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禾公主来得不巧,殿下方才去了洗尘池沐浴。公主想来也是知晓殿下的规矩的,非是洗尘池……便就是连洗尘院也从来容不得外人进入,饶是宫内侍婢都不敢违旨踏入一步。
“殿下此番……可是从洗尘池归来。”
穗禾沉闷的语气硬是生生的将疑问变成了肯定。
而凤眼微眯,旭凤出自礼貌的嗯了一声。
随即转向了飞絮,他道:“热水可有备好?”
“回殿下,按照绾绾姑娘的交代,热水和所需药材俱已备齐,现皆置于殿下寝苑。”
“很好。”往着里面走的脚步突然顿住,旭凤仿佛是才想起来一般的回头看向了那始终立于一旁,面色已是褪白的穗禾。
“我还有事,你自便就好。”
既是主子回来了,了听和飞絮朝着穗禾行有一礼,然后也就直接随旭凤而去,甚至是连殿门都顺手关了起来。
最后,在这里……在门外,徒留下了一脸难堪的穗禾。
手慢慢收紧直至颤抖握拳,穗禾偏头。印入她眼帘的,正是这迟金苑中种有的一株凤凰树下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木制秋千。
“殿下,依姨母之言,切忌玩物丧志啊。”
穗禾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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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绾绾活了二百多年,端可以说得上是活得玲珑剔透潇潇洒洒,她身处凡间俗世随缘而行随遇而安,对于外物,她不求,不累,不愁,不执着……与那碌碌之芸芸众生相比,绾绾则似乎更像是了个虔诚的教徒,她守着本性心无旁骛,是以绾绾从未如此被杂念纠缠折磨过。所谓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她思的,自然只能是旭凤。
坐在秋千上,女孩子随之轻轻的晃。
“如若真是对我无意,你又何必这般烦扰。”
“……”
“以你的性子,不是应该当断则断吗?”
“……”
任由着旭凤言词剖白,绾绾却始终没有回应。低着头,她长长的发丝顺势滑落于脸颊边。那纤弱倩影虽看起来还是气定神闲,但不能忽略的是自从旭凤出声以来,绾绾那原是藏在了袖中的两只白嫩小手……它搓捻着布料的动作已经和她混乱的心跳频率同步了。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白日里于洗尘池中的那个吻。
凤凰树下,旭凤负手而立,自顾自道:“穷奇复出作乱,父帝命我去魔界巡查,明日便走。此去若是不顺,必定经年……你同我一道,可好?”
闻言,绾绾这才是肯抬起脑袋看向了旭凤。颇是惊讶,女孩子一双大大的杏眼如猫儿一般瞪得滚圆滚圆:“我?我不过一介凡人,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去了便就是你的拖油瓶。”
“呵,我乐意拖着谁人能管。我都不嫌麻烦,你又为何如此轻看了自己?可权当是去与我开开眼界,游玩一番罢了。”旭凤轻笑一声,凤眸略带深意,“绾绾,你只需跟在我身边,届时待我收复了穷奇……是去是留,你自可随心顺意。”
“我旭凤,绝不横加干涉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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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飞絮、了听按规前来太宸苑侍奉,恰在院中,便就看到他们家的殿下屈着一膝坐于凤凰树下,而枕在他腿上睡得香甜的,正是栖梧宫中的那位娇客。
抬起的凤眸之中毫无朦胧睡意,一瞧便知他定是整夜未眠。
竖起一根手指,旭凤将其贴上了唇畔。
二人当即了然,弓着身子,飞絮、了听行了一礼,无声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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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交界 忘川河边
白胡子老翁执着船棹,招呼着喊道:“这位公子还有姑娘,可是要摆渡?”
“正是,麻烦老人家了。”
“两位小心,稳住脚下,老夫这就可要开船喽!”
作者有话要说:
旭凤和绾绾:在溺水的边缘作死试探~
魔界副本开启!!!
第14章 初至魔界
天魔之界,有河忘川。
“为何这忘川河与传闻之中不尽相同?”
正如旭凤所言,仿佛真的就只当是陪他出来游玩这一番罢了,此时此刻,难得显现出了几分孩子心性的绾绾微是向着船外探过身子。于说话间,她纤细如葱的手指叫忘川河上的一道飘浮绿光盈盈穿过,一霎时,就像是只受了惊的小兔一般,绾绾猛地就往回缩了缩柔荑。但随后搓捻着温热指尖,女孩子又觉其上被触碰的地方是毫无异感,颇有些疑惑和好奇,眨巴眨巴大眼睛,绾绾不禁心有依赖的偏头望向了旭凤。
然而垂眸的旭凤却没有立即应答,他面色一如往常,眉眼之间仍是带着那抹令人心安的淡定从容。牵过绾绾置于膝上的小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男人带着厚茧的指腹似只是顺势般的滑过了女孩子凝脂皓腕上所系着的那一截艳红色的姻缘绳。
“既是传闻,自然有真有假,如今能亲眼一见这忘川之景,那岂不是比听多少的以讹传讹都要来得实在。”
绾绾杏眼弯弯,酒窝甜甜:“我原还真以为忘川应如书中所记的那般,河水皆呈血黄之色,里面也尽是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此外更有蛇虫满布,腥风扑面。我还看过月下仙人所著的姻缘话本,那里头也曾有写到过一对痴男怨女,其生被世俗所拖累不得圆满,二人便约定了来世相见要再续前缘。姑娘与公子相继自戕而亡,为了来生不忘心中所爱,便双双跳入了这忘川河中。一入忘川河,随污浊波涛而起伏,为毒蛇毒虫所啃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可虽是千年煎熬,然二人心念似金始终不变,遂最后转世投胎,公子与姑娘终成连理……这个故事描写得绘声绘色,尤其是公子与姑娘于忘川河中千年相守相伴,犹如仙人亲眼所见,所以我当想,忘川就该是一副恐怖模样才对,却未曾料到,此处的景色竟也还能如此别致。”
“叔父所作的情爱话本不过就是胡……”
旭凤本是欲说月下仙人的那些什么你侬我侬腻腻歪歪的故事其实大多就都是他胡乱编造出来的而已,叫绾绾不要当真。但转念一想,情爱之事乃需循序渐进,尤其是对待绾绾这样头脑分外清醒的姑娘而言。正如月下仙人所传授的经验,姑娘家多是重情,喜爱之心的起初也通常是源于了感激和感动,而这两点,他旭凤如今却只是占了其中之一。所以如若平日里她能够多去瞧瞧那些故事,说不定哪一天女孩子的头脑里灵光一闪,肯是放任情动了,那便就是到了她要意图去尝试情爱滋味儿的时候了。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仿佛是在掩饰什么一般的把手握成拳置于了唇边,旭凤轻咳一声。眸中带光,他接着又道:“叔父的话本其实偶尔拿来瞧瞧也不错,总会比我书房中那些枯燥难懂的兵法要来的精彩有趣得多。”
执着浆,头戴纱笠的老者也在此时用着他略带哑声的嗓音缓缓道来:“话本之中也并非全然编造,姑娘可别看这水面点点绿光状如萤火,但这忘川河下确有无数冤魂恶鬼,也自是吞没了无数的男欢女爱。老夫犹还记得万年前这里曾来过一位女子,向老夫讨要了一捧忘川之水,当时,从岸上紧跟着她而来的一位锦衣公子是急急忙忙的将那女子手上的水打翻在地,二人一番争执,那女子神情凄苦,竟是纵身跃起欲要跳入忘川,公子万分急切,发了疯似的将她给拦了回来,之后两人便齐齐消失再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这忘川之下是否是已经有了他们的位置了……唉,忘川忘川,回首相望已成川啊。”
被旭凤捉在掌心的小手微动,绾绾捻住了他袖口的一角锦缎。
“回首相望已成川……敢问船家,此望字究竟是何望字?”
既有忘川之名,那也合该是回首相忘,而非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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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 卞城
“找寻穷奇之事暂且不急,既已到了魔界,今日我便陪你四处逛逛。这里并无白夜之分,所以若是累了就开口,到时咱们去寻个落脚之处便是。另外,此间可不比仙界和人界,你千万是要跟紧了我,不然一旦落了单,就你这般细皮嫩肉的,可保不准会被哪个青面獠牙的妖魔给看上,捉回去生吞活剥了。”
“……既然我如此累赘,你又何必偏要带我前来。”说着,绾绾就要去抽她依旧是被旭凤握在了手心的腕子。她语气虽说还是温温软软甜甜糯糯,但偏过的小脸儿上却还是透露出了几丝的委屈巴巴。绾绾生性纯善,所以惯来是不愿给人增添麻烦,而旭凤此言,偏又让她觉得她自己就是他的大**麻烦了一样。
可思维完全没在同一条线上,听闻绾绾这般似乎是略带着娇嗔赌气意味的言词,旭凤倒是一挑剑眉,新奇的轻笑道:“现在还学会跟我发脾气了?”
“我……我哪有跟你发脾气。”
“你看,你这脸上可不就是写着……”轻轻掐上了女孩子的下巴,旭凤将绾绾故意偏过去的脑袋瓜给硬是朝着他的方向给转了回来,但话还没有说完,旭凤便没了下文。
旭凤知道,魔界中人皆都随心所欲,所以性格往往是会更加热辣外向,而正因为如此,所以旭凤才是将他此时此刻所有的悸动都归咎于了魔界之故。旭凤想,他们这些大多视羞耻为无物的妖魔所共居的此处地界……似乎是连带着那飘浮的空气里头都存有着一种十分放肆且露**骨的蛮横分子,而这种分子的入侵性极强,叫他一不小心就中了招。
他有了男人对女人的渴望。
渴望接吻以及触碰。
如是在洗尘池那般,旭凤有些蠢蠢欲动。
旭凤从未见过绾绾穿黑,然而此时的她所身着着的这魔界黑色的锦袍煞是好看,更衬美人纤弱娇柔玉骨冰肌,尤其是那双如是坠了星星在其中的双眼,旭凤很想问问她,她是不是寻到了什么仙法秘术,将他兄长所理的那些星宿银河都偷偷藏进了她自己的眼瞳。
而因着旭凤的动作和力度只能是微微仰着头,绾绾杏眸之中除了他竟是再映不出别物,仿佛这天大地大的,就光是只存在于了女孩子眼中的那个旭凤,他便已然是活的尽致淋漓。
“哎,这位魔爷,买条尾巴吧!都是新鲜货,装上准保叫人看不出真身!”
差点儿是又要被鬼给迷住了心窍,被人突兀打断了暧昧的旭凤猛然回神。
有些尴尬而不知所措,他舔舔薄唇,嗓音略是微哑:“……可有兔子耳朵?”
他记得,在凡间时绾绾一向都是很偏爱她那只断了腿的蠢兔子来着。
“有的有的,魔爷您还真是好眼光,这兔耳朵可是根据那广寒宫玉兔的耳朵变幻的!”
“呵,我竟不知,旭凤何时还有如此童心了。”
这声音温柔有加,闻之甚是动听。
“夜神殿下?”
“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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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色的薄唇轻轻柔柔贴上了嘴角,辗转啄吻后随即又复而是将那还正在微微颤抖着的半瓣娇唇含入口中。舌尖所浅显触及的甜蜜似曾相识,叫此时所有的激动与悸动都片刻不得停顿喘息。肌肉绷紧的手臂处所攀附着的嫩白柔荑猛然收紧,其上泛着珠润色的指甲偶有稍重的划过肌理伤疤只叫人感觉既痛又麻,但这于男子汉而言的小小疼楚也不过泛起了尔尔,何惶是能掩得过内心那几近快要满涨的饕餮餍足与销魂蚀骨。
——旭凤!
嗯,我在。
——旭凤,疼!
我知道。
——旭凤!
脑中焰火于瞬间崩裂。
惊醒,旭凤猛然睁开眼睛。入目之处,仍是那半片未被放下的黑色床帏。
他做了春梦。
没错,他旭凤……堂堂九重天界孤勇无双的火神殿下!千百年来的头一次!做了春梦!
这魔界果然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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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神殿下,早上好。”
才出了门,便见院中的木桌边,润玉正温水泡茶,而他的身前也已是备上了诸多吃食。
比起那日水潭之边惊鸿一瞥所见的清冷白袍仙人,此时依着习俗而换上了魔界暗黑服饰的润玉倒也是丝毫未减其温润之气。
“初至魔界,不知绾绾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行至木桌前,绾绾伸手接过了润玉递过来的温热瓷杯。微勾唇角,她点头应道:“开始时确睡不太安稳,不过后来大抵也是真累了吧,不知不觉的脑子就混沌一片了,多谢大殿下关心。”
润玉笑笑,犹为君子。
“绾绾姑娘对旭凤是直呼其名,可到了润玉这里却偏要以着殿下殿下的称呼,按理我与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更何况如今既身在魔界,那也就无需再讲究天上的那些虚礼了,所以姑娘唤我润玉便好。此支珠钗乃是姑娘上次被魇兽所惊后摔落于水潭之中的。只是润玉当值夜神,披星挂月日夜颠倒的总也不好打扰姑娘……如今有机会,便就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