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源想起那个德国翻译的兼职工作，那个不需要去外面可以长期做下来。不过上次那份文稿翻译的尾款还没给，编辑承诺说审核过后一个月给钱。
　　他现在倒也不急，问问他还有没有稿子可接。他说有一份，程源大喜，虽然那只手最好不要动，但是一只手也能打字。当即接下了那份工作，这几天在家里专心翻译。
　　正在这时候，程源外婆打电话说要过来看看。家里出事后，亲戚都被盘问过，关系都有点冷落，只有外婆对他一直甚是关心。
　　程源不想让外婆关心，可是他现在住这房子，手又受了伤，没办法不让她担心，程源只好请求许迟迟的帮助。
　　“明天我外婆过来。”
　　“明天吗？什么时候？”
　　“上午十点。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接她吧。”如果外婆知道他有个女朋友一起同居，说不定会放心点。
　　“真的吗？”许迟迟很高兴，“我一定去。”
　　“待会儿我给我外婆电话。”
　　“嗯。”
　　能够接待他的亲人，许迟迟真的很高兴的。甚至有种媳妇要见婆婆的感觉，别提多么期待了。早上一起来，她把自己好好打扮了一顿，到了九点正好能和程源一起出门。
　　“外婆。”
　　火车站人来人往，许迟迟还没看清楚是哪个老人家时，程源已经出声了。
　　“源源。”
　　源源？许迟迟听到这个名字一乐。
　　“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
　　“不用我自己能拿。”程源看起来很年轻，格外有精神，想帮她拿东西她都不让。“哎哟，你手怎么受伤了？”
　　“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他外婆知道他喜欢打篮球。
　　“严重吗？怎么就受了这样的伤？”外婆有点怀疑似的。
　　“不严重，过几天就好。”
　　“是啊是啊，医生说不严重的，您别担心了。”许迟迟插嘴，程源外婆才发现程源旁边站了一位姑娘。
　　“这位是？”
　　“你好，婆婆，我叫许迟迟。”许迟迟估计的打招呼。
　　程源的外婆估计猜到了，点点头，“你好。”
　　“我帮您拿，回去再说。”
　　三个人一起出了火车站，聊着家常。
　　“放暑假我让你来我这里，你又不来。”程源外婆叨念。
　　“我有事。”
　　“散散心也好。”
　　“我挺好的，不用散心。”
　　程源外婆叹口气，又看了一眼他包扎的纱布，显然是很担心这个倔强的外孙。气氛有点尴尬，许迟迟试图挑起话题，“对了，婆婆，您来过这里吗？这里很好玩呢！”
　　“我妈都嫁到这里了，她能没来过这里？”程源看了她一眼说。
　　许迟迟尴尬得没出声。
　　程源外婆立刻就解围了，“来过，不过很少，离我们那太远了。”
　　程源外婆还挺让人亲近。
　　“那这次来我陪你好好逛逛啊。”许迟迟接口。
　　“好啊。”
　　火车站人很多，十分嘈杂。两人排队等计程车，许迟迟又开口，“婆婆，火车上累吗，我去给您买瓶水。”
　　“不用客气了，小姑娘。”
　　“要的要的。”许迟迟咚咚咚就去买水了，还给程源带了一瓶。
　　排了许久，三人终于坐上计程车。因为热司机关上窗户开了空调，里面有种非常难闻的气味，许迟迟和程源习惯了还好，可程源婆婆却很不适应似的。
　　程源说：“麻烦您，把空调关了，我开窗户，我外婆晕车。”
　　“年轻人，这么大热天关空调不要热死人。”
　　程源皱起眉头，刚准备说话，许迟迟接过：“师傅，就一会儿，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的。老人家身体不舒服，您体谅体谅。待会儿吐您车上也不好啊。”
　　也许是她声音软萌软萌的，司机关了空调。
　　许迟迟高兴地说：“谢谢了。”
 
 
第十一章 
　　火车站离学校还挺近，半个小时就到了。程源看外婆不对，像是很难受，许迟迟赶紧扶她下了车。
　　“外婆，您没事吧？”程源问。
　　程源外婆摇摇头，吐了一股酸水出来。
　　许迟迟赶忙给她拿着包和水，顺便递纸巾给她。
　　“好些了吗？”她拍着背问。
　　“嗯，好多了。”程源外婆点点头。
　　她没吃什么东西，也没吐出什么。但是这样呕一下人的确舒服多了。
　　她接过纸巾说：“太麻烦你了。”
　　许迟迟慌忙说：“没事没事。”
　　三个人在旁边歇了一歇，带程源外婆恢复了才往他们住的地方走。期间程源都在和他外婆聊天，许迟迟注意到程源因为外婆走得慢，故意放慢了脚步，他其实真挺孝顺的。
　　走了几分钟，到了出租屋。
　　程源外婆边打量着边说：“你们就住这？”
　　“对啊。”许迟迟给她倒水，家里已经预先买了一些水果，这时候正好洗净拿出来吃。
　　程源外婆到处转了一下，这房子的确太小了。现在乡下都是一栋一栋的楼房，又开阔又通风。而这里阴暗逼仄，老旧斑驳，她沉沉叹了一口气，朝着刚刚去开空调的程源，“可怜你了。”
　　程源没说话，许迟迟却心中一动。

　　程源外婆叹气，程源父亲被抓，家里很多人都被查了，人心惶惶。又临着孙媳妇正好生孩子，她实在走不开，听说东西全被封了，只能托人给他带点钱急用。
　　之前也说过让他来她那里来冷静一段时间，他却说还要上课，不肯来。她也就没办法。断断续续的她居然到现在才来。
　　“没事。”程源又开始，扶着外婆坐下。
　　许迟迟刚忙端着洗好的提子出来，“来，婆婆，吃提子，今天早上买的很新鲜。”
　　“别客气，你也坐。”
　　许迟迟笑笑也坐下来。
　　“你爸妈怎么样了？你去看过他们了吗？”
　　“嗯，还好。”程源说。
　　“怎么就这么冲动呢？都当官了就算穷一点也别贪啊。”
　　许迟迟注意到，程源张了张口，又没说话。
　　许迟迟赶紧招呼，“婆婆，吃提子。”
　　程源外婆点点头。
　　程源看她，“你今天下午不是有事吗？”
　　许迟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想让她听到他和他外婆的谈话，点了点头笑着说：“是有事。不过现在都快中午了，我下午才走呢，我去给你们做饭。”
　　油烟味滋滋渣渣的，许迟迟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不久，程源婆婆就进来了，“让你一个人做饭真对不住，我来帮你。”
　　许迟迟连忙招呼，“怎么会呢，这是我的本分啊。婆婆您别动，我来我来。”许迟迟想去抢，奈何没抢过，老人家力气比她还大。
　　“没事，洗点菜算什么。又不是没洗过。快去吧，菜都要烧起来了。”
　　程源外婆捋起袖子显得很老练，许迟迟也就只好再回去炒菜了。
　　这厨房非常狭小，还很热，如果不是外间还开着空调，两人早就汗涔涔了。程源外婆说：“辛苦你了。”这个时候还有女孩子肯陪一无所有的程源吃苦，她倒是没想到。
　　“没事没事，这里很热，婆婆您出去歇着吧。”许迟迟以为她是说这里热。
　　“你都没事，我怎么会有事，我在家都不开空调的。乡下凉快。”
　　“真的，下次我也去看看。”
　　“欢迎你来。”顿了顿，程源外婆说：“程源就那个脾气，你别介意。”
　　许迟迟没想到她会和她说这些，虽然极力隐藏了，但是程源外婆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譬如全程他们之间都很少说话。
　　不过以她的常理来看，她只觉得他们应该是在她来之前吵架了。
　　许迟迟摇摇头说：“我怎么会介意呢，他又没什么。”
　　外婆笑笑，她倒觉得许迟迟是个好女孩，“大概是他父亲出了事，他脾气暴躁点了，你多担待。”
　　许迟迟点点头，“您放心。”
　　程源的保证不能让她放心，这个女孩的保证却让她真的放心了。
　　程源外婆看她炒菜动作还蛮熟练的，问：“你在家里也常做事吧？”
　　许迟迟笑：“也没有，但是我家的规矩是谁想吃谁负责。轮流做菜和洗碗的。”
　　“真不错。”
　　吃完午饭，待到了一点，许迟迟就借故走了，留着程源陪她。直到在一家商场呆到了傍晚，她才又买了许许多多水果和菜回来。
　　回来就接着做晚饭，既然他不想她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她也就不去问。这次程源外婆也不再提程源父亲的事了，只一个劲提程源小时候的事。
　　譬如他第一次去他外婆那，跟那些野孩子去抓知了，结果摔了一跤，掉到水里差点死了。
　　又譬如他十岁就有小女孩暗恋他，跟在他后面不走。那些大人就取笑他说他想娶媳妇，他就脸红了说，谁想娶媳妇。
　　等等等等。
　　许迟迟听得直咯咯笑，反而和程源外婆聊得十分熟络。但程源好像连这个也不愿意让她听，阻止了话题，可是他外婆过几分钟又把话题绕回来了，简直不给他面子。
　　许迟迟一直在看她们的祖孙两的“好戏”。
　　可惜到了晚上九点，老人家每天睡觉的生物钟到了，已经撑不住了。
　　许迟迟给程源外婆介绍了浴室在哪，趁她洗澡的时候连忙给她铺好床。这里两室一厅，她把自己的房间让婆婆睡，去和程源一起睡。
　　但是程源外婆洗完澡却回来，租两室一厅她理解，程源说了当时急着找地方落脚，随便租的，“可是你们俩怎么会分开睡？这里一张床，那里一张床？”这床铺和旁边的日用品显然是常住的样子。
　　许迟迟铺着床的手都愣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程源却轻描淡写地说：“她晚上说梦话，吵得我睡不着。”
　　许迟迟只好起身尴尬的笑，点头：“是啊，是啊。”
　　程源外婆恍然，看着许迟迟，好像在说，你这个小姑娘原来也是有缺点的。
　　许迟迟无地自容。
　　外婆关门睡了，许迟迟到程源房间。其实说到底，她得感谢程源外婆来呢，不然她跟程源这样坐下来说说笑笑的机会都没有。刚刚听了他那么多趣事，她觉得自己好像又了解了他的更多方面。
　　不过刚刚，他说她说梦话，她还是很纳闷的。
　　程源在那铺床，许迟迟问：“你听过我说梦话吗？”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梦话，从她懂事起就是一个人住的，宿舍也没住多久，还真的从来没跟她说过。
　　“我怎么知道？”程源从衣柜里再拿出来一个枕头。
　　许迟迟郁闷。
　　晚上关了灯，两人睡觉。
　　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不做什么事就光躺在一起来，不知为何许迟迟心里有点激动无法平静，难以述说的感觉，听着他的呼吸声，数着他的呼吸声。
　　月光打进窗口，好安静好安静。
　　她试图挑起话题，“程源，你外婆多少岁了？”
　　“七十六了。”程源侧着身背对着她，显然也没睡。
　　许迟迟偷偷地转过身看着他。他睡觉都穿着已经白T恤，外面的灯光从窗口打进来，她就打量他的头发，他的脖子，他的肩胛骨，他的背。
　　“是吗？看起来真有精神。你妈妈是她唯一的女儿吗？”
　　“不是，老三。”
　　“哇，你妈家里多少人啊？”
　　“六个。”
　　“真多。”许迟迟赞叹。
　　“那年代不就那样吗？”程源说。
　　“没啊，我外婆就我妈和我舅舅一儿一女。”
　　程源又不吭声了。
　　许迟迟撇撇嘴，“程源，你租房的钱是你外婆给的吗？”
　　“嗯。”
　　“那她肯定很疼你。从老人家手的钱都是存着养老的。”
　　也许这话说到他心头上了，他突然不再回应她，背对着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许迟迟也有点后悔自己唐突了，找不到别的话题了，只能渐渐地睡过去。
 
 
第十二章 
　　第二天许迟迟本来想早点起来的，但是她的生活习惯让她觉得七点左右就已经蛮早了。没想到程源外婆五点就起床了，而程源六点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