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岸神色慵懒淡薄,拖着腔调,“然后就看到你在这淋雨。”
话里若有似无的揶揄,明摆着故意戳穿她的窘境。
宋枝蒽抓着帆布包的手紧了紧。
祁岸把伞柄递到她面前,嗓音平冷,“拿着。”
宋枝蒽眼睫轻颤,“那你呢。”
“我有车。”
“可是——”
“不拿我走了。”
平铺直叙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
事实证明,无论过去多久,宋枝蒽的潜意识都不敢挑战他的“权威”,须臾之后,只能抬手接过。
偏偏祁岸在这一刻并没撒手。
“……”
白皙指尖握得泛白,宋枝蒽视线被迫落在对方浮浪不经的俊脸上。
深邃眸底闪过短短一簇顽劣,正欲开口之际,身后倏然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诧异男嗓。
“岸哥?你怎么在这?”
讶然十足的语气,起伏成一道完美抛物线,猝不及防地打破这一隅天地的僵持气氛。
宋枝蒽冷不丁收回神,几乎和祁岸同时朝身后人望去。
此时此刻,冷战消失好多天的何恺,正撑伞站在不远处的雨幕中。
看到两人同握住伞柄,撑一把伞的画面,男生眼底的不可置信如山洪一般涌泄崩塌。
“……”
宋枝蒽身形陡然僵硬。
倒是在伞下躲雨的祁岸,眸光悠长地迎着何恺那难掩敌对的视线。
朗眉星目坦荡不驯,就这么站在宋枝蒽身旁,没有一丝退却。
然而直到很久以后,宋枝蒽才明白,那天何恺脸上近乎龟裂的神色,并不只是醋意与不爽,还有怕被拆穿的惊慌与惧怕。
祁岸也并非一时兴起的挑衅。
而是封存太久,又无处发泄的愠怒。
作者有话说:
修罗场
第十一章
雨水噼里啪啦敲击在伞面,汇集成下落的水流,如同天然屏障,将三人划分为两个空间。
但显然,这次的宋枝蒽并不在何恺那个阵营。
祁岸身量高大,肩宽腿长,屈尊般站在那把小伞下,并没有让出空间的余地。
宋枝蒽虽然松开了握着伞柄的手,却也没有过去的意思。
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过何恺会出现,也并不惊喜于他的出现。
三人在雨中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对视着。
直到何恺咽下心中不爽,维持着还算体面的假笑,走到二人跟前。
他看向宋枝蒽,眼神明显在质问——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宋枝蒽没说话。
是祁岸沉冷的嗓音如利刃般破开尴尬,“我有东西落在她那儿,过来取。”
闲闲散散的神态,坦然自若,一秒就激化何恺胸口压着那把火。
何恺皮笑肉不笑地“噢”了声,“什么东西落在她那儿。”
说着又看向宋枝蒽,“你们什么时候走得那么近。”
笑中带刺。
眼里的质疑和揣测藏都懒得藏。
似乎早就忘记,前几天把宋枝蒽抛下,去和应雪见面的人是他。
宋枝蒽心口滞闷,像是隐忍什么,缓缓拢拳。
祁岸却不是吞声饮气的性子,勾着一丝薄笑反唇相讥,“我跟她几年前就走得近,你不是都知道?”
这话蕴着拆穿的力道。
何恺一瞬屏息,顿时哑口无言。
毕竟心中的那杆秤再歪,也无法抹去当初是祁岸把宋枝蒽介绍给他认识的事实。
似有些不自在,他不情不愿地呵笑了声,“要这么说的话,那确实。”
话刚说完,迟到好久66路公交就到了。
宋枝蒽撇过头,望向那辆人挤人的公交,车门打开,稀疏的人流从后门下了车。
前门也“呲”地一声打开。
像是终于找到得意喘气的缝隙,她声音不大地开腔,“车来了。”
说话间,宋枝蒽扭头看向祁岸,礼貌真诚,“谢谢你的雨伞,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也不管站在对面的何恺是什么表情,宋枝蒽从祁岸的伞下迈出,挎着包阔步上了公交。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旁边何恺面色骤沉。
扭头又看了眼面色淡薄的祁岸,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一咬牙跺脚快步跟了上去。
望着男生急匆匆的背影,祁岸嘴角扯起几分嘲意。
眼波流转间,刚好看到站在车窗前握着扶手的宋枝蒽。
车窗上雨滴零落,女生小巧秀气的脸被雾气遮挡得有些模糊。
似是察觉到车窗外的目光,宋枝蒽不由自主地掀眸,朝依旧在雨中撑伞的祁岸望去。
男生撑着那把黄色雨伞,单手抄袋,身高颀长气场桀骜,俊朗淡漠的脸上情绪不明,正眸光深远地望着她。
视线透过水雾短暂交汇。
直到公交再度启动,嘈杂的车内响起何恺有些憋屈的声嗓,“哎别挤了,别挤行吗?你踩到我脚了!”
“……”
被扯回神,宋枝蒽朝声源望去。
只见本就不算高大的何恺,身影早已淹没在拥挤的乘客中看不清。
静默两秒。
宋枝蒽收回无波无澜的视线。
目光不经意再度朝车窗外望去。
然而此时街景流动,刚刚那道孤松伫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之中。
-
新校区在三环开外。
从酒店坐公交回去,几乎等同于穿过大半个城市。
偏偏下雨交通堵塞,公交不及时,这辆回大学城的66路几乎一路拥挤。
何恺被迫罚站一路,心情暴躁到极致,一下车就拉着宋枝蒽吵了起来。
两人像是各自憋闷许久的积雨云,何恺几乎忘记自己来找她的目的,三言两语就把矛盾激化到最大。
他先是不满宋枝蒽那天无故掐断电话,又指责她和祁岸背地里纠缠,最后又埋怨她上了公交,害得他新买的那辆车还停在那。
说到激动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说呢,最近怎么动不动就和我闹矛盾,原来是和老情人好上了。”
“知道校区合并能和他常见面很开心吧。”
“还东西落你那儿,什么东西,你敢说吗?”
几句声音不小,引得学校附近的路人都忍不住多驻足两眼。
宋枝蒽看着无理取闹的何恺,心中虽然有气,但更多是一种透彻心扉的失望。
忽然就觉得。
这三年,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们之间,争吵过剩,猜忌过剩,唯独甜蜜贫瘠。
至于信任,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
宋枝蒽蓦地发出一声笑。
被这声刺激,何恺蹙眉,“你笑什么。”
宋枝蒽长相本就偏清冷,眼下面色凉薄,更有种少见的生人勿进。
似乎也没有再容忍的必要,她开腔反击,“你说我和祁岸背地里纠缠,那你和应雪这几天又算什么。”
“好朋友叙旧?”
“还是再续前缘?”
有些人就有这么大能耐。
只需单单提到她的名字,就能让另一个人惊慌失色。
“你怎么知道……”
何恺气势减了几分,“祁岸告诉你的?”
“他从不在背后讲人闲话,”宋枝蒽声嗓如玉石相撞,清脆又掷地有声,“是我在他朋友的电话中亲耳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