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蓉步履不停,飞快的往秦仕院子里走,一边回答秦狩的问话。
秦狩拉住她衣袖,“你回答我个问题,我就告诉你父亲的状况。”
沈楚蓉停下脚步,见秦狩一点儿都没有父亲重病的着急,心底起了疑惑。
“你说说,是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还对秦朝念念不忘?不然,怎么方才那么多人,不惜暴露自己,也要让他活命??”
秦狩问出这话,只觉得心口的郁结更沉甸甸了。
压得他胸口就好像被堵着一般,就连那安州李家叛乱,也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沈楚蓉一愣,“我对秦朝念念不忘???”
秦狩听见她重复这话,心底更凉。
完了,完了,都亲口承认了,可见是确有其事。
可,转瞬,听到沈楚蓉的话,瞬间喜气洋洋。
“他秦朝算什么东西,他也配!!!”
沈楚蓉想到前世自己的结局,想到秦仕下的毒,想到秦仕利用她去讨好荣成公主,恨得牙根子痒痒。
即便是重生后,她日日夜夜梦里,也是时不时会想到前世。
想到那壶鸩酒,想到临死前,肺腑间的肝肠寸断,一点点撕裂的痛苦。
她恨不得,让秦朝也尝尝这等滋味。
可她暂时还不能。
便是秦朝死了,只要有她的继母荣成公主在,秦朝之后,还有李朝,有王朝。只要她想,磋磨自己的地方,多了去了!
秦狩听到沈楚蓉这话,眼底阴霾尽数消散,原本心口压着的大石头,也顿时瓦解。
“那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
秦狩看似不经意的,可却问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问题。
“什么态度???”
沈楚蓉冷笑一声,“恨不得他死,算不算?”
“那你,为什么救他?”
秦狩紧随其后,问出这个最关心的问题。
“他不值得秦二爷为了他,日后被冠上杀兄的罪名。”
沈楚蓉淡淡开口,见秦狩喜笑颜开,宛如天大的好事一般,全然忘记了,答应自己告诉关于秦仕的病况。
“二爷,您想知道的都问完了,那,秦总兵,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秦狩一摆手,“你不用担心,他身体好着呢!让人放出重病的消息,一个是为了让秦朝阵脚大乱,另外一个,则是想逼我母亲现身。”
“逼林夫人现身??”
沈楚蓉有些不解,而秦狩则收敛起笑意,“母亲这么多年不见,若是活着,只怕是刻意避开父亲。若是放出父亲病重的消息,说不定,会有消息。”
若是活着,刻意避开,说不定,会有消息。
沈楚蓉敏锐察觉到,秦狩用的是,不确定的词汇,想必是他心底也没有谱。
不过,既然秦仕无事,她也要离开秦家了。
想了下,沈楚蓉直接说出口,“秦二爷,既然秦总兵无事,我便不去辞行了。我和舅母他们决定南下京城去找哥哥。”
“秦州到底不是我兄长丢失的地方,说不定,有恶人就地卖在京师近郊也有可能。去京城找,机会总是大一些。”
秦狩才认清自己的心意,可转眼间,沈楚蓉就要离开。
当即,顾不得别的,握住沈楚蓉肩膀,力道大到她皱眉,“你要去京城?”
沈楚蓉无视肩膀传来的疼痛,点头,“对!”
“行!你要去京城,那我便打到京城去!!!”
说着,秦狩转身离开,而沈楚蓉,看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低下头,闷闷不语。
都说出走的话了,可到头来,她竟然还觉得有些难受。
算了,总不能和前世一样,死在秦州吧。
沈楚蓉摇头,不再想这些,回芙蓉院让宋妈妈继续收拾行李,跟随宋大太太等人一起南下。
说也快,真正走得时候,正是九月底,四处霜降的时候。
再晚,就要等到明年开春,河流解冻的时候。毕竟秦州地处西北,大雪一下便是多日,若是大雪覆盖,别说出远门,就是在屋子里窝着,也都觉得寒冷。
沈楚蓉做的是宋家的马车,河岸柳叶纷纷凋零,到处一片悲秋之景色。
沈楚蓉看了不免有些伤神,宋大太太见了,知道沈楚蓉这是舍不得秦府,笑着说些福建那边的趣事。
“眼下这季节,在福建还是山清水秀的时候呢!那里和京城的气候不同,一年四季,就几乎没有下雪的时候,当然,夏日里天气也热。
北方那荔枝买的很贵,但是在福建,花上几文钱就能买上好些呢!到时候你跟着舅母去南边看看,若是喜欢,在那边住上几年也是可以的!”
沈楚蓉笑着答应下来,只心中并没有去住的打算。
说说笑笑,沈楚蓉心思到没有那般沉闷了。
只等午饭后,便听见敲门声,宋大太太正疑惑间,一旁坐着看书的宋大老爷道,“定是林家那小子来了!我早先和他说过,要找他要几本古籍,估计是给我送来了!”
宋大太太见状,笑道,“你啊!当爹的真是不害臊!!每天看着你的那些诗书字画,怎么,离开他们就不能活了不成???”
“还有,我方才想起来!你若是有功夫去找那些古籍,去给我们蓉姐儿找些衣裳首饰,我看着蓉姐儿这布料什么的虽然好,可到底是荣成公主为沈颜蓉准备的!”
“我们宋家出来的姑娘,怎么能穿外人给的衣裳呢??想想也不可能!!所以,我不管啊!!你只管在外面去找,有多少好东西,只管给我们蓉姐儿送过来!!!”
宋大太太说完,见宋大老爷不吭声,来了脾气,“哎哎哎,我说这么多,你听到了没有???”
“宋伯父早就听到了,这不,除了古籍之外,还有一点点的衣裳首饰,要孝敬宋大太太您,只是,不知道沈姑娘合适不合适?”
开口的,是刚进了房门的林凤和,身后,是喝了沈楚蓉给的调理身体的药物,身子大好的宋霖。
只是,衣裳首饰???
沈楚蓉眨眨眼,看着由婆子们抬过来的一箱一箱的布料首饰,这是一点点???
林家的一点点,是不是和她的一点点,不是一个计量单位??
宋大太太便是见多识广,不由也倒吸一口凉气。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脸皮,去要别人的东西。
“这么多,这林家家主啊,劳您多少钱,把账单给我们霖哥儿,算是我们自己买的。”
林凤和摇头,笑的温和儒雅,“不过是顺手收的,原本是给家里小妹留着的,这不,先借花献佛,给沈家姑娘挑。”
沈楚蓉摇头,示意宋妈妈把之前林凤和送的红宝蓝宝等原石拿出来,递还给林凤和,口中道,“这是之前在秦州的时候,林家家主您留下的。只是无功不受禄,楚蓉自诩没有和林家家主亲近到,可以收下这么多宝石的关系。”
“这些,都是您当时留下的匣子里的,下人不知道是珠宝才收了,眼下我还给您。”
林凤和看着匣子里的珍宝,晶莹透亮一看就是极其珍贵无比,宋大太太倒吸一口凉气,握住沈楚蓉的手,“对!我们夫妻做个见证,这些东西,我们蓉姐儿不能收!!!”
开玩笑嘛这不!!!
他们又不是养不起自家的表姑娘,哪里用别的男人来献殷勤。
更何况,他们乖乖的外甥女儿,才从秦家的泥沼里脱离出来,是多想不开,才会再次冲动覆辙。
而林凤和,见状微微一笑,“并不是平白无故送给沈家姑娘的,我有一个妹妹和沈家姑娘差不多的年纪,苦于讨好她没有任何办法。”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我想让沈家姑娘写些年轻姑娘们喜欢的玩意儿,爱听的戏曲,喜欢吃的东西。嗯,不用刻意去强调,只需要对着沈姑娘来就行。”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啊!
看似是为了他们自家的妹妹,可打听沈楚蓉的喜好???
沈楚蓉摇摇头,依旧拒绝了。
林凤和见状,好像是很失望,但又不敢强制为难沈楚蓉,只得好说歹说,留下个芙蓉花样的金银错簪子,才把一屋子的布料首饰搬走了。
只是这夜,沈楚蓉依旧做了个梦。
前半部分的梦境,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天过黄昏,肃风飒飒,沈楚容站于应天门上,寒风吹动衣襟,铮铮作响。
从京师洛城往西,穷尽视野,满目荒凉,不见一人。她的夫君秦朝击退敌军,大获全胜,今日,本该返抵京师。
“大奶奶,我们回去吧!大爷,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茯苓站在沈楚容三尺之后,小声禀告,唯恐声音大一些,便惊的自家大奶奶,乘风而去。
沈楚容闻言,回眸,见小丫鬟目光怯怯,苦涩一笑,“走吧,回府。”
从日头正毒辣时等到现在,除非是秦朝另走别的城门,不然,她早该看见的。
从城门到秦府,不过半个时辰,照例,沈楚容准备在大门下车,公公婆婆还在,她走不得正门,只能走侧边小门。
只刚下马车,便见往日里紧闭谢客的朱红大门敞开,兵甲将士们往来,竟然将沈楚容撞了个对脸。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震慑于沈楚容美貌,而后连忙跪地磕头,“请大奶奶安。”
沈楚容心底一沉,没有说话,目光迎面,对上相携而来的一对佳人身上。
和往日里所有的梦境不同,那人,不是秦朝,而是秦狩。
秦狩携带一佳人,那人五官和沈楚蓉有几分相似,只是美貌不足清秀有余,分明就是荣成公主所出的亲生女--沈颜蓉。
一见到沈楚容,沈颜蓉下意识的拽紧身侧的秦狩。
秦狩可是她的男人,便是他喜欢沈楚蓉,眼下是她的人,也得跟着她走。
抬手把本就宽松的衣襟扯的更开,刻意露出脖颈上暧昧痕迹,佯装不在意的开口嘲讽,“哟!这都什么时辰了,才从外面回来。大爷的庆功宴,早就已经结束了!”
这话一落,来往将士们顿时加快脚步离开。
而沈楚蓉,双唇微微颤抖,“什么庆功宴???你说的大爷,是秦朝,还是秦狩???”
沈颜蓉冷笑一声,“哎呦呦,我说大姐啊,你装什么糊涂啊!秦家只有一位大爷就是我身边这个,怎么,你连他是谁都分不清除了吗?”
沈楚蓉抬头,直视往日里非常熟悉,可此刻分外陌生的男人。
男人五官冰冷肃杀,看向沈楚蓉的目光,隐隐约约带着一股厌恶,丝毫没有往日里的亲近。
沈楚蓉心口大痛,不敢置信的往后倒退两步。
摇摇头,“我只知道他叫秦狩,可我,可我不认识你眼前这个男人。”
说着,沈楚蓉扑向一旁的秦狩,晃动男人胳膊,“你不是真的秦狩!!!!你把秦狩快换给我!!!”
那男人不耐烦的推开沈楚蓉,“我不是秦狩还有谁是??沈氏,你身为我的正妻,是不是太过放肆了???颜蓉她是你妹妹,你是姐姐,就应该照顾她让着她!!!”
随着男人话音落下,沈颜蓉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凑近沈楚蓉,“沈楚蓉,你前世斗不过我,今生还斗不过我,至于梦里,更斗不过我!”
“对对对,这是梦!这是梦!我要回去!!!”
沈楚蓉猛地摇头起身,往秦府外走去。
她要醒过来,她要醒过来!!!!
秦狩他根本就不认识沈颜蓉,根本不会帮着他对付自己。
然而,沈颜蓉得寸进尺,一把拽着沈楚蓉,语气可怜巴巴的。
“大姐姐您若是容不下颜蓉,直说便是。何必拿大爷作筏子,谁不知大爷娶您为正妻,您这么说,岂不是故意让老爷找大爷麻烦。”
沈楚容面上,带着股惊讶,瞪大黑白分明一双眼,“你胡说什么啊!我何时说过拿大爷做筏子这话,我这丫鬟作证,我从未说过这话!
茯苓忙不迭点头,“奴才能作证。”
“什么作证不做证的?!”
耽误了这么会儿功夫,秦老爷携丁氏已经走到跟前,听到这话,皱眉询问。
沈楚容正要回答,沈颜蓉已经率先跪在地上,含着眼泪,一脸委屈求全:“禀老爷,是妾怀了大爷骨肉,可偏偏,大奶奶虽然是妾的亲姐姐,可容不下妾。还说什么要把妾赶出家门,最好卖到娼妓人家当□□,妾好歹也是荣成公主的亲生女,哪里能容许外人这般欺负!!!”
“哼!”这话说完,还不等秦老爷有什么反应,丁氏率先不满,冷哼一声看向沈楚容,“堂堂首辅之女,便是这般容不得人,我可算是见识了!!!”
“来人!把她关去祠堂!!等候发落!!!”
又是祠堂,沈楚蓉冷笑一声。
早在娘家的时候,她一旦和沈颜蓉起了争执。
不论到底是谁犯错,沈从文虽然身为相国,可耐不住荣成公主和沈颜蓉颠倒黑白。
在不知道如何惩罚她的时候,就是把她关在祠堂里,对着娘的排位反省。
现在到了秦家,也是动不动就惩罚她去跪祠堂。
看了眼毫无反应的秦狩,沈楚蓉站直身子,挥开来拉她的丫鬟婆子,“不用你们推,秦狩!从此以后,你我一刀两断!”
而此刻,刚从小舟爬上宋家大船,抵达沈楚蓉卧室的秦狩,只觉得心口一痛。
“沈楚蓉,你居然要和我一刀两断!”
当即,秦狩停在门口的脚步收回,只觉得千里迢迢从秦州出发,一腔心思全都喂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