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附近搭乘65路公交车可以到家。
今昭拉着吊环,书包上的吊坠随着车身幅度左摇右晃。
车子很快到站,她下车之后,在站台边上看到一道熟悉身影。盛风懒洋洋倚在栏杆旁,一手拎着个超市塑料袋子,另只手垂在身侧,握着手机,指间还夹着烟,大拇指按着屏幕飞快滑动着。
听到车门开合的声音,他抬起眼,飞快熄掉了手中的烟丢向垃圾桶。
“怎么回来这么晚?”少年剑眉星目,额角有道疤,看起来面相带凶,眼神锐利不好惹。
他朝她走来,嘴里抱怨。
“我等好一会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今昭语气平平问,细听里面却夹着一丝丧气。
盛风多瞅了她一眼,言简意赅:“省话费。”
“.........”
两人走进别墅区,今昭刷手指开门,盛风熟练推门进去,在架子上找到自己的拖鞋。
“你又吃泡面了?”他打量屋内一圈,一眼看出来。
“就吃过一顿。”今昭含糊回。
“长点心吧,别到时候发育不良,长不高。”
今昭漠然道:“我已经一米六五了谢谢。”
这句话他吓唬了她多年,从小学五年级开始,那时今昭还真的被他唬到,吓得去超市偷偷买了好几箱纯牛奶。
久无人问津的厨房终于燃起了灶火,盛风把自己买来的食材整理好塞满整个冰箱时,才撸起袖子准备做饭。
“红烧鸡翅番茄牛肉OK吗?”他转头扬声问,今昭握着瓶冰水走向客厅,闻言点头,认真说。
“我喜欢吃。”
他气得哼笑一声,“大小姐,过来帮帮忙吧。”
雨停了,清凉空气从窗外涌来,混着潮湿的泥土味道。
盛风端着饭菜上桌,空旷的房子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两人面对面坐着,今昭筷子朝那盘鸡翅夹了一次又一次,见盛风迟迟不伸筷,盘中只剩寥寥几块鸡翅时,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他。
“你不吃鸡翅吗?”
“你多吃点。”盛风一眼识破,没好气扯唇,干脆夹起盘里一块鸡翅丢到她碗里,语气却纵容。
“喜欢明天再过来给你做。”
“也不用...说不定我有事情。”她咬着鸡翅,模糊不清说。想起今天放学后的事情,眉间又染上了一抹愁容。
“什么事?”盛风干脆放下了筷子,身体后仰靠椅子,双手环胸。
“从回来我就想问你,出什么事了?一脸被人揍了一顿的表情。”
“.........”今昭默了片刻,隐去一些细节,垂头挑着碗里的饭。
“我遇到上次的那个人了。”
等她把后面的事情说完,盛风已经彻底沉默,客厅骤地安静下来,两人在这夜里相对无言。
“确实,很像一个色令智昏的女变态。”他终于出声,点评。今昭握紧筷子,缓缓“啊”了声,迟疑。
“真的吗?”
“有一点。”
“.........”
兀自沉默,偌大的客厅陷入死寂,许久后,盛风抬眼看她。
“今昭,你多久没去许医生那里了?”
.........
“最近状态还行吗?”
“一般。”
“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算有。”她迟疑了下。
“这样的距离会不会不适?”一支铅笔隔着桌子越过来,同她手臂只有几厘米距离,今昭望着那只靠近的手,本能抗拒。
“会。”
“好,那我们来聊一下你最近的“奇遇”。”年轻女医生放下手中笔,身体微微后仰,同她拉开距离。
温暖明亮的心理诊所,一切对今昭来说都是熟悉的、松弛的。她躺在沙发椅中,不远处,外表温柔的女医生坐在那里,双腿交叠,手拿着笔,压在膝上的本子间。
“这个人对你的碰触你不反感是吗?”空气中有淡淡熏香,清新安神的橘子味,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嗯。”今昭闭眼,轻轻道:“很奇怪。”
“你之前见过他吗?”
“...见过。”她慢了几秒。
“方便描述一下吗?”
“就是远远的看见过一面,陌生,不熟悉。”她言辞含混,从细枝末节中,可以隐隐察觉出她并未对她完全放下防备。
今昭在这里做了心理咨询五年,从刚开始进来到现在,内心的那道屏障似乎一直未曾变过。
医生的笔无意识在本子上敲击两下,继续问。
“除了那次短暂的握手,你们还有其他的接触吗?”
“没有。”今昭说。
“...我找不到其他机会。”
“你想继续尝试和他肢体接触?”
“是,我想再确认一下。”
“这个过程会抵触吗?”
她沉默了下:“...没有。”
“我大概了解了。”医生合起膝上的本子,抬目。
“或许你可以尝试主动和他接近。”
“为什么?”今昭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这对你的病有帮助,或许你应该知道脱敏治疗。”
“我担心会对别人造成困扰...”许久后,她轻声说。
“不可避免。在他人和自己中间,你总要选择一个。”
“溺水的人选择自救是本能。”
-
这次的雨季持续得尤为漫长,翌日,依然是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整个世界湿漉漉的,地面雨水流淌。
阴沉的乌云积压,好像下一刻就是末日到来。
早操取消了,改成了自习,头顶白亮灯光,整个教室氛围压抑。
直到午休结束,天边才隐隐露出一丝日照。
终于放晴了。
下午自习课,后排几个男生在讨论着篮球赛的事情,学校周五都会提前放学,男生自发组成了篮球队伍,每周会进行一次友谊赛切磋。
这个习惯延续下来,久而久之,变成了一项固定传统。
“听说今天有一班参加,看我不虐死那群书呆子。”今昭坐在最后排,周围男生声音大条,毫无顾忌响在她耳边。
“真的假的?他们班怎么突然上场了?”
“听说是他们班主任提议的,让他们课余时候可以适当参加一些体育运动。”
“笑死。”
“别轻敌,他们班那几个会打篮球的都上场。”
“怕什么?!我们比不过他?”
......
吵吵闹闹的四周,把整个教室变得嘈杂。
今昭趴在桌上,手臂环住自己,把脸埋进去。
一班、篮球赛。
她脑中模模糊糊出现几个关键词。
放学时,操场果然热闹非凡,除了篮板下开始热身的球员,围过来看比赛的学生也有不少,男女都有,压抑了一周的学习后难得的放松。
今昭背着书包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她总是习惯低着头,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视线在周围搜寻了一圈,并未看到那道身影,今昭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什么,莫名也有松口气的感觉。
她转身,走出人群,正要离开时,猝不及防在前面看到一道熟悉身形。
操场斜对面,隔着远远的距离,周北屿和一班的两个男生正走过来,其中一人手中抱着一箱水,嘴里在说话,周北屿不知有没有听,垂着眼,神情略显淡漠。
他们三个越来越近,在间隔还有几十米时,今昭不知哪来的勇气,出声叫住了他。
“周北屿。”
少女的声音清晰有力,在吵闹的操场丝毫不被掩盖,撞入耳中。
周北屿抬起眼,朝她望来。
三道目光同时聚集在她身上,让今昭有些许难堪,无所遁形感包涌而来,她忍住不适,维持住镇定。
无人说话,场面一时间有些凝固,大概是看出她的窘迫,其他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心知肚明的神情,飞快抱着水知趣离开。
周围骤地空了出来,周北屿目光淡淡笼罩在她身上,没有动。他身旁是一棵很大的香樟树,被雨水冲刷过的叶子尤为青绿。
今昭手无意识握紧肩上的书包带,抬腿朝他走近。
大抵还有几米远时,今昭停住了步子,站定在那。两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直线上还未相交的点。
周北屿仍平静地注视着她,眸中没有太多特别情绪,也没有任何诧异,他显然认出了她。
这是两人在学校第一次正式见面,谁也没有和对方交换过名字。
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沉闷,一阵裹挟着球场热意的风吹过,头顶树叶簌簌作响。
今昭不自觉抿唇,胸腔微微起伏,出声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高一九班的今昭。”她一鼓作气,努力注视着他的眼睛,紧接着道:“我觉得你很优秀。”
身后球场爆发出欢呼声,似乎有人投进篮筐,喧闹远远传来,沸反盈天。
与此同时,学校安静一角,今昭和周北屿面对面站着,连风都静止。
她轻咽了下喉咙,说出最后一句。
“我可以追求你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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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五十个小红包【配合这章氛围摆出严肃脸】
第5章
周北屿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经历过很多次告白,正常这样的开场,下一句几乎都是以“喜欢”收尾的,少有的一两个,也没有像此刻情形。
她的用词太过正式,正式到有种怪异的古板,周北屿压下心头异样,没有经过太多思考惯例回。
“抱歉,不可以。”
话音落地那刻,怔愣的人换成了对面,今昭似乎是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样干脆,眼睛微微瞪大,脸上有几秒空白。
周北屿也不知怎么的,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这个年纪,还是把重心放到学习上。”
他说完,没有再看今昭的反应,径直越过她离开。
凝滞的空气仿佛又恢复了流通,一阵冷冷的风刮过,让今昭从心底深处泛起凉意。少年毫不留情的拒绝在这个敏感多愁的年纪,最伤少女心,即便她心中空落落,依旧也不免感到失落。
她站在原地,肩膀塌下来,微微丧气。
难怪,学校众女生会对他望而生畏,更多选择远远仰慕,仅有几个意志强大,愿意一次次去撞这堵南墙。
周北屿就像一座不可攻克的高山,表面覆盖冰雪皑皑,无路可走,攀登难入。
今昭攥紧手指尖,发愁,小小叹了口气。
好在,今天目的也算达到了。
至少不会被当成是变态了吧。
阴雨下了两天,日光乍现。
周一早晨刚到学校,班里还在讨论上周五的那场篮球赛。
听说最后是九班赢了,但是有点胜之不武,因为后面他们找了外援。几个特长班的体育生,篮球打得贼溜,姿势还帅气,边上女生都尖叫连连,直到现在,教室里还有不少崇拜声。
她们坐在一团,小声兴奋讨论着那几个体育生的名字,比着谁更帅,在七号和九号之间争执不下。
今昭没有看那场球赛,却已经被迫知道了每个体育生身上的特色。
她耷拉着眼皮,眉间恹然,把桌上书整理好,趴在臂间埋头闭目。
这一睡,就是大半上午过去,今昭被吵醒时,教室已经没剩几个人,她抬起头,看到黑板旁边的挂钟显示十二点。
午休了。
吵闹的声源来自于前排扎堆的女生,她们四五个站在那,团团围住座位上的一个女孩子,为首那人双手环胸,语气很不善,趾高气昂。
“许明月,刚才赵鸣杨过来找你干什么?他和你说了什么?”说话的人叫江宜,家里有钱,还在高年级有个厉害的干哥哥,平时便在班里拉帮结派,没什么人敢惹。
“没什么,就随便说了两句...”许明月缩着身子往后躲,吓得脸色有点白,小声怯懦。
“哐当”一声,在安静的教室刺耳响亮,谁也没想到江宜会突然发难,抬腿重重踹向许明月的桌子,整张桌子被踢得往后挪动,桌上书笔散落,许明月吓得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肩膀发颤。
“随便说了两句是说什么?”江宜咬字很重,盯着她,唇畔挂着冷笑。
许明月声音抖得厉害,好像快哭了。
“他就是问了我一下语文作业的事情,其他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