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莺爬到半山腰,累得走三步停一停,正喘着呢,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树丛动了动,吓得她顿时连呼吸都忘了。
大白天的不会真有狼吧?
柳砚莺正要加快脚步走过去,就见一个人影从树丛后面窜出来,吓得她惊叫一声就要跑,却听那人喊她:“砚莺!”
她狐疑转回去:“小冬?”居然是路云真屋里的女使小冬,“你钻树丛干什么?”
“找东西。”小冬四处摸索着说道:“小姐掉了只耳环在上山路上,让我下来找。”
柳砚莺皱皱眉,一点白光正在她眼皮子底下闪着光辉,她往小冬身前的石头边上一指:“不是就在那儿吗?”
小冬就跟睁眼瞎似的:“那儿?”
柳砚莺咂舌:“那儿啊,石头边上,反着光呢。”
小冬仍道:“我看不到。”
柳砚莺没了耐性,提起裙裾走过去。她侧身钻进树丛,蹲下身伸长胳膊将那耳环捞起来,正专心致志捡东西,没留神小冬畏畏缩缩抓起她宽大的襦裙,挂在了枯树杈上。
“这不就是?”柳砚莺倏地站起身,石破天惊的“刺啦”一声,二人面面相觑。
柳砚莺强忍着没发作,脸上笑容逐渐僵硬,她身上襦裙让树枝子给挂烂了。还是挂在后背上,凉飕飕露出里边小衣,成何体统,她要回山顶就得走大路,必然会还穿过少主人的院落。
现下她后背挂出这么大个口子,走完山路,名声也不必要了。
小冬捂嘴惊叫:“这可如何是好?”
柳砚莺已是无话可说,还不是她睁眼瞎害得她被挂破了衣服!
小冬眼神躲闪着说:“你也太不小心了,等我想想办法。啊,不如你先和我到后山小筑,那儿没人,你先藏会儿,我去给你拿件我的衣服来。”
柳砚莺一面觉得小冬这办法想得也太快了些,一面摸着后背空落落的布料,只好道:“那你快带我去吧。”
随小冬去到后山小筑,柳砚莺见路云真正侯在那儿,她在小筑喝茶,时不时四下张望像在等人。
小冬领着柳砚莺将前因后果同路云真说完以后,她竟格外热情,一边把耳环戴回去一边道:“你是替我捡东西才把衣服扯破的,跟我进来吧,拿件裙子给你换。”
“谢谢四小姐。”
柳砚莺进了屋内,路云真关上窗怕她冷,顺理成章招呼着她把破衣服脱了。
柳砚莺一怔,稍加迟疑将齐胸襦裙解开,仅着一条绛紫的宽腿裤和一件湘色纱罗小衫。小衫清透,依稀可见她前胸紧紧缠着好几圈浆洗褪色的裹胸布。
十五岁之后,老夫人就叫她平日里在衫裙下多穿一件裹胸,藏藏不必与人展示的过人之处。
如不是脱这一次,路云真都不知道她胸脯如此饱满腰肢如此细瘦,皮相上简直无可挑剔,难怪敢存勾引主子的野心。
路云真和小冬互看了眼,到底是年纪还小,二人见柳砚莺都按照说的做了,一时有些犹豫,于心不忍起来。
最终还是路云真咬咬牙心一横,抓起那破裙子塞给小冬:“你还不快去?”
小冬赶忙跑了。
柳砚莺怔了怔,不明白为何要急着把她的衣服拿走:“四小姐——”
路云真退出去,一边关门一边道:“你在里面等着,我让小冬跑一趟。”
“是…”柳砚莺已升起些古怪预感,可只得抱着胳膊坐在屋里。
约莫两刻钟后,柳砚莺算算路程觉得小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她等得发慌,走到门边问:“四小姐,小冬可回来了?”
门外鸦雀无声。
“四小姐?”
柳砚莺心跳如雷,推开一小条门缝往外一看,院子里哪还有人,连适才路云真喝茶的台面都被打扫得一干二净,仿佛这里从来都没人来过。
院外传来脚步,柳砚莺长舒口气以为是路云真回来了,刚要将门打开,就见一只男人的皂靴迈进了前院。
路承业大踏步走进院里,放声问:“元礼,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躲在这里对不对?”
柳砚莺本就没穿什么,此刻更是冻彻心扉浑身一凉。
她退回门边迟迟没有将门缝关上,不敢发出丁点响动。听得出路承业在和路元礼捉迷藏,只是不知为何找到了后山小筑,还正一间间屋子搜索过来。
联想路云真那些反常之举,柳砚莺似乎明白了。
她敢打包票,一旦自己被路承业发现,路云真过不了多久就会从门外走来,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因她疏忽所造成的失误。
世子才不会怪罪她,没准还要谢谢她。
等事情传扬开去,只有柳砚莺一个人会因此葬送后半生,重蹈覆辙,成为他人眼中未来的世子媵妾。
如果这是在上辈子,柳砚莺对路云真千恩万谢。
但她如今牙根痒得只想咬下路云真一块肉。
听着外间的脚步,她眼神飞快搜索起屋内陈设。好在路云真办事不够细心,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柳砚莺小心翼翼将桌上茶盘端开,掀起桌布往身上裹,桌布丑是丑了些,深褐色的底绣着暗红的鸾鸟和杂七杂八奇奇怪怪的暗纹,铺在桌上正好,穿在身上像是寿衣。
她裹起桌布当做襦裙,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放眼望去树木林立,根本无处藏身。
手足无措之际,柳砚莺灵光一现。
对了,后山佛堂。
作者有话说:
路景延:欢迎光临
第11章
抵达小崇山后,路景延便差人去找吕濛,约他后山佛堂议事。那儿有一间供人休息的禅房,僻静清凉,不会有人打扰。
路景延正好借此机会将自己留在京城一事告诉他,吕濛与庆王府的朱参军是同乡,要想结识庆王,吕濛会是当中重要环节。
只是枯等一刻钟不见人影,路景延曲一条腿席地而坐,瑞麟端来明前龙井他便将人遣退,今日要说的话越少人知道越好。
支起的窗户外边依稀见一细瘦身形,正在树林穿梭,路景延定睛细看认出了来人是柳砚莺,只是她身上穿的什么玩意,花花绿绿长度才到膝盖,露出裙下绛紫的裤子。
柳砚莺跑得气喘吁吁,抬眼见一间佛堂一间禅房,想也不想便钻进了禅房。
她将拉门一开,撞进双冷冰冰宛若寒潭的眸子,登时腿都吓软。喘气连连的唇也闭上,只余一张粉面越涨越红。
路景延?他怎么在这?
被路景延撞见绝不是件好事,如果这是计谋,那这计谋未免太过急功近利,必然适得其反。
果然,路景延与她对视片刻,视若无睹般拾起桌上茶盏喝了口,说道:“柳砚莺,你穿成这样闯进来,是对佛祖不敬。”
他看出她穿的根本不是裙装,而是衣衫不整裹了条织锦方布,充当襦裙。那方布本就不是为蔽体设计的,裹在身上缠不满两圈,一条侧缝看得清里头的湘色小衫和她纤细柔弱的腰肢。
柳砚莺见他目光冷漠在她身上游走,心知这下误会大了,顿时手脚酸软生出前功尽弃之感。
就算对方是个浪荡子,也不能如此直白的投怀送抱啊,何况他是个难得的正经人,本就对她透着些抗拒,这下定然会对她心生厌恶。
路景延眉心的结还是没解开,问:“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柳砚莺拨浪鼓似的摇头:“三爷您信我,我不知道您也在这。”
“我不在这儿,那你是来见谁的?”
他这话说得仿佛已经一脚迈进她陷阱,纠结着,半陷不陷。柳砚莺惊讶抬眸,眼珠子水光潋滟像是透亮的琥珀。
但他下一句话就给她打回了冰窟窿,“柳砚莺,你这么做实在愚蠢。”
“三爷冤枉!”柳砚莺“噗通”一声跌坐下去,右手拈着左手的袖子,装模作样擦擦眼泪,脑袋里要着火,飞速想着对策。
她何尝不知道投怀送抱到这份上很愚蠢,这又不是她本意,架不住天要捉弄,送她重回人间走一遭却又要堵死她前路。
一听她说冤枉,路景延倒笑了:“我冤枉你什么了?要说我认错了人,你不是柳砚莺?”
柳砚莺兵行险招,将脸埋下去兀自啜泣,只顾着哭半句话都不说,根本不打算回答路景延,无视主子问话,这可犯了大忌。
路景延见她抽抽搭搭不说话,果然长腿一收站起身行至她面前,正想说她手段不过如此,却见她骄蛮地一抬下巴,满脸泪痕注视自己。
“你不要欺人太甚。”
路景延心上像是被猫儿挠了一爪子,没由来因那点若有似无的痛痒感到不悦,他蹙起眉头,蹲下身去钳住她下巴,手感一如想象之中柔滑。
“你管谁借的胆子这样跟主家说话?”
柳砚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红着眼睛愤愤道:“我僭越,我只是家生子,不配和三爷这样说话。可我好歹是老夫人屋里的女使,你们对我所做之事实在过分,老夫人仁慈,她老人家知道了一定会为我做主。”
路景延嗤笑:“你要和祖母说你衣衫不整跑到我面前来哭?”
柳砚莺羞愤道:“我要和老夫人说四小姐做局设计我和世子,三爷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折辱我!”
路景延果真沉下目光,捏着她下颌的手也用了用力:“胆子真大,见事情败露便出言诋毁主家小姐。”
柳砚莺泪眼朦胧道:“四小姐毁我衣裙将我困在屋里,巧合的是世子随后就到,我情急之下扯了桌布裹身躲到禅房,这才躲过一劫。我忤逆了主子的意思,我是大胆。”
见她这般言之凿凿,路景延不禁眼眸一眯陷入沉凝,忆起那日柳砚莺从木香居离开,路云真说的那番话,察觉蹊跷。
路景延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胳膊置于膝头,好整以暇蹲身看着她哭,“你说云真设计你,她为何这么做?”
柳砚莺红着眼圈望着路景延:“那总是四小姐察觉了什么。”
她下巴上被捏出个小红印,路景延抬手用拇指抹了抹,消不掉,便只抹掉了她脸上泪痕。
“察觉什么?”
“三爷与我走得太近。”
“我与你走得太近?”
柳砚莺咬唇点点头,路景延只哼笑着站起了身。
话未说完,门外有阵急匆匆的脚步正由远到近赶来。
柳砚莺陡然收住眼泪,茫然问:“是谁要来?”
路景延也差点忘了此人,一时有些棘手地沉声道:“吕濛。”
柳砚莺用手背抹了抹脸上泪珠,低头看向自己的破衣烂衫,手足无措想要抬手遮掩。
“起来。”路景延将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儿从地上提溜起来,环视一周,把人带到了屏风后边,叮嘱:“别出声。”
柳砚莺面上忙不迭点头,心里却因他信不过自己,暗自腹诽最好被吕濛发现他和婢女勾连,让路景延出了这扇门再抬不起头。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你要是出声,我会说是你居心叵测在这候着我,看吕濛是会信你还是信我。”
柳砚莺眼巴巴:“三爷,我不会出声的。”
路景延不再和她多话,吕濛已经到了门口。
门被拉开,柳砚莺刚要竖起耳朵准备听他们要聊什么,三两句后路景延竟对吕濛道:“小崇山春雨不断,屋里潮气太重,我知道你有一处肩伤到了雨天便会隐隐作痛,不如我们到这附近边走边说。”
“好,你向来思虑周全,想不到连我的肩伤都记得。”
门被关上,脚步远去,柳砚莺拢着胸前桌布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坏人,也不给我留件衣服。”
她只好抱着胳膊安静等着,等路景延回来。
外间。
路景延带着吕濛信步走远,本来就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事,他因为方才那个突如其来闯进禅房的小人儿,此刻的心思不在这儿,不得不打乱计划尽快说完。
路景延开门见山地说了留在京中决定,吕濛惊讶:“这么说来,你就不回军营了?你当初可是下定决心执意要去沧州。”
路景延想起当年事,道:“那时我只是不想听从安排到皇城禁卫军领个闲差,每日在京城闲晃。”
吕濛点头:“你素有远大抱负,也有领兵的才能,沧州是大邺重要关隘,当初你说你想去那里跟着你舅舅,我再理解不过,只是…为何突然改变想法?”
路景延道:“父亲说禁军收编了驻守西北的徐州军,设立了新的卫所,军队扩充正是用人之际,此事圣上已交由庆王协理,你与庆王麾下朱参军交情甚笃,能否替我送一封举荐信?”
原来如此,吕濛欣喜:“这有何难?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在沧州军已是你舅舅的左膀右臂,如今回京还有谁不知道平旸王府的路三郎年少有为,哪怕你自己不提,老爷也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