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米拉的思绪又一次被他打断，她转过身，俯视地上的蓝色眼睛。
　　蓝发男人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身上的烧伤过分的狰狞，可他就和全部的施法者一样，即使在生命攸关的时候，都保持着好奇心。
　　和一个重伤的人这样聊天太残忍了。
　　米拉又一次蹲下身子。
　　“你不要紧吗？”
 
 
第5章 
　　兰斯反应了一瞬间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顺着米拉担忧的目光向下看，是他烧成焦炭的双腿。
　　黑漆漆、硬邦邦、还散发着烧焦的味道。
　　蓝龙沉默。若是人类和他一样的伤势，就算是刚刚沐浴了复生术的魔法之光也绝对无法像他这样问答自如。
　　他现在不能动，身体很僵，虽然意识已经恢复，但感觉并不好。
　　疼痛是现在最明显的感觉。和疼痛相比，其他的感知不值一提。
　　他微隆起眉，思索着该如何回答米拉的问题。
　　不要紧。
　　兰斯想要这样回答。对于巨龙来说，这样的伤害虽然看上去惨烈，却并不致命。
　　现在让他感到苦恼的是，源源不断传来的疼痛，还有因为人形态而丧失的魔力。
　　受伤会影响状态。不止对于人类如此，对于巨龙也是一样的。
　　兰斯颇为苦恼。
　　见他一直不说话的样子，米拉以为他的精力用尽了。
　　复苏术施展之后，会有一个明显的能量递减期。
　　她作为学徒时，曾记录过一组魔能枢纽针对复苏术魔法效果的实验数据。
　　他的表现就像和数据得出的结论一样。先亢奋，然后随着魔法能量被吸收，逐渐变得稳定。
　　他的伤很重。
　　胸口一下大片的烧伤，腰腹，双腿，漆黑一片。
　　兰斯能喘气都是个奇迹。

　　“你要是没力气说话就休息吧。”米拉对他说，“复苏术不能完全代替医生，你会感到疲倦是很正常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既然你也是法师，应该知道，只要复苏术能够唤醒你，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兰斯盯着她。
　　“你呢？”
　　“我？”米拉环顾四周，“我准备布置一下这里，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
　　“这是魔龙的家。”兰斯纠正道。
　　“它现在不在。”米拉说，“这个王国所有人都知道，公主成年之后，将被献祭给魔龙。如果他回来了见不到我，会有一场浩劫。”
　　“所以你是公主？”蓝龙上下打量米拉，“我不知道公主会魔法。”
　　“这不是关键。”
　　蓝龙盯着她：“遮遮掩掩，十分可疑。”
　　“你也一样。”米拉说，“你知道魔龙不在家，躺在他家里，而且受了很严重的伤。你也很可疑。”
　　蓝龙不说话了。
　　这是他家。他只不过是从塔顶坠落。
　　米拉得意起来，不过很快她的沉默下来。
　　对面的蓝发男人是个伤患。
　　“看起来你和我都有苦衷。”米拉放低声音，“不如我们合作吧？相互保守秘密。”
　　蓝龙看着她，眼中闪过疑惑。
　　“我不知道你的秘密。”
　　“我也不知道你的。”米拉说，“这样不是很好吗？现在魔龙不在，我却不得不留在这里。”
　　兰斯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在他的黑龙表兄养好伤回来寻仇之前，他也需要恢复到巅峰。
　　一个人躺在塔底没有人帮助的绝望他已经经历过了，这个自称是“魔龙新娘”的女孩救了她，这是事实。
　　她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
　　“我就当你同意了。”米拉重新站了起来，轻声感慨了一句，“还好有你。兰斯？兰斯对吧。”
　　“对。”蓝龙无奈。
　　他有些被这个闯入他家的女孩拿捏了。
　　“暂时这样吧。”米拉露出笑容，“同居愉快。”
　　她原本以为代替公主献祭魔龙会是又一件危险的事情。可现在看来似乎还不错，命运眷顾了她，魔龙现在不在家，她有了暂时安全的居所。
　　国王给公主准备的嫁妆足够她在这里富足的生活很久，而且进入高塔的第一天，她便在塔底捡到一个新朋友。
　　她很容易感到满足。
　　米拉环视周围。塔的底层黑漆漆的。
　　她施展的小戏法照亮了一小片空间。但更多的地方依然是漆黑的。
　　高塔有它独特的魔法，使得它的内部空间比外在看上去大许多。这是十分困难的空间术，只有高塔法师才有能力施展。
　　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米拉轻轻用手背拍拍脸蛋，她要趁天黑之前弄出今天晚上睡觉的地方。
　　年轻的法师回头看躺在地上的蓝发男人。
　　也不能让她的新朋友继续躺在地上了。
　　虽然他有点一根筋，但他毕竟是个病患。
　　米拉拽拽身上的婚纱，呼出一口气。
　　她走出高塔，穿过堆满动物骨骼的空地，从堆得像山一样高的嫁妆堆里找到了她的旧箱子。
　　米拉躲在无人的地方换回自己的衣服。她将那套华美的婚纱收起。
　　摆在箱子里的裙子闪闪发光。米拉伸手抚摸昂贵的布料，她很喜欢这件漂亮的裙子。但那是公主的，是魔龙新娘的，不是米拉的。
　　她合上了箱子，抬头望着山一样高的嫁妆。
　　“开始干活。”
　　米拉的动作很利索，她一直是个勤奋能干的魔法学徒。
　　太阳下山之前，她已经在塔底搭建好了临时的住处。
　　米拉足足从嫁妆堆里找到四床厚厚床垫。将它们两两摞在一起，就是一张舒适的床铺。
　　因为媒介水晶只剩下三块，她不敢用魔法，只能自己来回跑着搬东西。
　　拿不动的重物就一点点挪移，反正这里是魔龙的高塔，除了兰斯那样的人，其他人不会来这里，也不会有人看到她现在狼狈的样子。
　　弄好床铺和临时的置物桌后，米拉躺在垫子上喘气。
　　法师都是缺乏锻炼的，这可不是刻板印象。她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垫子里，疲惫到一动都不想动。
　　少女侧过头静静看着地上的神秘男人。
　　他睡着了。复苏术能够带给他的精力有限。
　　地上的男人大大咧咧地躺着，狰狞的伤口让人不忍直视。
　　米拉叹了口气，撑着爬了起来，从灰色魔法袍的口袋里取出另一块魔法水晶。
　　少女抚摸水晶光滑的表面，兰斯和那些可以挪移的货物不一样。
　　他是个病人。
　　“便宜你了。”米拉低声嘟囔一句，“我都快没有媒介了。”
　　漂浮术托举起兰斯的身体，轻轻将他放在女孩的床铺上。
 
 
第6章 
　　兰斯现在的状态十分的奇怪。
　　他的身体虚弱疲倦，意识却依然清醒，
　　他能够感受到漂浮术托举起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他挪动到柔软的垫子上。
　　兰斯知道是闯入高塔的女孩做的。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她。可他的眼皮太过沉重，一点都抬不起来。
　　这女孩想要住在高塔里。兰斯其实不太想答应。
　　他喜欢一个人住，喜欢安静。
　　她是献祭给魔龙的新娘。严格来说，这和他关系不大。
　　他已经提醒过她了，魔龙不喜欢充满求知欲的少女，他比较俗气，喜欢热辣性感的魅魔。
　　可她没有离开的打算。
　　蓝龙没法赶她出去。米拉救了他，现在他还躺在她带来的床垫上，
　　垫子很柔软，散发着熏香的味道。他在冷硬的塔底躺了一周，阴潮的霉味时时刻刻折磨着巨龙的感知。
　　米拉的到来驱散了这一切。
　　兰斯在心底叹气。他真的不想和其他人一起住。
　　巨龙都是独行侠。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那头龙愿意将自己的家分享给其他人。
　　他听到她说快没有媒介了。对于人类法师来说，施法媒介是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他能送她媒介，是不是能和她谈条件，要她不要住在这里？
　　高塔的储藏室里应该有不少东西适合做施法的媒介。
　　等他状态好一些，就带米拉选一个，如果她觉得一个不够，两个三个也没问题。
　　现在他有些舍不得她带来的垫子。现在他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米拉看到蓝发男人皱起眉头，她的视线移动到他的双腿上，脸上流露出不忍。
　　除了复苏术，她还需要做些什么。
　　魔法不能完全替代医生，可高塔里没有能用来消毒的东西。
　　米拉举起从嫁妆里找到的样式华丽的装饰烛台，用小戏法点燃了蜡烛，她将它放置在桌子上，当做油灯使用。
　　国王准备的嫁妆十分华丽，但真正日常使用的却不多。
　　米拉需要消毒的酒精，需要纱布，需要烧伤药膏。嫁妆里不可能有这些东西。
　　有银盘子和银刀具，却没有能够把食物弄熟的炊具，没有能生火的炉子，也没有食物。
　　好在她有钱。国王给了她不少金子，让她能在集市上购买到需要的东西。
　　被送亲队伍送到这里前，米拉认真记下了来时的路。
　　下山后往东走大概三个小时，有一个小镇。
　　镇子不大，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集市，米拉并不担心。
　　她从灰色魔法袍里口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纸与笔。
　　她要盘点嫁妆里能用的东西，写出她还需要什么些什么东西。
　　带来的干粮还够吃两天。在那之前，她需要解决食物的问题。
　　兰斯需要的药品也很重要。
　　食宿解决后，她需要制作魔法阵的材料。没有人知道魔龙什么时候会回到这里，她必须早做打算。
　　蜡烛的火焰闪烁几下，烛光下的影子跟着晃动。
　　米拉抬起头，环顾四周，除去被光源照亮的一小片地方，塔的底层依然漆黑一片。
　　烛火摇晃，影子颤抖，她独自一人，突然感觉害怕。
　　米拉深吸一口气，压下从心底生出的一丝恐惧。
　　她放下笔，将小本子重新放回口袋。
　　解决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它。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媒介水晶，握住了金属制的烛台。
　　她要探索一下塔底。只有弄清楚这里的情况，她才不会感到害怕。否则她今天晚上一定没法好好睡觉。
　　明天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她必须好好休息。
　　米拉壮着胆子，往被漆黑笼罩的地方走。
　　越是感到的恐惧的时候，越容易胡思乱想。
　　传言说魔龙的塔里养着吃人肉的地狱犬。
　　米拉不相信这些传言。研究证明，巨龙是非常典型的独居生物，他们不喜欢和人分享居所，除了储备粮，他们不圈养其他宠物。
　　可那些传言绘声绘色，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它们一个又一个从脑子里冒出来。
　　除了地狱三头犬，关于魔龙的传言还有很多。
　　比如他喜欢吃人类女孩，会从母亲的怀里抢刚出生的婴儿。他开心的时候会烧房子庆祝，生气的时候会吃掉一整个村子的人。
　　他会从人们身上取下一部分当做纪念品，放在瓶子里欣赏。
　　总之，和龙有关的传言各种各样，没有一个是好的。
　　米拉看到了塔前空地上堆砌的骨骼。灰白的骨骼周围飞舞的蚊虫，但实际上，那些并不是人类的骨骼。
　　关于魔龙吃人的事情，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法师是最严谨的存在。他们讲究证据。
　　米拉不知道这算不算心里安慰，但是在这只有一个人的恐怖高塔中，她只能这样给自己带来一点勇气。
　　举着烛台缓慢往前，随着光源一点点照亮塔底，她发现，高塔的内部依然是一个环形的圆，中间是空旷的空地，周围是一个又一个锁闭的房间。
　　米拉来到一扇门前，她试图开门，伸出的手却被柔和的魔法能量制止。
　　柔和？米拉露出疑惑的神情。这个世界的魔法剧烈又暴躁，完全不会有如此亲切的表现。
　　她很快就想到了答案。这座塔最初的主人，是强大高塔法师，他们操控魔法就像是人类需要喝水一样自然。
　　米拉露出一丝羡慕。她还没办法这样操控魔法。
　　这扇门打不开，米拉将注意转移到隔壁的门上。
　　与之前一扇不同，面前的这扇门上的魔法波动明显要弱上不少，像是数百年都没有人重现加固。
　　米拉伸手摸出水晶，吟诵几句咒语。
　　水晶骤然发出光亮，周围的魔法能量像是湍急的流水一样朝着水晶涌来。
　　经过水晶的调和，转变成为较为柔和友好的力量回馈给米拉。
　　吧嗒……
　　门被打开了。
　　米拉呼出一口气，她收起水晶，推开了面前的门。
 
 
第7章 
　　在漆黑无比的高塔中，推开任何一闪门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米拉攥紧手中的宝石，她默背着守护术的咒语，确保自己能够在遇到危险的瞬间套上这个保护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