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你保证,”女人站在楼梯上,转头看他,“杀了我,你会后悔。”
楼道上的灯光照亮了她的眼神,的确是在诉说事实。
孔时雨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女人走下了楼,这才反应过来——
他,是被偷家了?
第20章
门关上了,出租开动,七夜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往前倾去,头靠在了手上。
“客人,你还好吧?”司机问道。
“嗯。”七夜好不容易发出一个语气词,浑身颤抖。
迪拜的网友说这里是在做黑色业务的地方,本打算直接去侦探所,走到楼梯上觉得气不过昨天被闯进家里,就如法炮制了这么一出。说真的,她都做好了会发生什么的准备。但既然这个人会为了甚尔找到她,她也抱着对方并不是坏人的想法。
太好了,活着出来了,这就是胜利的第一步。
七夜深吸了口气,这几天调整好心情,在休息的周日——
再次看到这女人,孔时雨倒也不意外。
面包本准备扔掉的,第二天早上还是拿来吃了,配上咖啡,味道很不错,出炉后立刻吃的口感肯定更好。他或许会考虑去她店里买送给贵客的礼物。
“听说你也接普通人的委托,只要钱够。”女人这次带来了甜品,孔时雨也给她倒了杯茶。
“也不是什么都接。”孔时雨说道,坐在了她对面。
女人端着茶,不打算喝:“找失踪人口,接吗?”
“……难度很大。”孔时雨说道:“要是失踪了,我建议你报警。”
“我当然去问过了。”七夜看着孔时雨的眼睛:“他们说失踪人口里没有禅院甚尔的名字,死亡名单里也没有。”
孔时雨忍不住笑了出来。真的假的,她竟然还去警局了,这不是更可怕了嘛。
“所以要多少钱,你才能告诉我禅院甚尔在哪里?”女人完全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孔时雨在心里叹了口气,方要点烟,被叫住。
“我不喜欢烟味。”
他只好将烟扔到桌上:“禅院是我的合作伙伴,擅自向陌生人透露他的信息,违反我的职业操守。就算你让五条家的来问也一样。”
女人,他果然就不该插手涉及女人的事。头一回想着替禅院解决工作外的烦恼,转眼就被偷家,还缠着他要信息,这好吗,这不好。果然他还是不应该和禅院扯上关系,虽说他死后肯定会和他一样掉进地狱里。
七夜愣了一下,五条悟还真有在打听,是个好孩子。
“是么,”她说道,“但我不是陌生人。”
“哈哈,”孔时雨笑道,“不是陌生人,难不成你还是他的亲人?”
“是啊,我是他的姐姐。”
孔时雨这回真的笑了出来:“喂喂,别瞎说了。”
“我没瞎说。”七夜也笑了:“我的母亲改嫁给了他的父亲,所以我算是他的姐姐,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笑容僵在了孔时雨的脸上。
“……你姓七夜。”
“我和我生父姓,我母亲改姓了禅院。本来我会改成祖母的姓,但祖母突然离世了。既然你调查了我就该清楚吧,我绝非陌生人,想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哪里,是需要如此警惕的事吗?”
若说这是本漫画,孔时雨的眼睛里肯定会出现表示眩晕的线圈。
不是吧,她是禅院的姐姐?!这女人若是在撒谎,功力也太高了,因为他完全看不出来分毫很久。
“……你和禅院多久没联系了。”孔时雨问道。
第一次见到禅院甚尔的时候,禅院就离开了家,算来也有——
“七年。”七夜露出一个苦笑:“我离开禅院家去海外后,就没了联系,明明给他写了很多信,还有寄钱回来,他却从来没回过我……”
突然,孔时雨回忆起来了,自己读过的几封信,用的基本都是敬语。当时他已先入为主,就直接忽视了细节。虽说也有“爱”之类的话语,但接在后面的总是“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不吹冷就直接吃”之类的关心话语。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办公桌,那箱信就放在办公桌后,从七夜的角度应该看不见。
同时,他还想到了其他事。
五年前,他接到了一个去海外的委托,除去路费和住宿费之类的杂七杂八的费用,佣金低于市场价,他抱着试一试的希望,在赛马场里找到禅院,问他接不接。
禅院向他确认了地点,听上去就是随口一问,他说了后,禅院说“接了”,他在心里暗喜,还说是禅院那天心情好,现在想来,那任务的地点正是七夜花火去往的地方。
那次任务回来后,禅院是什么状态,他想不太起来。但后来又有那儿的任务,三年前左右,情况和之前那次差不多,禅院也接了……
生活给了孔时雨无数暗示,他最终选择相信了自己想相信的。
“怎么说,”孔时雨喝了口水,“你们真是姐弟,怎么可能七年从来没联系过?不说禅院,你一次都没回来,算是什么?”
“……我做得不对,我知道。”七夜轻声道:“所以我才想要找到他,当面和他说,我以后会一直在这里,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孔时雨:“?”
怎么听上去不太对劲,这个“姐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所以,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七夜站起身,朝孔时雨深深地鞠了一躬:“拜托了,孔先生!”
孔时雨许久没遇到道德困境了。
直觉告诉他女人没撒谎,但他也揣摩不了禅院的心思。
若是他不告诉这女人禅院的消息,他就可能拆散一个家庭,他要是说了,就有很大可能失去禅院这屈指可数,还是他合作过的最顶级的咒术师杀手。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是了,是多年前,导致他被革职的案件。那是连续的凶杀案,三个现场,每个都惨不忍睹,只能靠DNA确认被害者身份。后来,他们设下天罗地网,终于见到了做出这些的人。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凶手会是个小孩,长相一看就是未成年,但想到正是这容貌纯真的孩子做出残忍行径,他的手指就不自觉地扣动了扳机——在小孩已被他制伏的情况下。
有同事安慰他,有同事反对他的做法,最终上面做出的指示是将他开除队伍,理由却是他收了黑钱。这种事,他当然也做过,不否认。但留在心里的却是那个小孩的事。后来他们调查到了小孩的悲惨身世,认识的专家私下和他分析各种原因,这没让孔时雨更难受,也没更好受,但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雨夜里,小孩看着他的惊恐与不安。
很可笑,不管是那个孩子做出的事,还是那个孩子死前的样子,亦或是让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我知道了。”孔时雨说道:“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他的联络方式,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给我些时间,我会联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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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导致孔时雨革职的事灵感来源于浦泽直树《Monster》,还没写到甚尔正式出场hhhhh
上章作话又被吞了……感叹不小心私设越写越多,以及都猜对啦,是三郎w
第21章
“你,完全不像我的孩子。”
母亲曾经对七夜这样说。
母亲是准一级咒术师,在这世界里是能派得上用场的存在,面对着正在开心准备晚餐的七夜,母亲说出了这句话。
“像是什么意思?”七夜拿起勺子,反问道:“长相?生活习惯?还是咒力?”
母亲沉默地看着她,放下了手里的箱子:“三个月的份。”
“之前的还有很多没用完。”七夜舀起奶油浓汤试味,还是问道:“你要一起吃吗?”
母亲没有说话,环顾了一眼厨房转身要离开,黑发的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她眼中闪过诧异,显然被吓了一跳。
少年的手揣在袖子里,脱掉鞋,弯身放好后走进厨房,问:“今天吃什么?”
“奶油蘑菇汤,汉堡肉和沙拉。”七夜笑道:“洗手后帮忙摆碗哦。”
“……天与的小鬼,你还真是幸运。”母亲冷不丁说了一句。。
“啊?”禅院甚尔面具不快,回头看去,“你已经得到了禅院这个姓氏,该满意了吧。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母亲显然和甚尔认识,在她走后,七夜才知道,母亲的再婚对象是甚尔的父亲,甚尔比她更早知道这件事,毕竟他偷走红薯的那天,就是听说继母带来了女儿,所以才跑过来看一眼。
经常来蹭饭的突然男孩成为了她名义上的弟弟,七夜始终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件事。
“弟弟——”有一次,她这样叫甚尔。
“闭嘴。”甚尔蹙眉看来,语气不善,又随即补充:“……叫我名字就好了,你又没改姓。”
七夜笑嘻嘻地看着他:“说起来,我本来是要和祖母姓的。”
“说起来,还真没听你说过祖母姓什么。”
“姓伏黑,很好听吧!以后我也想和祖母一样,做很多好吃的。只要有美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美好就不会消失。”
“现在这样不就挺好?”甚尔问道。
“现在还不行,我知道的太少,还要不断学习。对了,料理教室的东池老师拿了一家学校的宣传册给我,只要语言过关的话就可以申请奖学金,毕业后可以直接到有名的厨师手下学习。”
甚尔拿起放在椅子上的介绍册,是海外的学校。
“……你要离开这里?”
“还不确定。”七夜满意地看着刚出炉的小小蜂蜜蛋糕:“这家学校今年头一次招收女学生,不知道能不能录上。”
“……不是挺好?”甚尔哗啦啦翻过册子,嘴角噙了一丝笑:“你的话,绝对能做到。”
“好久不见,花火。”此时此刻,他露出了笑容,和那天一模一样。
“……谁?”他身旁的女性惊讶道:“前女友?”
“怎么可能。”甚尔依旧笑着:“是姐姐。”
“欸,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家人吗?”女性嗔声道,狐疑地看着百:“真的只是姐姐?”
七夜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为甚尔,而是为自己。胸口好似被一块巨石压住,堵得发慌。
她在为什么不快呢?是为他从未联系过她,没将女友介绍给她,还是为他身边有其他人?
一下有些委屈,所以这七年,她真的是在对着过去的残影说话。或者,那几日发生的事,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想必在甚尔心里,早就烟消云散了,所以才会连送行都没来。
“抱歉——”七夜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努力挤出笑容,一定笑得很难看。
她垂下头,拿着包起身,大颗泪珠滚落脸颊,几乎是撞开了送来茶水的侍者,匆匆走过两人身旁,大步进入了夜色中。
甚尔扭转脚步,下意识追去,手臂被一把抱住。
“不是要吃饭吗?”女人看着他。
“放手。”甚尔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是要和我分手的意思?”女人叫道:“在我家白吃白喝,和其他女人藕断丝连,什么姐姐啊?!你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对我说过话!”
甚尔沉默地看着女人,脸上闪过一抹苦笑:“她确实当我是弟弟,仅此而已。”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
这是新宿东最繁华的地段,街头鱼龙混杂,气味混杂在一起,他明明已习惯了,此刻却惹得他极为不快。声音也是,人们为无聊的事情叽叽喳喳,让他失去了她的脚步声。
甚尔抬头看向泛灰的天空,迈腿走进人群,捕捉着空气中残存的那一丝气息。
他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她身上的味道。
那天,七年前,他鼓足了勇气,想用自己的全部换取她留下,却失败得彻底。她依旧走了,在她心里,他可能什么也不是,那晚也不过是她见他喝醉后产生的怜悯之心,就像她就那样自然地接受了他出现在她的住处。她包容一切,他不过是其中一个存在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