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忌言不说话，只是望着她，是默认，也是在静悄悄地等待她的回答。
　　“说实话，我一开始确实有被你吓到，因为我还没有见过那样子的你。但我完全没有讨厌你的理由啊。”
　　她笑笑：“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傻啊。你们两个都提到了最后一次这四个字，有最后一次就说明有第一次第二次甚至很多次啊，可见你并不是什么冷血心狠的人，你已经心软过了，还不止一次。”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至于其他的，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以任何名义绑架你，亲情也好，友情也罢。我呢，从客观的角度来说，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评价你这件事做得对或不对，因为我对你们家的情况其实并不了解，随意判断可能会出错。”
　　“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我相信你啊，你说没有亏欠就是没有亏欠咯。”
　　“你想拒绝就拒绝，想帮忙就帮忙，怎么开心怎么来。”
　　孟星灵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特别擅长安慰人或者开导人，特别是面前这个比她人生阅历丰富许多的程忌言，或许原本轮不到她来长篇大论。
　　可是看着程忌言落寞的表情，她也觉得心口闷闷地疼。
　　或许是共情能力太强，又或许是参杂了她个人的情绪，她也分不清楚了。
　　但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程忌言看着她，鼻腔被酸涩填满，体内有一层厚冰在慢慢融化，化成一股温泉，流入四肢百骸。
　　他尾音不稳，问她：“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孟星灵转过头，笑着，用手指一下下地轻戳着他的手臂：“因为你是嘴硬心软的程忌言啊。”
　　“看上去又冷又拽，和你不熟的时候天天摆个臭脸，嘴还毒。可是你对菲菲那么好，还一直在帮于阿姨，你本来就没那么坏，相反，你才是能把感性和理性分得清楚的那个人。”
　　“如果你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谁找你帮忙你都不拒绝，那你还能到现在这个位置吗？所以不用被一些道德枷锁所捆绑，你自己的选择就是对的。”
　　孟星灵一本正经地和他讲着道理，这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孟星灵。
　　他印象中的她一直是那只有点迟钝又笨笨的小兔子，每天都很快乐，像个温暖制造机，让他想要靠近。
　　看来他也还是不够了解她。
　　原来她看得比谁都要透彻。
　　在他周围所有人中，和她相处时间是最短的，可她却是最能理解自己的那个人。
　　而她甚至都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也没有被表面现象带偏，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一直困扰程忌言的一个问题，在那一刻被解开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孟星灵，就觉得她不一样，莫名地被她吸引，想方设法地靠近她。
　　其实这个答案一直没变过。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不一样的。
　　她一直是不一样的。
　　孟星灵戳了戳走神的他，笑着问：“你发什么呆呢？不会是被我感动到了吧？”
　　程忌言捏捏她的鼻子，眼神温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感悟。”
　　孟星灵得意地笑笑：“是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接着说：“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从你之前的一些零星的描述，还有刚刚你和你妹妹的对话，其实我猜到了你的家庭可能并不圆满。应该很少有人生来就那么冷漠吧，你一定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很特殊的经历，才会那样做。所以我觉得，可以理解。”
　　程忌言心猛地一跳。
　　她什么都能看出来。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笨。
　　“嗯。”程忌言轻轻点了下头，想到那些沉重的回忆，无意识地蹙起了眉。
　　下一秒，有股轻柔的力度覆在了他的眉心上，顺着纹路轻轻地抹开，像在试图抚平他的眉。
　　有点痒，但更多的是温暖。
　　“你每天要皱几次眉啊，程忌言。”
　　“抬头纹都要被挤出来了。”
　　“所以，程忌言，你究竟还有多少故事呢？”
　　这么一个轻柔无比的动作，却让程忌言浑身的血液极速升温，把四肢百骸烧得滚烫，心跳声跃到他的耳边。
　　他再也无法克制了。
　　程忌言一把将孟星灵拉到怀里，趁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紧紧锁在自己的怀里。
　　他埋在她的颈间，那是他第一次那么近的感受到她的温度。
　　比他想象中的更烫，烫得他眼尾泛酸，他也不舍得放开。
　　他嗓音变得低沉嘶哑，乞求道：“让我抱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孟星灵呆住，双手空停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这是怎么了。”
　　“你能懂我，真好。”程忌言声音不稳，“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说我冷血，说徐家带回来个白眼狼，可没有人问过我，他们又带给我什么。”
　　孟星灵说的都对。
　　他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心狠。
　　之前愿意帮徐遥，是因为那时在那个家里，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愿意对他笑笑。
　　他记下了。
　　所以他才会帮她。
　　但孟星灵也没有完全说准。
　　他其实就是个冷情的人，不是完全的好人。他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感情可言，之前帮徐遥，不仅是念着她的那一点好，也是因为那些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过是点点头就能完成。
　　随手而已。
　　可是他的每一次心软又换到了什么？
　　徐遥越来越过分，三天两头就给他惹事，过去他都给她收拾了烂摊子，他在为所谓的血缘关系履行他的“义务”。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累了。
　　或许是和孟星灵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过得很快乐，当这种快乐被打断的时候，他会憎恨。
　　所以啊，他不是一个好人。
　　他自嘲地笑笑。
　　这么多年了，其实他一直没有原谅过，哪怕知道徐遥的存在，不是她本身的错，可他也会控制不住地迁怒于她。
　　所以说这么多年，他和这个妹妹算不上多亲，也算不上多疏离，勉强算个家人吧，可又不像。她的存在更像是一种证明，时不时地跳出来提醒他，就算他再怎么想逃离，他身上也流着程家的血，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如果不是因为我觉得那些流浪猫流浪狗和以前的我很像，我可能也不会对它们那么好，我本身，就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
　　太重感情，会自毁。
　　他亲身经历过。
　　孟星灵的手最终停落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他的背很宽阔，背部肌肉线条也很明显。
　　外表看上去那么冷硬，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人，原来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也是因为信任她，才愿意对她展示出这一面。
　　她暂时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情感在主导她，但在那一刻，她也不想松开他。
　　......
　　孟星灵一上午都没有回复程忌言的消息。
　　到了下午，有人敲门，他打开，却是孟星灵站在门口，双手背在后面，笑意神秘。
　　“程忌言，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作者有话说：
　　我不会写女主劝男主放下的情节啦！男主会对女主越来越爱，就是因为女主才是最能理解他的那个人，会坚定滴选择他，所以不会出现那些情节啦！
　　加更了一千字也算是加更吧？每天进步一小点
　　作收只差四个到2000了，哪位好心的饱帮梨点点呗～，
第44章
　　孟星灵昨晚回家后, 做了一晚上的梦。
　　全是和程忌言有关的。
　　她梦里小时候的程忌言，和现在的他是等比例缩小，眉眼沉郁, 常常板着个脸，不爱说话，有着超脱他年纪的成熟。
　　陪着他的只有那只兔子。
　　孟星灵不知道他的兔子长什么样，出现在她梦里的, 就是一只最普通的小白兔。那个时候程忌言还小，表达对兔子喜欢的方式，就是不停地给它喂草吃。
　　到最后它长成了一只肥肥的大白兔, 一不小心溜出门了, 被别人带走吃掉。
　　孟星灵梦见了小小的的程忌言, 难得地哭了, 一个人偷偷钻进被子里哭。
　　因为那只他亲手养大的小兔子，再也不会陪着他了。
　　接着她又梦见了长大后的程忌言。
　　十多岁的他, 应该是班里最帅的那一个，依旧是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掌控力，眉眼间布满戾气, 像只疯犬，没有人敢靠近。
　　他偶尔也会在无人的操场，一个人打球, 奔跑、起跃、投篮, 一个人完成大汗淋漓的整个过程。
　　更像是一种疯狂的宣泄。
　　再然后就是成年后的程忌言。
　　他有了新名字，叫江别。
　　江别收敛了些许年少时候的锋利，却也失掉了那时候独有的少年气, 变得越发的沉郁。
　　常常一个通宵, 一台电脑, 一盏灯，就那么熬过一夜又一夜。
　　最后熬到了现在的位置。
　　山高水阔，无论是徐昼，还是程忌言，又或者是江别，所有的路，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走的。
　　除了那只走失了的小白兔，再没有谁陪着他长大。
　　......
　　凌晨三点的时候，孟星灵就被惊醒了。
　　短短的几个小时，她却觉得心里某处像被人掏空了，很失落。
　　明明只是个梦，那些有关于程忌言的片段，都是她梦里出现的而已，没有现实依据。
　　程忌言没有和她说过细节。
　　可她却莫名地觉得真实，就好像，那些经历，都不只是她的梦而已。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那只兔子是真实存在过的，这是程忌言亲口告诉她的。
　　最终兔子的离开，还让他难过了好久。
　　并且那天他的微博，也发了兔子。
　　再想起昨晚程忌言对她流露出最脆弱的那一面，她鼻尖泛酸。
　　外表看起来那么强大的他，会用最卑微的语气问她会不会讨厌他。
　　明明他就没什么错，可还是那么怕孟星灵会误解他，会因此将他判定为罪人。
　　孟星灵想让他开心一点，又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满脑子只有那只兔子。
　　她就去买了一只兔子。
　　还是找周小意的熟人买的。
　　「周小意：他家的兔子都得排队预订呢，品相贼拉好，今天刚好有一窝开始接受预订，我让她给你留一只。」
　　刚开始的时候，孟星灵很兴奋，自己的想法这么快就得到了落实，她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但是冲动褪去后，她又开始有点害怕了。
　　程忌言是个喜欢养宠物的人，他如果想养，应该自己会养的，不养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他见到兔子就会想起小时候的那一只，从而引起伤心的回忆。
　　可是一旦预订就不接受退换。
　　孟星灵把自己的犹豫告诉了周小意。
　　「周小意：孟星灵，你没发现你最近有点奇怪吗？一天能提七八次程忌言，最近还开始变着法地想怎么才能让他开心，你是不是喜欢上了？」
　　「周小意：这兔子可不便宜，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付款了，平时那么抠的你，这会儿倒是挺大方。」
　　「孟星灵：我哪里抠了！」
　　「周小意：上次我到你家，想抠一点你的面霜装分装瓶里，你都不愿意。」
　　「孟星灵：你那叫一点儿？」
　　「孟星灵：不就是个面霜吗，你喜欢我买一个新的给你就是了。」
　　「周小意：偏题了偏题了，现在就不是面霜的事儿。反正你自己琢磨一下你的心思吧。」
　　「孟星灵：？怎么说？」
　　「周小意：他喜欢你，就算你送他一团空气他都能开心得飞起来，你送他兔子，就算触到他的伤心事，他肯定也不会怪你。而你却已经开始提前分析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伤心难过，这说明什么？」
　　「周小意：你已经开始在意了，你上头了。」
　　开始在意。
　　她没办法否定这个观点。
　　但她又没办法分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到底是对朋友的心疼，还是说是喜欢。
　　烦人。她怎么一点恋爱的经验都没有，这可怎么分辨？
　　不过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兔子。
　　如果程忌言不喜欢，她也得对那只兔子负责到底，自己带回来养，就是不知道兔子和菲菲能不能和谐相处。
　　......
　　孟星灵见到兔子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快要把持不住。
　　那是一只奶茶色的侏儒兔，可爱到极点，就像从动画里原封不动抠出来的。
　　它看上去有点呆呆傻傻的，孟星灵小心地把它捧在，它也不认生，乖乖地窝在孟星灵的怀里，也不乱动，过分可爱的脸蛋，让孟星灵有种自己只是抱了个毛绒玩具的错觉。
　　她就那样小心翼翼地带着兔子来到了程忌言的家门口。
　　她的心情也很紧张。
　　但她还是挤出笑容来，为了不让程忌言看出她的异样。
　　她按了门铃，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孟星灵屏住呼吸，心跳都快跃到嗓子眼儿。
　　她豁出去了：“程忌言，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然后她就把藏在背后的手伸到前面来。
　　登登登登。
　　兔兔登场。
　　“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宠物，名字我也取好了，叫阿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