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风里话
风里话  发于:2022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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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臣下聚府中议事,他皆敷衍而行,轻则拂袖离开,重责谩骂臣子,根本无心政事。
  直到十月下旬,战报再次传来,皇后入王府斥责,叶照求休书欲离开,他方才有些回神,尤觉自己一月来,不成样子,只想弥补之。
  皇后遂道,“如今西北战事紧急,筹备粮草辎重本是你分内之事,你却不担其责。你且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来吧。”
  萧晏尚且还是儿时模样,甚是听从嫡母话语。
  只道,“眼下已经有人备下粮草送往前线,担了儿臣的辛苦。那儿臣便领兵前往前线,将功补过。”
  “只是阿照双目已盲……”
  皇后道,“你放心去,阿照,连着府中诸事,母后自会为你照料。”
  如此,萧晏将妻儿生母尽托于皇后。
  十月二十这日,领兵甲出京畿,直奔西北边境。
  大军于潼关暂歇。
  月色阑珊,萧晏于怀中掏出一物看之。
  那是,半个多月前,徐淑妃送给萧晏帮助叶照治疗眼疾的偏方。
  偏方未有多言,只道了一桩陈年秘事。
  说是秘事,然洛阳老一辈的高门大抵都知晓。只是到了如今,碍于新朝新帝,诸人便也不再谈起。
  原是当朝皇后赵氏,尚是公主时,曾择了定北侯霍亭安为驸马。
  二人是有婚约的。
 
 
第50章 、晋江首发
  萧晏领兵前往西北翌日, 因战事紧张,皇后提议后,朝中便由霍亭安暂掌朝政。部分秦王府属臣曾夜聚过一次湘王府, 然湘王自王妃归府, 便又复了往昔模样,不愿多理会政事。左右他肩上无责,除了爵位并无官职,臣子们亦无法多言。
  未几, 霍亭安又提出,择选部分赵姓宗族弥补朝中官员空缺。
  毕竟先前楚王同秦王一番争斗,虽看着只是伤了各府邸的元气, 秦王尚好。然楚王处却并不理想, 除了他个人被重新幽禁,待陛下醒来发落。而随着荀昭仪的伏法,前盐铁司荀江的彻底倒台,荀氏一脉基本已经瓦解。而曾经支持楚王的家族, 譬如徐林墨等,眼下已然静默,告病闭府。故而自是空出了不少职位, 需人接手。
  加之, 西北战事告急,文武百官便也默认了霍亭安的提议。
  如此,自昌平七年后,暌违二十一载, 前朝赵氏, 再次回到朝中, 各领官职, 封侯拜相。
  这是昌平二十八年的十一月,洛阳秋风秋雨绵绵不断绝。
  而距离天子八月底中毒昏迷,已两月过去。
  朝臣们虽心中不安,然观之霍侯主持朝政尚是当年四平八稳的风范,皇后统领六宫亦是平静和谐,加之边境传来战报,秦王首战告捷。未保战事彻底顺遂,十一月初八,霍亭安又京畿两万兵甲增援秦王殿下。
  如此三方渐稳之下,洛阳高门、文武百官心中稍定。
  内外局势稍好些,皇后便带着萧晏的捷报入了秦王府。
  因其先前走时将叶照母女托付给她,加之苏合还看顾着皇帝的身体,如此往返皇宫与王府,难免力所不及,于是皇后便索性决定接叶照和小叶子入宫住下。
  为着是否入宫这一节,原也折腾了几日方定下。
  叶照先时以怕给皇后增添麻烦为由婉拒,又再以小叶子顽劣不识规矩为由拒绝,甚至言语想把贤妃接入王府小住。
  论及苏合看病,便道自己本就七日一问诊,不需他辛苦往来。
  总之百般不愿入宫。
  皇后神思转过一瞬,便道,“既如此,且让苏合回府,全心照料你,父皇处左右有整个太医院。”
  不想,叶照闻此,频频摇头,道,“凡事总是以父皇为主。”言罢只得低声答应带孩子入宫。
  皇后耳听目明,清楚看见她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哀蹙。却也没有再多言。
  如此,定了翌日入宫。
  却不料,这日叶照又开始推诿。
  眼线回禀皇后,原是这是清晨湘王妃入了秦王府。
  小半时辰后,湘王妃出府,拖拽着长乐郡主,欲要抱走。
  据闻因情绪失控,声响便大了些,冲着辨不清方向、磕磕绊绊追出府门的姊妹道什么“你不听话要寻死便罢了,且莫害了孩子……”
  秦王妃夺女心切,竟然出手动武打了湘王妃,如此抢回孩子,阖了府门。
  皇后在昭阳殿闻得这话,捧着一盏茶水默了片刻。
  卢掌事道,“娘娘,湘王妃如此动作,定是湘王的意思,当是他发现了什么。我们可要提前预备些?”
  皇后缓缓饮下一口茶,吩咐宫人再去接一次秦王妃母女。
  宫人领命而去。
  十一月二十,叶照带着小叶子入宫。
  正值傍晚时分,天高气爽,然西边天际却是残阳如血。
  皇后和叶照坐在庭院中闲话。
  皇后道,“七郎走时,可有何交代?”
  叶照听着风声,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殿下也没说旁的。只是临行前一晚给妾身喂药后,又给妾身喂了您亲自制的山楂。”
  “他道,小时候的药是真苦,亏得您制的这些果脯。”
  “如今病好不必喝药了,但是瞧着这些个酸甜开胃的吃食,便觉得再喝一晚药也没什么!
  皇后闻言,笑了笑,“等他回来,本宫给他备着便是。”
  “娘娘,您能教妾身吗?”叶照问。
  “你如今便是会,也不方便。”皇后看着她双目覆着白绫,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自然,叶照半点反应也没有。
  秋风平地起。
  叶照将散落在耳畔的一缕碎发拢好,只继续道,“殿下说,还是妾身学会得好。来日漫漫,哪日他想吃些,您又不在身旁,便也不会遗憾。”
  皇后默声望着叶照。
  她不说话,周遭甚静,便衬得风声更大了。
  片刻,方又道,“七郎还说旁的吗?”
  叶照想了想,“殿下还说儿时在这昭阳殿中,瞧见您在小厨房制果脯,素衣裸髻的样子,同他阿娘无甚区别。比您皇后的样子好看。”
  “他说,猜您没有成为皇后前,定比如今更美丽。”
  风,一阵接一阵吹来,富丽奢华的殿院外,梧桐叶纷纷落下,枯萎又蜡黄。
  皇后抬头望碧空苍云,伸手将眼角的濡湿擦干。
  叶照侧耳听声,笑道,“临行一夜,殿下同妾身说了不少话,但大都说得都是您。他还让妾身一定记得告诉你,苏神医的的医术,乃天下绝顶,便是太医院也不及他。他定会治好父皇。”
  皇后不言语,叶照顿了顿便继续说道,“就是晨起送行,殿下有些不高兴。他说夜中梦见,自个身子又不好了,您便又给他喂药。”
  “妾身笑话他,是这遭被您逼着去前线,方才夜有所梦。”
  “他便也笑了,说您怎么舍得让他去前线的……”
  至此,叶照止了声息。
  两厢沉默,秋风呼啸在彼此耳际。
  许久,皇后方道,“你去看看贤妃。她那边院子也大,早早亦给你备了住处,你想住哪都成。”
  叶照听声辨位,耳垂动了动,伸手轻轻将一片落在皇后肩头的梧桐叶拂开。
  皇后静静看她,未再说话。
  叶照起身,“妾身带孩子去看看贤妃娘娘,便在那处住下,不扰娘娘了。

  皇后含笑点了点头,目送她远去。
  叶照走后不久,皇后送出信鸽。
  这一日,昭阳殿中养的上百只雪白鸽子,全部由主人放出笼子,得久违的自由,飞向西北高空。
  只是,昙花一瞬的展翅。
  飞至潼关天际不久,便被纷纷射杀。
  而潼关处,原该前往西北边境线的秦王殿下,看漫天箭雨中,鸽染鲜血,羽落如雪。俯身从挣扎闭眼的信鸽身上,抽开信件。
  蝇头小楷,熟悉的字迹。
  封封都是一样的内容,让霍靖往前走,别回头。
  风烈肃杀,萧晏一身戎装,摊开掌心,由风吹去信件。
  果真如此。
  原来如此。
  十一月二十一日晚间,夜黑风高,不见星月,同之前一段时日一般。
  入夜后,霍亭安以抽查禁卫军值勤是否松懈为由,入了昭阳殿。
  昭阳殿中烛火灿灿,映出皇后独影。
  她于铜镜中看见年少倾心的郎君,便对着镜中展了笑颜。
  到底已近天命之年,卸下满头珠翠,满面脂粉后,女子鬓角有霜,眼角有纹。无一处不昭示着年华的流逝,岁月的风霜。
  “皇后今日传召,不知有何要事?”霍亭安恭谨站在半丈之外。
  隔镜观人,皇后持着玉梳理一头长发。
  “就你我二人,侯爷何必如此君臣分明。”
  “也对,年少时,本宫尚是公主,侯爷便是挂在嘴边的君君臣臣。”
  “于礼法二字,大抵没有人比侯爷守得更好了。”
  闻“礼法”二字,霍亭安原本笔挺的背脊有稍许抖动。却也没有纠结此处,只直奔主题道,“娘娘,你所要的,赵氏复兴,如今已是春风吹又生。此乃临危受命,陛下再不会有嫌隙。您、罢手吧。”
  “容陛下醒来,容天下安定,亦容靖儿向正、向阳、向明光。”
  皇后顿下梳发,如同一尊玉雕,凝望镜中人,“赵氏复兴,与我何干!”
  片刻倒了盏茶,幽幽饮了一半。剩一半,起身端给霍亭安,“侯爷,润润喉,然后再慢慢说。”
  她将人茶水喂到他唇口,霍亭安扭头不接。
  皇后便自己仰头饮过。
  她含了一嘴的茶水,扔下杯盏,双手捧过男人面庞,蛮横迫使他直面自己。
  然后踮起脚尖,将口中茶水一点一滴渡了过去。
  唇齿相依。
  相濡以沫。
  “犟什么,三十年来,你说着不,哪一回又真的拒绝了!”
  皇后拉着人在榻上座下,轻声道,“侯爷抱一抱本宫。”
  霍亭安抬眼看她,将人抱在膝上,“你应了吗?到此为止吧。”
  皇后卸下霍亭安的发冠,散开他的发,重新给他束发,簪冠。
  方道,“长发绾君心,郎君喜欢吗?”说着,她拿来一旁的台镜与他看。
  霍亭安不敢看镜中人,只沉沉垂下眼睑。
  皇后便道,“郎君换个称呼,本宫大抵会考虑考虑。”
  霍亭安道,“公主,你收手吧。”
  皇后闻言,扇了他一巴掌。
  打完,她附耳道,“本宫曾听闻,侯爷唤夫人,“问琴”。”
  问琴,徐家长女之闺名。
  “本宫堂堂一个公主,难道连闺名也没有?”
  霍亭安闭口不语。
  皇后给他揉着面庞,低声道,“箭离弦,收不住了。”
  “怕什么,我们都计划好的。挑拨两王相争,削弱当下势力,捡空隙让我赵氏族人补位。边境处,靖儿早些年起,便联合了回纥。如今秦王去了边地,亦是我们谋算之中。他打输了,便正好死在战场上。靖儿补他位,守边疆。这天下我们同回纥两分、共治。要是秦王打赢了,得胜归来,他妻儿生母尽在我手中一样是个死。”
  “是故,如今形式大好,收手作甚?”
  “公主!”霍亭安合了合眼,“陛下对你不薄,待我们不薄,我们不要一错再错。秦王是安天下难得的人才……”
  “且不论这些,便言当下。”霍亭安握住皇后的手,“臣总觉心中不安,陛下在位数十年,秦王亦是老道,不该如此简单被害!不如趁眼下,一切还来得及,你收手。臣、臣来善后。总是保你清白脱身,保你无虞。”
  “原是为本宫考虑的。”皇后上扬的瑞凤眼有了些真实的笑意,起身拉起男人,“既如此,我们去看看陛下。”
  皇帝自中毒,便一直在凌霜楼医治。
  凌霜楼在皇宫西北角上,靠近西边安华门,离昭阳殿甚远。
  故而,从昭阳殿出来,差不多要穿过整个皇宫,才能到达凌霜楼。
  长长的一段路,路上宫灯灼灼,将黑夜照得亮堂。
  也将牵手的人影照的清晰。
  若说出昭阳殿时,霍亭安还曾怒目挣扎。
  然走到这一刻,他已经由着赵婀珠同他十指紧扣。
  由着她花容展颜,看地上人影成双。
  宫人侍卫个个垂眸屏息,只恨这晚看到太多。
  皇后随手指了个宫人,好心道,“赶紧让一路的宫女侍卫避着本宫些,不然看到不该看的,本宫饶了你们,皇上也容不了你们。”
  至此,临到凌霜楼,宫人惜命,自然远远退去。
  只是宫人为何而退,自是知晓了当朝皇后夜会霍侯之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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