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平静的将插在楚妍身后的匕首拔出，平静的将身上的‘回魂丹’喂给她，平静的将她抱到一边，平静的问众人，“阿妍是被谁打伤的？”
　　雷无桀的嘴很快，快的三言两句就把楚妍和原随云的事情说了一遍。
　　“阿妍就暂时拜托诸位照顾了。”
　　他自茫茫大雾中走出来，就看到自家失踪已久的徒弟被人从背后所伤，不用细想也知道是遭了暗算，可当他听完经过，站在已经七十岁的原随云面前时，那副平静彻底被撕碎。
　　江湖传闻，盗帅楚留香从不伤人性命。
　　而此时的众人却想，传闻终究是传闻。
　　原随云没想到他还有再见楚留香的一天，如同之前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楚妍。
　　“你们师徒二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楚某刚从蝙蝠岛上离开，便见海上起了茫茫大雾，让人辨不清方向。”楚留香在想，在几个时辰之前，原随云还是个弱冠少年，“蝙蝠公子当日给我传言，说阿妍在你这里，如今看来，也不算诓骗楚某。”
　　“楚留香，你在犹豫什么？”原随云狂妄的看着他，“和你那徒弟一样，纠结能不能破戒杀人？如今的我比你多活了将近五十年，当年的你杀不了我，如今的你能奈我何。”
　　“楚某曾经对人说过，‘武功并不能解决一切，世上没有一个人有权力夺去别人的生命’，可对公子来说，有时候活着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原随云朝着楚留香冲过来，“当年你我二人胜负未分，便在今天做个了解吧！”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成了这场决斗的陪衬。
　　跨过了时间和空间，却能亲眼看到本应该发生在三百年前的故事。
　　“师父......”
　　就在原随云即将出手的那一刻，他们听到了楚妍的声音，气若游丝，却真真切切。
　　“你别理他好不好，”楚妍被白发仙抱在怀里，看着远处的人，“你看看我好不好......”
　　那声音落下的时候，楚留香再没有要和原随云打斗的心思，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等人们回过神来，他已经来到楚妍面前了。
　　“是为师不好。”他朝楚妍笑笑，抬手揉了揉徒弟的头发，“一年多不见，阿妍长大了不少。”
　　“我是不是要死了。”楚妍也跟着他笑。
　　“回魂丹都给你吃了，死了阎王都不收你。”楚留香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慢慢打开，那里面放着一对镯子，“怎么就为了对镯子跳了崖，为师再给你买一对赔罪行不行？”
　　楚妍的目光落到那对镯子上，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想着早晚能找到你，便天天戴在身上。”楚留香执起楚妍的手，把镯子套进去，女孩子的手腕白的像刚落在地上的雪，“丢了师父再给你买，切不可再任性了。”
　　“我说你们师徒够了没有。”原随云瞧着对他紧张戒备的一群人，“楚留香你若再不过来，可别怪我先下手为强了。”
　　“师父，”楚妍看着他，“我杀人了。”
　　楚留香的余光落在原随云身上，他知道这个人不是说说而已，“为师不应该把自己的坚持强加给你，阿妍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按住楚妍的手，“让师父先去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楚妍却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她重伤濒死，其实根本用不上力气，只是态度坚决，让楚留香没办法甩开他，“师父再多看看我好不好。”
　　“阿妍......”楚留香还想说什么，就瞧见原随云已经不耐烦，径直朝他们冲过来，那一瞬间，巨大的明月法相重新绽放，沐浴在月光之中，让人瞬间神志不清。
　　白发仙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河岸边的枯木上，身上还趴着同样湿漉漉的楚妍。将人一把揽住，借力跃到干净的地方，却发现此处除了他们二人，其他什么都没有，像是处在某个荒山之中。
　　“楚妍，楚妍！”他想起楚妍的伤，当下将她放到一块大石头上，却发现一点血迹都看不见。
　　“楚妍！”
　　楚妍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她强迫自己睁开眼，最先见到的，是白发仙的脸。
　　“白发前辈。”她一开口，就发现有些不对。自己口中发出来的声音虽然嘶哑，却根本不是受了重伤的样子。楚妍一手搭在脉门，只觉得健康有力。
　　“刚刚，你好像又用了那个什么明玉功......”白发仙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那阵白光持续了很久，我醒来的时候咱们俩已经在水里了。”
　　楚妍环顾四周，是她记忆中的景色。
　　“一年多以前，我只身来到三百年后，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了。”
　　“......”白发仙瞬间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确定？”
　　“不会错的。”楚妍从石头上下来，指着远处的山峰，“翻过这座山，便能到一个叫淮安镇的地方，当年我家就在那里。”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一年前？”
　　“倒也不一定。”楚妍用内力缓缓弄干了衣服，语气有些低落，“只能确定，肯定不是在三百多年前，因为那时候这里还是个寒潭，现在都成河了。”
　　“淮安镇地处哪里？”
　　“江南。”
　　白发仙想了想，“先过去看看，江南不少地方都有天外天的暗桩，不管是时候，打听消息都要方便。”
　　两人也没什么顾忌，当下就运气轻功，朝着远处去了。
　　等到了淮安镇，白发仙发现这里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堪称是一片荒芜，四下无人。
　　楚妍领着白发仙在一处荒地上停下，只有残存的一些砖石雕梁让人能隐约看出来此地当年的繁荣光景。
　　楚妍走到一块石头旁，抬手在某个地方按了一下，就看到地面缓缓沉下一条出来。
　　“当初家里的暗室，用来放点东西。”楚妍看了眼白发仙，缓缓朝地下走过去，白发仙跟在她身后，没等两人多走几步，地面就缓缓合上了。
　　暗室不大，几排书架和一溜箱子，楚妍打开其中一个，就见里面竟然装的全是金子，只不过空了一小半。
　　“不是在一年前，这箱子当初是满的，我拿走了一些当做日常花销。”她又掀开另外几个，“衣服和药也不见了。”
　　白发仙的目光却全然被架子上的书所吸引，三百年不见天日的古籍保存的十分完好，封面上的字迹清晰可见，“嫁衣神功？”
　　“假的。”楚妍指了指书架，“这里的书，除了这本，其他都是真的。”
　　“为什么？”
　　“原随云提到过我会在二十五岁那年执英雄令，你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白发仙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这个东西在桃花山庄的《随风录》中被提到过，“是说武林中每过五十年就会选一个天赋极高的世家弟子，学那些濒临失传的绝技，此人只能收徒传业，不可行走江湖。”
　　“有人铁了心想让《嫁衣神功》消失。”楚妍又回去翻箱子，“说是要学濒临失传的绝技，其实除了一些被徒弟背叛或者无后之人，哪家会把绝技交出来，所谓执令人不过就是个幌子。”
　　“我在知道自己要当执令人的那天，就有前辈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楚妍回忆道，“‘在我手中有这样一把剑，它可以号令风雨，它可以折服天下英豪，它可以平息江湖恩怨。我想用这样的剑，守护我在乎的一切。任世间雷霆风暴，我自巍然不动’。”她又像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也就是说，万一让我遇到叶鼎之，就需要我一剑结果了他。”
　　白发仙听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志气不小。”
　　楚妍也不在意，“走吧，再往东行三十里便能入城，入了城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白发仙沉默了片刻，却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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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持剑的那段来自《一梦江湖》文案。
　　主线是楚妍和白发叔叔的爱情故事，所以其他人的篇幅不可能很多。
　　终于写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培养感情的地方了！
　　之后大概就会是小甜饼了！
　　再写几章应该就可以完结了！
 
 
第11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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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发仙和楚妍行在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莫棋宣看着楚妍的背影，脑子里的想的却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
　　天安镇上，一个小姑娘被一群人围着找麻烦，眼睛里不是惊慌失措也不是茫然无助，而是如同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那不是少女该有的眼神。
　　初次见面，来去匆匆，他将楚妍的背景看了一遍又一遍，没什么破绽，也看不到对天外天的威胁，那个时候，他不免笑自己有点草木皆兵。可没过多久，他身受重伤被楚妍所救，他才确信自己当初的直觉是对的。那个时候的楚妍，像是一团色彩斑斓的迷雾，漂亮而神秘，让人不由自主就坠了进去。
　　在那之后，他观察过楚妍很多次，看着她每天傍晚去集市买材料，看着她在天没亮的时候就起来包馄饨，看着她一个人倚在店门口，拿着一壶温酒，问他要不要来点儿？

　　是的，天外天的白发仙大人在“观察”的时候被人抓了现行。
　　“大人五天内来了三回，便是想吃馄饨，也不用这么心急吧？”楚妍晃晃手里的酒壶，“天寒地冻，不如下来喝点儿？”
　　白发仙从容的走出来，似乎似乎那个躲在暗处偷窥的人根本不是他，“你倒是沉得住气。”
　　楚妍将他请进去，桌椅都被仔细的收拾过，等着迎接天亮之后的客人们。“我以为那天大人接纳了我，便不会再起疑心。”
　　莫棋宣看着她，不想说自己起的不是疑心，而是好奇心。
　　“你就当本座是想吃馄饨了。”
　　楚妍粲然一笑，“五十文钱一碗，概不赊账。”
　　他拿出锭碎银子放在桌上，“两碗馄饨，两条烤鱼。”
　　“不行。”楚妍鼓着脸，“那烤鱼是我自己要吃的。”
　　莫棋宣没吃过楚妍烤的鱼，在他养伤的那几天，小姑娘借口烤鱼对伤口不利，坐在一边吃独食。
　　“本座请你吃。”
　　楚妍看看鱼又看看他，伸手拿了银子，走到旁边仔细洗过手，煮了两碗馄饨，又取了两条鱼。
　　“我烤鱼的水平，”她又捡了盘腌菜，剁了份酱牛肉，将东西一起端到桌子上，“可是天下第二。”
　　白发仙拿起桌上的筷子，“没听说过烤鱼还有个天下第一。”
　　“自然是教我烤鱼那人。”楚妍把盘子朝他推了一下，“不信你尝尝？”
　　白发仙一直都记得那个黎明将至的深夜，被炉火映红了半边的屋子，屋子里唇齿留香的烤鱼，还有坐在他对面，笑的嚣张的姑娘。
　　那时候的楚妍，才像是个小姑娘。
　　那日之后，他便离开了天外天，远赴中原迎少主回宗，一路上星夜兼程风餐露宿自不必说，可那个小姑娘，在知道他要出远门的时候，硬是朝他怀里塞了瓶药丸。
　　“里面有三颗九转返阳丹，对于疗毒和内伤都有奇效。”楚妍恢复了那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为了不让小店失去个大主顾，大人还是带上吧。”
　　当他被唐莲的暗器打落悬崖的时候，耳边是呼啸的寒风，心里想的却是——这姑娘真是个乌鸦嘴。
　　再见这只乌鸦已经是许久之后，当他发现少宗主好不容易回了家却为饮食所苦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张脸，便是楚妍。
　　“帮忙给宗主大人准备饭食？”楚妍指着门外，“白发大人，你知道这天安镇上有多少酒家么？”
　　白发仙端着茶杯慢慢饮着，“你做的好吃。”
　　“......”
　　“一顿饭一两银子，只做素斋。”
　　“成交！”
　　他知道楚妍其实不缺钱，住在她房间养伤的时候，不可避免会看到她拿些银子出门，那半壁长的小木箱里，放的可是金子。可他也发现，只有在赚钱的时候，楚妍身上才能带出些人气来。
　　“即日起便把这铺子关了，安心给宗主备饭。”说这句的时候，他想的全是这姑娘要是为了赚钱把自己累着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