她惊魂未定的上前，下一秒却被素锦抱了一个满怀。
　　素锦颤抖着声音，仿佛在质问她一般：“如果那个时候，你就愿意站在我的身后，该有多好？”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安抚的，像摸小猫咪一般，一遍遍摸着素锦低垂下去的头。
　　但很快，素锦就收敛起自己的感情，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怕。”
　　“我已经不哭了，为了你，我不会再哭了。”
　　“我会安心的等着，等到你彻底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
　　“无论，要轮回多少次。”
　　事实上，素锦也真的做到了，十八条灵脉咆哮着，一次又一次，素锦不断穿梭于轮回宿命之门。
　　或许是担心魔神的瘴气会影响到她，每当宿命之门开启的时候，她都会被素锦用仙力罩住，封在桃花林。
　　“你等我，等我回来，就带你下山去玩。”
　　那个时候，她坐在桃花林上，每每素锦一出现，她就能看到。
　　素锦身上的堕魔印记越发深刻，深刻地仿佛一触碰就会流下血来，可她却连一句阻止素锦的话都说不出口。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虽然陪在素锦身边，又离素锦很远，毕竟两人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素锦都在那宿命之门内一遍遍地轮回。
　　他像是只打不死的小强，输了又被刺激了，回来仰头一望到她，又是满眼星河。
　　“我回来了，来，陪陪我！”
　　只这一句话，她就知道，素锦，又失败了。
　　终于有一次，素锦又是一身伤的回来，她尝试着不开心的闹了起来，想要阻止素锦再次轮回。
　　但这一次，似乎有了什么新的转机，素锦温柔地走到她面前，对着她傻乐。
　　“你还记得第一宗山下的清茶吗？很好喝，我带着你一起去喝。”
　　素锦用仙力帮她幻化出身体，她乖乖的拉着素锦的衣袖，被素锦带到了山下。
　　人间的灵气吸引着她驻足，这一次，素锦似乎并不急着再开启宿命之门，依着她，在山下整整玩了十年。
　　他与她有时候是兄妹，更多的时候，是他口中的心上人。
　　只是，他却没有十里红妆娶过她。
　　“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隔壁大娘都说我这个年纪，该嫁人了。”夜间梳妆，她好奇地仰头望向一脸深沉的素锦，不明白都到了这份上了，为什么素锦还是一副毫不心急的模样。
　　“你想要嫁给我？”素锦一边不紧不慢帮她梳着头，一边像只狐狸一般循循善诱。
　　“羞羞，不该我说这话的。”她有些生气的扁着嘴巴低下了头。
　　素锦却顺势蹲了下来，好看的眼眸认真地望向她：“你就是想要嫁给我，对吗？”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向意味深长地素锦，也跟着认真地点了头。
　　素锦便笑了，这似乎是自她陪在素锦身边以来，他笑得最为开心的一次。
　　“那你可要答应我，无论再发生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不会放手。”
　　素锦在她额间落下淡淡一吻，她似乎有几分诧异亦有几分感动，伸手摸了摸素锦落下的那一吻，翘着脚笑着答应了他一声：“嗯！”
　　“嗯！”
　　耳畔只传来了这一字落地有声的单音，但伴随着这缕魂魄陪着素锦走过这绵长的时光之后，姜婷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愿意将她这缕魂魄还回来。
　　他在等她应诺。
　　等她肯定的回复给他，之前就答应过他的事情。
　　姜婷在睡梦中笑着抓住了素锦的手，素锦似乎有些紧张，手心居然都出了汗。
　　姜婷倏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面对着紧张的素锦，哑笑出声：“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不会放手。”
　　素锦被姜婷抓住的手猛然就颤了一下，他的眼神里居然涌现出几分惧怕，仿佛是在担心姜婷下一句会说这不过是他哄骗她说过的话，她不想认。
　　但这一次，姜婷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不会放手。”
　　素锦的眼眶猛地红润了起来。
　　“是无论再出现任何的情况，无论是不是三界颠覆，无论魔神是不是再作乱，你必须答应我，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牺牲自己。”
　　姜婷拉紧了素锦的手。
　　“那你也必须答应我，无论是不是三界颠覆，无论魔神是不是再作乱，你也，绝对不能牺牲自己！”
　　没想到姜婷还会加这样一条霸王条款，素锦愣了愣，却很快就舒张了自己的面容，坚定地点了头。
　　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一次素锦想，她可是答应过他的，再不会乱来。
　　可惜，酒剑仙那边，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恐怕魔神酝酿的风暴，会比他们想象的都还要大，但这一刻，他却也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
　　该如何在保全自己的同时，还保全下她，更保全下这三界。
　　未及天明，不等素锦再想什么，一个人匆匆闯到了他们的门外。
　　“邪宁！邪宁！”
　　那凄厉的喊声……是伤好的，梵云。
第108章
　　素锦原想抬手用仙力抹去梵云的声音, 不知想到了什么的姜婷却拉住了素锦的手，示意他先别消去这声音。
　　门外，明知里面不会有什么动静的梵云, 却依旧抱着内心最后的一丝祈求, 并没有上前拍门，只是祈求的声音越发凄凉。
　　“我求你了，邪宁, 救救他。”
　　“只要你可以救回他,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邪宁，我以前做错了，我真的知道我做错了, 我错了, 我向你道歉。”
　　“我真的错了, 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只要你愿意出手，愿意救他, 让我做什么, 都可以……”
　　声音中夹杂着微弱的哭泣声，梵云哭了一会儿, 见房门依旧紧闭, 她的哭声便越发声嘶力起来：“邪宁, 我已经受到这人世间最大的惩罚了。”
　　“求求你, 出手救救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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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内, 素锦看向姜婷, 姜婷沉默地望向门外, 眼中闪烁着素锦看不懂的光辉, 她就这么沉默的听着梵云的控诉，不知在想着什么。
　　终于，姜婷站起了身，素锦却一把拉住了姜婷，姜婷回头，素锦朝着姜婷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示意姜婷如果要走出这房门，可以带上他一起。
　　姜婷于是笑了笑，也对着素锦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么并肩出现在梵云的面前，嚎啕大哭的梵云见自己的眼帘中出现了两个人，定睛看去才发现居然是邪宁，而身边还跟着那与谪仙一般美丽的上仙。
　　不知是嫉妒还是别的什么愁丝瞬间就萦绕上梵云的心口，让她越发有几分心酸。
　　她无意识的摇着头后退了两步，这微小的动作落入姜婷眼中，姜婷在心里感叹，梵云，果然还只能是梵云。
　　“你想要求我什么？”姜婷上前一步走到了梵云的面前，
　　昆仑天池水，果然是仙界一宝，即便曾经的梵云被伤到犹如一具枯骨的模样，如今除却一些细微的伤口，倒真是大变活人一般给救了回来。
　　只是她眼里的浑浊，却是连昆仑天池水都洗不去的存在。
　　“救救梵妄念，我已经受到这人世间最大的惩罚了，所以求求你，你可以救他的对吗？”
　　“就算你救不了他，你身边的人也一定可以救他的对吗？”
　　梵云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眼神挪向了素锦，姜婷冷眼望去，心里原本犹豫不决的那分善念也瞬间烟消云散。
　　“为了救回梵妄念，你还能做出什么事？”
　　或许是察觉到姜婷忽然冷下来的语气，梵云又害怕的像只不见光的老鼠一般后退了两步。
　　“为了能救回梵妄念，我什么都可以做。你不也是吗？你也有这样的时刻吧，为了救回自己的爱人，无论做出什么都可以。”
　　梵云见姜婷神色似乎有些动容，立刻又上前一步，直视着姜婷的眼睛。
　　“但不同的是，邪宁啊，你比我幸运，你遇到了这么多的人，愿意帮你，护你，宠你。”
　　“我的每一步，都是靠着我自己走出来……”
　　不等梵云再说什么，姜婷就一步上前提起了梵云的衣领：“你再说些什么胡话。我比你幸运？我的每一步都有人愿意帮我，护我，宠我？”
　　那她被抽取仙骨的那些过往，那在现代独自打拼到高位的经历，不得不独自一人封印魔神的使命……那些，都算些什么呢？
　　“人生是一趟孤独的旅程，说到底，也只能是自己一个人走。”
　　梵云开始歇斯底里起来，她不断质问姜婷，说好的一个人，真正走到底只剩下一个人的人，也不过是她而不是邪宁。
　　不远处梵音急匆匆的赶来了，他把梵云接出来后，就被强拉着去算账了，好不容易差点没把底裤都抵押出去，签了劳动长约这事才勉强算结束。
　　一转眼，梵云就不知去了那里，要不是听到吵闹声，他还不敢往邪宁这边来。
　　倒是梵云这一闹，把沐云升、云妄轩他们统统都给闹了过来，齐刷刷跟在了梵音的身后。
　　梵音望着倒在地上，梵云哭泣到绝望的模样，上前一步蹲下身环抱住梵云。
　　“师姐！”
　　梵音叫这两个字叫的有些生硬，但他忍住了心里的那份酸涩，只在梵云耳边告诉她，别怕，他来带她回家。
　　梵云哭得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梵音，也许是自己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个曾经能够信任的人，梵云像是只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呜咽地朝着梵音的怀里钻。
　　梵音安抚地拍了拍梵云的头，趁着这个空档，他又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姜婷。
　　姜婷眼神清明，似乎并不意外这个时候，他会站到梵云身边去。
　　我……梵音单字吐出口，似乎想要再与姜婷再说些什么，但姜婷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用一种近乎下通牒的语气告诉梵音。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梵音懂了姜婷的意思，他用仙力让哭到脱力的梵云睡过去后，原本想要抱着梵云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在离开前问姜婷，真的不想要再回长乐门一趟吗？
　　如果她愿意的话，或许，长乐门里，是不是也可以像其他正常的仙门一般，有着依依相惜的师兄师姐师妹关系。
　　“我是看在梵妄念的……父爱上，才救下的她。”
　　“如果再有一次，我的耐心到此为止！”姜婷毫不客气的戳穿了梵音的幻像。
　　一直以来，梵音走的路都是不偏不倚、中规中矩，以前姜婷上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永远保持着自己清晰的判断，不参与任何的派系斗争。
　　也正因为如此，姜婷欣赏梵音的不过界，但如果梵音总是不断幻想着，还想要一门安宁，和稀泥就可以稳定整门。
　　那姜婷可以预计到，大约不会过多久，梵音就会发现，单纯的中立，是愚蠢的。
　　只不过现在，就算姜婷出言劝，也没什么作用，有些坑，不自己掉一遍，世人大抵是不相信的。
　　所以只要不过界，无论梵音怎么想怎么做，是救回繁星还是救回梵云，又亦或者成为长乐门的仙尊，让长乐门至少可以活下来，这些，姜婷都觉得没关系。
　　梵音听着姜婷语气里的坚决，知道姜婷向来说到做到，点点头，没有再多言什么，带着梵云离开了。
　　沐云升有些难以置信地上前问姜婷，看在梵妄念的父爱上……这是什么意思？
　　姜婷一眼看去，沐云升立刻表示姜婷就是心软，阿伶凑过来掐了沐云升一把，沐云升却嘟囔起来：“成王败寇，向来如此。”
　　成王败寇么……
　　姜婷垂下眼帘，但又自觉这个问题已经延伸的太过遥远，没有必要再多想。
　　比起这个，眼下，她还有个大麻烦：酒剑仙连带着昆仑这么多年的债务，恐怕就算把云家掏空，也不见得能全部弥补。
　　云妄轩浅笑着看向姜婷，这眼神，就和以前前来讨债的供应商一模一样，都是……为了赚钱，无所不用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