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一阵刺痛，手被划破。
　　鞋子被动手脚了。
　　傅明进来后就看到温念手指淌着血，盯着冰鞋看了半天。
　　“发生什么了？”他急匆匆地翻出包里的创可贴，帮温念包扎好伤口。
　　“要换冰鞋了。”温念把鞋子给傅明看了眼。
　　左脚的冰鞋里赫然卡着一根细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傅明被吓得一阵冷汗，不敢相信如果温念没有检查的话，后果会是怎么样。
　　那她很可能这个周期都废了！
　　是谁这么歹毒。
　　然而傅明满腔的愤怒还来不及发泄，就被温念淡然的表情给收了回去。
　　离比赛开始没有多久了，确实不是生气的时候。
　　只是虽然温念有备用冰鞋，但是是全新的。
　　对于运动员而言，每次穿上冰鞋都是一次新的磨合，因此没办法准备很多双冰鞋。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温念只有六练的十五分钟去适应她的新鞋。
　　“岂有此理，我让领队去看监控，非要把那小人抓出来不可。”傅明气得暗骂一声。
　　温念点了点头，没再刺激自家教练的情绪。
　　生气吗？自然是气的。
　　想到昨晚时凌云的话，温念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吐槽。
　　但是没有办法，甚至比起生气，她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从加入国家队第一天起，教练就多番叮嘱，让她不至于因为粗心被毁了职业生涯。
　　新鞋很磨脚，温念已经预料到她今晚回去双脚又要磨泡了，而且很不习惯。
　　六练的时候她的4T双脚触冰，3A摔了，温念能很明显感觉到滑得不是很舒服。
　　下场后傅明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不还是不放4T了，”随后瞧瞧在她耳边说：“俄罗斯那个四周跳成功率也不是很高。”
　　温念思考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乞求别人失误，不如自己尽力而为。
　　何况因为疫情，她这次大奖赛只能参加日本一站，意味着必定无缘最后的总决赛。
　　比赛的机会来之不易，她不想留遗憾。
　　傅明拍了拍温念的脑袋，女孩像蝴蝶一般飞到了冰场中央。
　　自由滑选曲来自Coldplay的《Viva La Vida》。

　　I used to rule the world，
　　Seas would rise when I gave the word.
　　这个统治了平昌周期的花滑公主宣告着自己的回归。
　　大提琴有节奏的音符开启了表演。
　　温念顺着音乐滑行、左脚点冰、起跳，可惜4T因为轴心歪了，落冰摔倒，不过至少周数足了。
　　但也意味着这跳连不成夹心跳。
　　温念几乎没花多少时间考虑，她原本的计划是第一跳4T1eu3S夹心跳，然后再来个4T，但现在第一跳成了4T，花滑比赛是不允许一套节目出现重复跳跃的，所以她准备把第三个3A3T连跳提上来。
　　然而在第一个三周半跳跃时温念受上一跳影响，仅完成了两周半，她没多想就补上了个3T。
　　傅明在旁边看得焦急。
　　丰富的大赛经验让温念此时并没有慌乱，她在疯狂的头脑风暴，接下来五个跳跃需要重新排兵布阵。
　　之后的3F顺利完成，3Lz3T用刃失误被标了q，随着一个乔克塔步，节目进入后半程。
　　夹心跳发挥的还不错，之后她把安排的3F改成了3A。
　　原因很简单，她觉得她可以做到。
　　随着顺利落冰，傅明激动地双手抱拳，直播间前的观众们也疯狂刷起了弹幕。
　　最后一跳，温念觉得有点累了，之前的摔倒打乱了她的节奏，也消耗了她的体力。
　　原本安排的3Lutz是三周跳里除3A外分值最高的，可温念还打算拼一把。
　　把之前失误的分抢回来。
　　于是在3Lutz落冰后她再次起跳接了一个3T。
　　冰刀划过冰面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一抹红色的身影如精灵一般飞过。
　　完美落冰。
　　场上传来了热烈的掌声。
　　最后的连跳耗尽了她几乎全部的力气，导致她之后的旋转完全是靠着肌肉记忆吊着去完成。
　　她在滑完后就跪在了冰面上，太累了，哪怕发育关之后她的体力上升不少，可这场节目体力与脑力的双重消耗让温念几近虚脱。
　　温念在节目的后半程完全忘记自己穿的是双新鞋，也忘记了脚趾的疼痛，应该说，她已经觉得脚不是自己的了。
　　而她在4T摔倒后，连带着把手指上的绷带弄掉了，在之后的比赛中，手指被冻裂留下了血。
　　直播间的粉丝也看到小姑娘手上的伤口。
　　【55555小公主还好吗？是不是手受伤了？】
　　【最后好几个动作提高了难度，真的拼了】
　　【好绝望的表演啊，我看得心都要揪起来了】
　　【听说临时换了新鞋，发生了什么啊？】
　　缓了一会儿，温念慢慢起身，在走到台下后就靠在了傅明肩上。
　　傅明半抱着把小姑娘扶到了等分区。
　　这不能说是一场能让她满意的表演。
　　因为她后半程完全在思考怎么把分数拉回来，而忽略了对节目的演绎。
　　主要还是体力要继续练，她已经在考虑之后让傅明增强体能训练了。
　　温念能感觉到周围人纷纷向她侧目，观众席更有很多来看比赛的中国冰迷齐声向她喊着加油。
　　放在往常她一定会向她们扬起笑容，可现在温念整个人几乎摊在位置上，完全没有精力在乎表情管理。
　　随着大屏亮起，温念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微微抬起。
　　出分了。
　　温念自由滑分数131.7，总分209.53，暂列第一。
　　她是倒数第二个出场的，下一个就是俄罗斯选手丫丫了。
　　在休息区遇到了目前排名第二的白石，她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英语说了句“辛苦了。”
　　温念朝她虚弱地笑了笑。
　　眼神却不自觉看向了转播台。
　　丫丫的自由滑曲目选自《歌剧魅影》。
　　以一个非常完美的4S开场，温念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第一个在女单赛场做出，如今成功率却极低的跳跃，心里暗自苦笑，但还是很用力地给丫丫鼓掌。
　　之后的4T落地时双脚触冰，被扣了执行分。
　　随后除了3A被判存周，其余发挥都非常不错。
　　选手已然表演完毕，接下来就看裁判的了。
　　弹幕在疯狂刷着乞求和踩踩。
　　这一切温念都不知道，她呆呆地抱着轻松熊，下巴枕在小熊脑袋上，任自己思绪放空。
　　脚很痛，钻心的痛。
　　在比赛的时候被忽略的触感此时加倍涌起，温念不自觉把已经惨白的嘴唇咬出了牙印。
　　这一次出分出得格外慢，温念在心里诽腹。
　　时凌云今晚训练了很久，是在俄罗斯选手表演时才进了直播间，发现错过了温念的表演后直接退出来，从微博找到了她的片段。
　　方言自从识到了时凌云的小秘密后，也跟着一起看起了表演。
　　“靠，这看起来摔得好痛。”在看到温念4T摔倒后，方言不禁惊呼。
　　时凌云皱起了眉，从温念最初的几个动作就能看出温念这场的状态并不好。
　　当她触冰时，纤细的胳膊支撑起重量缓缓起身，镜头带到她修长的手指。
　　鲜红的血迹让时凌云不禁按下了暂停。
　　他反复回看确认温念手指确实受伤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昨晚还好好的小姑娘今天在赛场上这样。
　　时凌云表情越发凝重，尤其是想到以温念的个性，接下来的几个动作她绝对会拼了命去完成。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温念在节目完成后跪在冰面上时，连方言都忍不住摇头。
　　这是一场让每个人都十分揪心的表演。
　　虽说运动员在场上都是要拼尽全力，可当真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如此孤注一掷，还是让人心疼。
　　丫丫的分数出来了。
　　时凌云回到了直播间。
　　俄罗斯选手尤利娅·奥尔科娃自由滑总分135.34，总分215.36，排名第一，获得本次大奖赛日本站冠军。
　　而温念获得银牌。
　　弹幕上惯例辱骂ISU，虽然俄罗斯选手在自由滑难度是比温念高，可如果没有短节目水的那几分，温念不一定会输。
　　然而温念却笑得很释怀。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哭，之前每次比赛输了她都会哭，但这次没有。
　　竞技体育永远没有不败的神话，何况今晚丫丫的表现就是在她之上。
　　两人总分差了六分，和裁判、国籍什么都无关。
　　温念输得心服口服。
　　但时凌云却没有温念那么好的心态，他看着屏幕上女孩灿烂的笑容。
　　真奇怪，她明明笑得那么开心，他怎么就那么心疼呢？
　　“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方言的话唤回了时凌云的注意，“异地恋分隔两地担心女友的男朋友。”
　　这话说得很欠揍，可这会儿时凌云却没再反驳。
　　他听完默默低下了头。
　　昨晚他没怎么睡好，脑子里一直是温念。
　　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
　　时凌云闭了闭眼睛，溢出一丝苦笑。
　　承认吧，你爱她爱得要命。
　　比赛虽然结束了，可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温念回到后台，领队跟着一起过来了。
　　罪魁祸首揪出来了。
　　温念不会把今天没得冠军甩锅给鞋子被动手脚，但因此导致她被迫适应新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看了监控，应该是那个韩国选手。”领队拿着平板跟她说。
　　温念抬了抬眼，不算意外。
　　在她进更衣室之前的不过就是一位波兰选手和一位韩国选手，其余几个都在聊天，调一下走廊上的监控便可以明了。
　　关键是如何解决，她等着领队继续。
　　然而只见年轻的领队咬了咬唇：“我让韩国冰协给出解释，他们说会带着人当面道歉，但希望不要公开，也不要…”她说得支支吾吾，“取消她的成绩。”
　　傅明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棒子在做什么白日梦呢？”
　　温念也被气笑了：“我不同意。”她说得很坚决。
　　事情已经做了，道个歉就完事了？万一她没注意真的穿了那双鞋，她的职业生涯就废了！
　　“上报到ISU呗，棒子那边不处罚的话。”傅明插着腰，气势汹汹地讲。
　　领队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个结果不太满意，只是她也没办法做最后决定。
　　“那我先请示一下总教练吧。”
　　傅明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你就在这打呗，有什么问题我们也能知道。”
　　领队拨通了崔雪的电话。
　　把前因后果汇报之后，电话另一边陷入了沉默。
　　“小念没受伤吧？”崔雪的声音响起。
　　没等领队回答，傅明的声音大咧咧响起：“受伤了，差一点职业生涯都废了。”
　　崔雪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假的，不然温念怎么上场。
　　“我这边是觉得，既然最后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的话，是不是还是不要追究比较好，之后大家还要一起比赛的，而且闹到ISU，之后裁判打分的时候也不太好看。”
　　崔雪要管一整个中国花滑队，自然不能仅仅从温念的角度考虑问题。
　　温念和傅明对视了一眼，按照他们对崔雪的了解，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所以罪魁祸首就不用受到任何处罚？那我是不是每次比赛都要做好穿新鞋的准备？”温念冷着脸询问。
　　崔雪似乎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小念啊，你还小，有些事情要以大局为重。”
　　傅明已经气得想直接挂断电话了，被温念制止。
　　“那回去后再给我安排一位助理，我需要确保我的装备安全。”她用的是肯定句。
　　崔雪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好说。”她开口。
　　气氛有些低沉，当领队带着谄媚的韩国冰协领导以及那位罪魁祸首，韩国女单韩善元到她面前时，温念甚至都懒得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的目光很冷，对于韩善元道歉的内容毫不在意，只在最后留下一句：“这次没有得逞很遗憾吧？下次再被我遇到这种事，你就别想滑冰了。”随后凑到她的耳边，“我这人超记仇的，你之后也要小心，自己的冰鞋哦。”
　　说完转身便离开。
　　好歹她也是看过很多韩剧的人，就算做不了什么，放点狠话也是解气的。
　　傅明在一旁叹了口气，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花样滑冰的冰面有多干净，背地里就有多乌烟瘴气。
　　“你如果心情不好的话，之后的表演滑和Gala就别去了？至少好好休息一下。”
　　傅明想了想开口劝说。
　　“没事儿。”温念很快回答。
　　为什么要缺席呢？为了一个烦人精就错过了和那么多好朋友一起玩耍的机会，她才不要。
　　比赛结果公布后，时凌云的手指不自觉又停留在女孩的微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