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虫子飞到她身上,郁灯泠顿时难受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给我弄干净。”
薄朔雪眨了眨眼,低头朝她眼皮上吹了两下当做清洁。
其实那只蝴蝶只是停顿了一下而已,什么脏东西都没有,自然也吹不出来什么。
郁灯泠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做无用功。这样怎么可能弄得干净?他大可以敷衍得再明显些。
她绷紧了嗓音,对薄朔雪命令:“擦一下,立刻。”
“怎么擦?”薄朔雪无辜道,“臣只有两只手。”
两只手都不巧,正抱着长公主。
一大早被拽起来,还被虫子爬到身上,郁灯泠此时脑海中充斥着心碎和悲伤,也没想起来,她还有其他宫人可以使唤。
听薄朔雪这样说,她便出主意道:“把我放下来。”
“放哪?”殿下双足赤.裸,没有穿鞋,这地上又脏,放哪里都不合适。
“放你脚上!”郁灯泠难得提高音量,当真险些被他给笨死。
薄朔雪双眸微睁,表示听懂了,随即依令而行。
他换了个姿势,让郁灯泠双脚踩在自己的鞋履上,又伸出手臂让长公主扶稳站好,才用空余的那只手掏出丝绢,替长公主擦了擦眼睛。
被擦了一下之后,郁灯泠总算觉得干净了,心情渐渐平复。
薄朔雪的声音幽幽从头顶传来。
“殿下说,睁眼之前若没回去,便要砍下臣的双腿。可殿下如今因为一只蝴蝶睁眼,难不成,也要以臣的双腿来赔?这是不是,太亏了些。”
郁灯泠面色黑沉。
为了一只蝴蝶便砍人双腿,也实在说不过去。看他那般可怜样,郁灯泠只得稍作忍耐道:“这回便就放过你。”
“当真?”薄朔雪欣喜道,“多谢殿下。殿下如今既然已经站在了院中,若要再回去歇息,免不了要重新洗漱。为了免去重新洗漱的麻烦,殿下不如干脆与臣一道练练体魄。”
“……”郁灯泠回过神来了,仰起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比旁人要大些的黑眼珠黑黢黢的有几分瘆人,“你算计我?”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薄朔雪一脸清白道,“难道,臣还能操纵一只蝴蝶不成?”
似乎是不能。
但郁灯泠还是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薄朔雪任由她打量,一派坦然自若。
这次的确是一个巧合,不过,就算没有这个巧合,他也会另想办法劝动长公主,不会那么轻易就放长公主回去。
长公主的确倔强,但论起犟脾气,他也并不差。
郁灯泠算是看明白了。
这薄朔雪简直像一只精力旺盛的小狗,想要做什么事情就非要做到不可,除非当真对他用刑,否则没办法阻止他。
郁灯泠心道,她好歹也算为祸一方,在宫中赫赫有威名,灯宵宫中的人无一不惧怕她,偏偏在薄朔雪这里吃了瘪。
但她岂是那么好应付的。
郁灯泠收回目光,脑袋往薄朔雪胸膛上一撞,双手圈过去环住他的后腰,将自己整个挂在了薄朔雪的身上。
“我未着鞋履,练不了。”
薄朔雪挑了挑眉。
他已经非常熟悉长公主耍赖的套路,此时若是顺着她的意思,再去哄劝她穿上鞋袜,必然会中了她的圈套,如此纠缠下去,最后定然是练不成了。
好在,他有别的法子。
“这样,也能练。”
话音落,薄朔雪便带着长公主走动起来。
因为长公主踩在他的鞋上,所以他走动,长公主就不得不跟着走动。
郁灯泠懵住了,目光四下左右到处看。
薄朔雪把长公主当成了一个随行背包,还是非常轻的那种。
适应了一会儿,薄朔雪就开始有规律地原地抬腿,他往前伸,长公主的腿就被推着往后伸,左边十下,再右边十下,就像是长公主在踩着一个会自动晃来晃去的高跷一般。
“你,停下来。”长公主显然不喜欢这种动来动去的感觉,立刻对薄朔雪下令。
“停?自然不能停,现在才将将热身而已。”薄朔雪说着,捉住长公主圈在他腰上的手臂,扯开来,一边一只手握住,上上下下摆动起来。
“这样,可以活动肩颈,还有背部,殿下每日躺着,这一块定然十分紧绷。”
“还有腰骨附近,也需要多多活动,对于殿下而言,先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即可。”
说着,薄朔雪不由分说地轻轻蹦跳了几下,踩在他身上的长公主,也跟着蹦跳了几下。
只见院子正中,薄小侯爷捉着长公主,像对待一只布偶那般摆弄,做一些摆手摆腿的动作,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不过没有一人敢笑。
长公主的表情越来越压抑不住的烦躁,最终变得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咬人,显然已是怒极。
薄朔雪这才轻咳两声,收敛下来,老老实实地带着长公主走到藤椅旁,让人坐了下去。
“好了,今日的锻炼就到这里。”
说完,薄朔雪加快脚步,快速地走到一旁的树后,用树影遮蔽了长公主的目光。
这种时候不能再在长公主面前惹火,不然说不定真的要被咬。
郁灯泠坐在藤椅里,气得头昏。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薄朔雪竟然敢对她做出这种事,她定会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郁灯泠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臂。
上面白净如玉,没有一点瘢痕。
她不能近人的症状,在薄朔雪身上应证得越来越轻,如今似乎是已经完全消退了。
方才贴得那样近,她都没有出现任何的排斥反应。
好,看来,老天都在帮她。
既然如此,今晚便让薄朔雪侍寝。
也好叫他明白他进宫来的身份,免得在她日日的放纵中迷失了自己。
因为郁灯泠在朝堂上的那一番话,有许多原本要送到长公主那里的政事,都递到了薄朔雪这里。
郁灯泠也是心安理得地将之前积压的所有奏章全数扔给薄朔雪,因而薄朔雪突然变得十分忙碌。
晨起锻炼之后,除了按照长公主的吩咐一日三餐陪膳之外,其余时间薄朔雪都用来熟悉政务,快马加鞭地处理。
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一群宫女鱼贯而入。
手中捧着崭新的雪白服饰、玉冠,甚至还有崭新的鞋履。
另一队宫女则捧着花瓣、热水,毛巾等物。
“侯爷,请入浴。”
薄朔雪吓了一跳。
往日他沐浴,也没见这么大的排场。
仔细一看,那些服饰上的纹路图案似乎与长公主常用的相似,薄朔雪便问:“这是殿下所赐?”
“是,殿下嘱咐奴婢将这些送来,伺候侯爷沐浴。”
薄朔雪唇角微扬。
怎的突然如此贴心。
大约是终于领略了他的苦心与用意。
“知道了,东西收下了,服侍就不必。”薄朔雪摆摆手,“我自个儿来,已经习惯了。”
宫女们不敢有异议,福身答是,将一应东西放进了浴室中,又排成一列出去了。
薄朔雪心情愉悦,享用了这些精致物事,又换上了与长公主类似的新衣。
这料子十分轻薄,穿在身上妥帖柔软,又很温凉透气,在这逐渐炎热起来的季节里,甚至可以直接穿着入睡,难怪长公主喜欢。
薄朔雪走出屋外,正展着衣袖欣赏一番,却发现之前那些宫女们还守在门外,并未离去。
“你们还留在这里作甚?殿下那边不需要人服侍么。”薄朔雪蹙眉问道。
宫女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小声答道:“自然,是要的。”
“那你们还不快去。”
站最前头的那个宫女朝着他,深深地弯着膝行了一礼。
“侯爷,殿下传您今夜侍寝。”
作者有话说:
啵啵=3=
第29章 情分
“侍寝?”
听着这两个字, 薄朔雪好似晴天霹雳。
仿佛又回到了刚进宫的那一日,莫名其妙之间,自己的清白就陷入了危险境地。
不过, 薄朔雪毕竟不像当日那般猝不及防,也比当日多了几分冷静。
“殿下为何突然有此令。”
相处几日, 他自恃也算了解这位殿下。
嘴上虽多轻薄之语, 却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归根究底,似乎是因为她太懒,而且爱洁到了极致, 不爱与人相处。
因此, 薄朔雪也就渐渐宽了心, 几乎没再想起那一回事。
现在突然又提起, 薄朔雪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这般临时起意,更像是惩罚。
他做错了什么吗?
薄朔雪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宫女却没有办法等太久,见侯爷始终呆怔不语,便催促道:“还请侯爷往衣香园去,殿下在等着。”
薄朔雪抿了下唇,又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
忍不住自嘲一笑。
长公主将他打扮成这样,原来是为了更合她心意而已。
他自然不想去侍寝, 而且他记得, 太妃曾与他说过, 叫他放心,绝不会让他当真做侍寝的娈.宠, 若长公主当真任性,他随时可以去太妃宫中搬救兵。
但到了今时今日, 薄朔雪的心境也有了些变化。
他视长公主, 不再如洪水猛兽, 也大概知道她看似无理取闹的行径之下,都有自己的逻辑和原因,只是旁人大多都不理解。
更何况,太妃说得好听,也给了他一个上柱国的官衔,但在朝堂之上真正站出来将他的名声维护得滴水不漏的,是长公主。
综合种种,薄朔雪不太想用太妃的权势去压制长公主。
他更想和长公主好好谈谈,弄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
灯宵宫的消息,几乎没过多久,便送到了慈平宫。
博阳侯正在慈平宫中做客饮茶,太妃听小太监禀报时,并未避着博阳侯,似是习以为常。
博阳侯听后大怒。
“若不是蓉儿你当初未来得及封后位,今时今日哪里轮得到那个郁灯泠在这儿胡来。今日在朝上,她还颇显风头,莫不是有了什么心思不成,还有,那个青台侯又是怎么回事,何时同郁灯泠搅到了一处?”
比起博阳侯的恼怒,太妃却是淡定许多。
她只眯了眯眼,瞅了自己哥哥一眼,喃喃道:“我倒是低估了这两人之间的‘情分’。那薄小侯爷竟当真能劝动郁灯泠去上朝,还能让郁灯泠在朝中维护他,今夜又要侍寝……怎么看,都是宠爱有加的模样。”
博阳侯越听越急。
“那蓉儿你还不阻止?这郁灯泠太过反常,一点也没有从前的乖觉。”
“为何要阻止?”周蓉挑了挑眉,经历过岁月的双眼满含深意地看向博阳侯。
“郁灯泠待在后宫之中,什么本事也没有,难道还能成了你我的心病?大哥,你须得记住,她只是一件工具。工具要好用,平日便得好生养着,关键时候,才不会出岔子。”
“只是这青台侯……再看看吧,他又能忍受郁灯泠多久呢。”
听着太妃笃定语气,博阳侯焦躁心绪也放下大半。
这些年来,经过蓉儿手的事情,没有办不成的,他们一族数次在蓉儿手下化险为夷,他自然不会怀疑自己妹妹的手段。
如今的内宫之事变化太多,早已不是他当初随着先帝平乱时那般光景了,他不懂的事,便不会多加置喙,交给蓉儿处置便是。
博阳侯放松一笑,展颜道:“那便不说这个了。洛地表兄家有一个儿子,名叫恒飞,蓉儿你可还记得?”
太妃皱了皱眉:“远房表亲,我怎记得那许多。”
“咳,你是贵人多忘事,他们却很惦记你。在洛地,他们经营得很不错,这次特地托我进宫来孝敬你。”
博阳侯说着便打开匣子,太妃看了眼匣中的财宝与店铺门契,神情舒展不少。
“的确是颇有名气的铺子。”
“那是,不然怎么显得出孝心呢。”
太妃合上匣子,随意问:“他们想要什么?”
博阳侯抚了抚胡须:“洛地境内新开出来一座硝石矿,他们想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开矿?”太妃有些犹豫。开矿之事是件肥差,就这么给出去,怕是太过轻易。但燕朝最值钱的除了金银之外便是铜矿,硝石也没有多大价值。
“到底是自家人,拿着也放心些。”博阳侯劝道。
权衡一番,太妃也没多犹豫,点点头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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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屋中,薄朔雪便见到长公主仰躺在榻上,脑袋伸出来悬在床榻边,正由一个宫女替她绞干刚洗好的乌发。
因着这个姿势,长公主仰脸冲着门口,一双黑得没有丝毫杂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方向,脸蛋如衣衫一般雪白,有一部分已经绞得半干的长发在榻上披散着,像是黑夜中伸出的爪牙一般。
薄朔雪:“……”
他分明看见那个服侍的宫女在被长公主盯着的时候,藏在凳子底下的双腿都在不自觉地打颤。
薄朔雪走过去,郁灯泠的眼珠很快移到了他这个方向来,那宫女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殿下。”薄朔雪看不下去了,打了声招呼,就伸手把郁灯泠像水草一般的长发拢了拢,放到一旁。
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好好的长公主,把自己搞得跟女鬼一样做什么。
他的手掌很大,看着也是很有力的,可手法却意外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