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瞧瞧!我们宗门现在的名声都成什么样子了!人家小师妹连多吃一碗饭都怕把我们吃穷了!还不是你们不中用!”
无辜被骂的师弟师妹们:……别的不说,她那不叫多吃一碗饭吧?
“芃芃师妹如果没吃饱的话,我的这份烤鸭给你吃吧,还剩了一大盘没动,我吃不下也浪费了。”
“还有我这里的糖醋排骨,最近甜的吃太多了有点腻,你不嫌弃的话也都吃了吧。”
“说起来,小师妹看上去是不是有点太瘦了啊?你真有五岁?”
借着送菜的名义,原本坐在自己食案旁的师兄师姐们凑到了芃芃的周围。
他们从芃芃刚进门的时候就想过来仔细瞅瞅了。
诶。
往年的升仙大会后,见隔壁的几个宗门往回领一批一批的新弟子,他们就只能眼巴巴看着,揣着一堆想给新师弟师妹的见面礼都送不出去。
今年好不容易骗进来……咳咳,招进来新弟子,他们可不得好好看看?
芃芃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像看什么稀奇宝贝似的看着,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
她的注意力都落在他们递过来的菜上了。
……是好人!
……九重山月宗好多好人!
“我不嫌弃!”芃芃一把揽过这些菜,满足地嘿嘿一笑,“谢谢师兄师姐!我一定会吃得干干净净,不会浪费粮食!”
说完就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脸颊被骨头顶得一鼓一鼓,看上去终于圆润几分,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该有的可爱模样。
乐瑶见她吃得这么香,心里也跟着软乎乎的,忍不住又要给她盛饭:
“爱吃就多吃点,虽然厨娘过了点就不做饭了,不过你要实在还想吃,师姐亲自下厨给你做——”
“做什么做,你是傻瓜吗?”
芃芃顺着声音的来源昂起头,只见乐瑶身后站着一个云鬓珠钗的妇人举着一只饭勺,不久前还用手里的这个饭勺敲了敲乐瑶的脑袋。
她面色不虞,似和尚敲木鱼般又接连敲了几下乐瑶的头。
“小孩子饿一顿饱一顿的,肚子都撑坏了,你看她肚子都圆成什么样了,还吃!”
众人这才朝芃芃藏在食案下的肚子看去。
这一看才发现,都快撑成一个球了!
芃芃不好意思地抱住肚子,试图遮掩:
“没有没有,不会撑坏,我还能再吃一点点的,是吧秋秋!”
桌案上的小肥啾彻彻底底地吃了一个圆球,小鸟嘴一张,打了个响亮的嗝。
云鬓珠钗的妇人在芃芃的对面坐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问道:
“你就是乐瑶新招回来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芃芃老实回答:“公仪芃。”
“听乐瑶说,昆仑墟那几个宗门都想收你,为何你偏偏选了我们九重山月宗?来之前可有听过我们宗门的事情?”
她并未疾言厉色,不过突然问了这么一连串的问题,倒让芃芃有点措手不及。
乐瑶掩唇低声解释:
“这就是我们九重山月宗的掌门,棠芳元君。”
芃芃恍然大悟。
“我知道您!我们从长留山上下来的时候,有人说您的修为只有金丹期,居然是一宗掌门,太奇怪了,还说掌门修为这么低,宗门肯定也不怎么样……”
芃芃这话秃噜得太快,乐瑶要捂她嘴都没来得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在场师兄师姐们脸色僵硬,不敢吱声,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棠芳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微微笑着:
“他们说的没错,即便如此,你还愿意来我们宗门吗?”
“当然!”
芃芃握紧拳头,看着棠芳的眼神毫不动摇:
“掌门您放心!以后九重山月宗交给我,我一定会振兴宗门!让九重山月宗成为比什么四圣六圣都要厉害的大宗门!”
棠芳:“……”
虽然她这番豪言壮语很有志气,但听上去不像是来当弟子,倒像是来做掌门的。
不过小孩子嘛,有点志气总是好事情,大家看向芃芃的眼神都很慈爱。
嘿嘿,也不知道另一位小师妹是不是也像芃芃这样朝气蓬勃。
这样美好的期待在众人第二天一早见到姬殊后就破灭了。
站在他们眼前的“小师妹”足足比大部分都要高出至少半个脑袋,虽然穿着九重山月宗的粉白色门服,却不显柔媚,冷淡敛着的桃花眼轻轻一扫,就是说不出的冷酷英气,让人第一眼见了就忍不住想喊一声“师姐好”。
他带着一丝疏离笑意而来,谦虚道:
“早上好,我是新入门的弟子颐殊,初来乍到,今后还请师兄师姐们多多指教。”
还没怎么睡醒的师兄师姐们头皮一紧,下意识就有种点头哈腰的冲动。
警报!警报!
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大宗门精英弟子的卷王强者气息!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而下一秒,从他们身后跳出来的小姑娘则与姬殊截然不同。
“师兄师姐们早上好!你们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一定会好好修炼,早日带领大家超越四圣,称霸修真界!”
虽然她一开口就是各种雄心壮志,但师兄师姐们看着眼前大放厥词的芃芃,只觉得被萌得心肝颤。
可爱!
换上这身新门服之后更可爱了!
忽略她说的那些话,这样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才是小师妹该有的样子嘛!
“芃芃乖!师兄给你加个鸡蛋!”
“芃芃加油!师姐的这个包子也给你!”
芃芃在食舍里走了一圈,很茫然地收下了满满一整个托盘的早餐。
“姐姐……”芃芃一顿,入了宗门就该改口了,“师姐,他们为什么都要给我吃的啊?”
姬殊心想,当然是因为你看起来就像八百年没吃过饱饭的样子。
但嘴上还是随口糊弄:
“可能是,知道你任重道远,让你多吃点才有力气振兴宗门吧。”
芃芃并没有听到那一桌的师姐小声和同伴抱怨“诶这几天赵厨娘做的大鱼大肉也太多了,吃得胃里发腻,还是吃点清粥小菜更舒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都快满出来的餐盘,再看了看四周好几个师兄师姐们清汤寡水的早饭。
芃芃瞪大了眼。
难道说……
昨天给她准备的那些丰盛的食物,都是从师兄师姐们的口粮里节省下来的,大家知道她长身体,所以都紧着她一个人,自己只喝点白粥?
芃芃被自己脑补的念头感动得眼泪汪汪。
——含泪又吃了三大碗。
月无咎踏入食舍的时候,正好见到芃芃眼含热泪胡吃海塞的模样,脚步一顿,脑海中想起了昨夜棠芳元君跟他提起的收徒一事。
嗯……
这个徒弟,看上去养起来会很费钱的样子呢。
第9章
九重山月宗,护龙潭旁。
“……我们九重山月宗不如别的大宗大派人多,有长老两位,弟子一百零三人,不分内门外门,平日都由华容长老统一授课。”
棠芳掌门坐在石桌前,一边烹茶一边为芃芃和姬殊二人介绍宗门状况。
“华容仙尊如今修为元婴三重境,门下有三个亲传弟子,你们若是想拜华容仙尊为师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他让我给你们带话,说他平日还要负责全宗门弟子的功课,时常有顾不上的情况,你们不介意的话倒也可以。”
芃芃举手,好奇询问:“那月仙尊呢!月仙尊有几个弟子呀?”
说到这个,棠芳掌门就用凉薄视线看向一旁喝茶的月无咎,冷笑一声:
“一个也没有。”
别说收亲传弟子,就连日常给弟子们上课,月无咎都是掐着点去掐着点走,生怕耽误了他与人推牌九的时间。
九重山月宗的弟子只是咸鱼佛系,不是真的彻底摆烂,大家还是有一颗修炼成仙的心的,所以哪怕知道月无咎的修为能吊打华容仙尊,大家还是更愿意拜入华容仙尊门下。
月无咎闻言面色如常,显然已经习惯了棠芳掌门对他的怨念。
“——但是,鉴于华容仙尊负担过重,再让他收两个亲传弟子实在不人道,故我决定让你二人拜入月无咎门下,你们可愿意?”
说出这番话,棠芳掌门自觉对这两个孩子还是有些愧疚。
九重山月宗人丁单薄,她自己又是从亡夫手中接任的宗门,本身修为平平,无法给弟子提供什么优越条件,若他二人在大宗门,必然会更有前途。
芃芃毫不犹豫:“月仙尊那么厉害,当然愿意!”
棠芳同情地看着她,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摊上一个多懒的师尊。
而早就与月无咎达成默契的姬殊也并无意见。
定下拜师大会的时间后,芃芃与姬殊便跟着月无咎去了他所住的平邪峰。
九重山月宗虽不奢靡,但的确是风景秀丽,在凌虚界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月无咎所住的平邪峰更是独占天地灵秀,芃芃一路分花拂柳走来,只觉得百花缭乱,恍若仙境一般。
月无咎停在了一处茅庐前。
没错。
是一间茅草为顶竹子为梁的茅庐。
月无咎并不觉得他的屋子有什么问题。
年少时,他也曾追名逐利,最少年风光时,什么琉璃宫阙、雕栏玉砌没有住过?但活了数百年,又经历了重生九世这种诡谲之事,这些身外之物都看淡了。
更何况这茅庐虽小,却五脏俱全。
乍一看是乡间野趣的风雅装饰,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里面用来插花的玉瓶可令花开万年不朽,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内含幻境,是修士闭关的绝佳之地。
尤其是月无咎睡的那张木床,看似平平无奇,却是用万年神木所造,躺在上面不仅能够洗心涤虑一秒入睡,最关键的是,对于修为低的修士还能吸收灵气,可谓躺着修炼。
每一件都是会让芃芃馋得流口水的珍贵宝物。
“此处便是我的住处,你二人既然拜我为师,应与我同吃同睡,只不过这竹屋当初修建时没有考虑过还要住其他人,所以只有一个房间。”
月无咎看向竹屋外的平台。
“我去向掌门要两床被褥,在竹屋扩建之前,你二人就暂时住那里吧。”
那处平台虽挂着竹帘,但到底是三面透风,平日在此烹茶午休倒也罢了,真要连晚上也睡在这里,未免有些草率。
月无咎想了想又补充:
“入夜后更深露重,我还是在外面给你们放一个结界,这样就不怕风吹雨打了。”
姬殊:……看得出来,有师徒情,但是不多。
月无咎问芃芃:“你可有意见?”
姬殊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用管的,唯有这孩子年幼,让她睡在外面,或许会觉得委屈也说不定。
然而芃芃看了月无咎这居住环境,哪里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师尊也不必难过。”
芃芃攥着月无咎的衣角,也不知道她那个小脑袋瓜又想到哪里去了,她眼含热泪,用稚气的小奶音真挚地对道:
“待我日后长大有出息了,定会给师尊修一个大房子,师尊现在千万别自责啊!”
月无咎:“……”
本来是完全没这种想法的,但她这么一说,感觉他不自责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姬殊倒是对这居住环境适应良好,他转了一圈,指着竹屋后的一处空地问:
“这处地方,师尊可有用处?若是没有,空着也是空着,能否交给我种一些灵植之类的?”
月无咎略觉意外。
姬殊又道:“日后我打算试试专注丹修一途,我是水木双灵根,正好也可以自己种灵植,或许有些天赋。”
岂止是有点天赋。
之前他闭关研修炼丹的那一世,正是因为被他师兄伏辰发现他种出来的灵植品质精纯,炼的丹药在凌虚界甚至千金难求,才又对他燃起了嫉妒之心,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
月无咎原本懒得对旁人的选择加以置喙,但想到那日在公仪府见到的精妙剑法,同为剑修,难免有几分惜才之心:
“你于剑道上颇有天赋,就此放弃,不觉得可惜?”
姬殊默然片刻。
“不觉。”
“若我的剑道注定是杀戮之道,弃之又有何妨?”
这九世,他杀了太多的人。
杀的有该杀之人,但更多的却是他不愿杀的。
一旁的芃芃昂着头,茫然地望向姬殊,显然不太听得懂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