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岄州的第五天,晚上八点半,何许和陈乃昔坐在夜店内场VIP区,光线昏暗,周围充斥着让人亢奋的电子音乐声,两米外的台子上就是今晚的主角,一个近一年才在国内爆红的法国电子音乐人,内行听门道,外行看热闹,长得帅就足够了。
夜店敲定行程后,早半个月就放出风声,今晚的门票价最低都是688一张,内场VIP区,没路子根本买不到,陈乃昔本想花高价从别人那买,结果这不巧了嘛,台上戴着墨镜那位,跟何许是朋友,何许轻轻松松拿到了内场票,还是最中间的位置,简直就是家属席。
乌漆墨黑,又不全黑,夜店特有的打光风格,楼上楼下人山人海,舞池里不用搭讪都能肩挨肩,何许觉着自己挺专注的,因此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仍能发现跟她身处同一场和的某人。
第5章 抽烟吗?
右前方环形沙发上坐满了人,镭射光线从人脸上一划而过,男男女女,坐在正中间的男人穿着件纯白T,他微微靠左,因为左边的女人正附耳跟他说话,说了两句,女人又越过他跟他右侧的人说了句什么,随后三人拿起酒杯,碰杯。
何许看着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男人,这会儿光没打到他脸上,男人面孔隐匿在昏暗之下,唯有白T亮眼,何许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脑子里自动勾勒出仁野的眼睛。
他那双冷淡的瞳孔里,现在是什么神情?跟上次见她时一样吗?他身边的女人平均年龄也得三十大几,如果他不是好这口,那就是干‘这行’的吧。
台上戴着墨镜的帅哥用F语叫了声何许,何许这才收回视线,看到台上人正用手指着她,给了她一个飞吻,何许马上扬起唇角,大大方方给他回了个‘心’。
类似的互动在夜店里稀松平常,谁也没注意到何许看到了仁野,昏暗和电音让每个人卸掉了日光下的端庄,所有人都在蓄意放纵,情绪高涨时,何许也会冲着台上的人大喊,即便没人听得清喊什么。
热裤紧身,震动明显,何许掏出手机,给陈乃昔看了眼屏幕,随即起身离开,从内场走至安全通道,门一开一关,外面的噪音顿时消了大半。
电话从法国打来的,何许跟她妈妈讲F语,两人聊了七八分钟,电话挂断,何许没有马上回去,而是溜溜达达往上走了一层,黑暗中,啪的一声响,打火机的光短暂照亮她的眉眼。
一根抽完,第二根点上,才抽了一口,噪音陡然变大,是楼下安全门被人推开,随着音量恢复如常,男人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喂。”
“我跟红姨在一起。”
黑暗中,何许屏气凝神,原本只是懒得出声,此时是下意识的想要隐匿呼吸声,是他。
“刚跟蔡琳定了,下半年她的货都从我这走。”
“今晚要晚点回去,不用等我,最近多叫点人去糖水店看着,别让陈峰騒扰我嫲嫲。”
一层之隔,何许听着男人的声音,跟上次一样,淡到没有温度,想起他在城中村里聚众打架,这会儿又一口一个‘货’,何许因为自己家庭背景的原因,很难不往偏处想,她无意听人秘密,更不想多惹是非,只想仁野电话打完赶紧走。
‘嗡~嗡~’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何许心里一紧,尤其屏幕的光亮透过薄薄的布料,瞬间照亮黑暗的空间。
楼下已经没了动静,何许把手机按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几秒后,一束光直接从下面照到她的脸上,顶着光,何许看不到仁野的脸,只看到他站在最下一层台阶处,举着手机。
仁野看到坐在最上一层台阶处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的吊带背心,一眼望去,胳膊,腰,腿,全都露在外面,浅金色的长卷发从脸颊垂到腰间,浓密的眉眼,挺翘的鼻梁,上扬的唇角,何许抬起右手,对着台阶下的人摆了摆。
仁野看到她手指间夹着的烟。
三秒后,仁野收回手机,关了电筒,楼道刹那陷入黑暗。
何许没想到他什么都不说,只好主动开口:“这么巧,也过来这边玩?”
“嗯。”
何许的眼睛重新适应黑暗,隐约看到下面立着的身影,“抽烟吗?”
“不抽。”
何许微微挑了下眉,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没想偷听你讲电话,只想找个地方出来抽根烟。”
仁野:“不用解释,不打扰你。”
他的声音让何许很轻易的想象出他脸上的表情,不在意,不关心,无所谓。果然,不等何许出声,仁野已经转身离开,安全门开了又关,转瞬,只剩何许自己。
何许手里的烟灰已经攒了挺长一段,她却突然间不想抽了,因为在想一件更吸引她的事,仁野对她很冷淡,这毋庸置疑,回想之前他坐在两个中年女人之间,三人推杯换盏时,貌似也是不苟言笑的一张脸。
她直觉一直挺准的,可这会儿却拿不准仁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手机又响了,陈乃昔给她打电话,何许掐了烟,回到喧嚣的世界。打从她再次出现开始,仁野就注意到她,何许的吊带背心很短,只勉强遮到胸下第二根肋骨,露出窄细的腰,她长得漂亮,又不吝露出更多美好,无论内场还是公共区域,男人们的目光兴致勃勃。
何许靠在沙发上,对着台上的主角比手势,男人马上给予回应,应了那句老话:有脸闯遍天下。
仁野跟一帮人离开时,何许余光瞥见了,也只是余光,陈乃昔则通程没发现仁野在,更不知道何许跟仁野还在安全通道里碰上了。
何许的音乐人朋友十二点半收工,何许约他在后门碰头,陈乃昔今天开了辆四座车出来,停在夜店后门,等了一会儿,一个扣着帽子,戴着口罩,露出花臂的外国男人从里面鬼鬼祟祟的跑出来,何许降下车窗,“这边。”
男人打开后车门,一出溜坐进来,陈乃昔笑着跟他打招呼,男人抬手回应,何许说:“用不着戴口罩,出了这扇门没人认识你,你还没火到尽人皆知的地步。”
男人摘下口罩,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陈乃昔出声:“这还有个大活人呢,你俩能不讲F语吗?”
何许切换中文:“他Y语不好。”
陈乃昔:“有多差?”
何许:“四级都没过的水平。”
陈乃昔:“得亏靠脸吃饭了。”
男人用F语问:“你们在说什么?”
何许用Y语回了句:“她夸你长得帅。”
男人马上笑着用Y语夸陈乃昔:“你也很漂亮。”
陈乃昔笑嘻嘻,“带你去吃岄州最好吃的大排档。”
当车子又开到熟悉的位置,何许脑中不受控制的蹦出了仁野两个字,不怪她,谁让陈乃昔认准这了,但话又说回来,好吃的地方通常都在弯弯绕绕处。
车开不进去,停在了大路边,三人一起往里走,三人行,两张外国面孔,三个人都好看,很难不吸引别人的视线,男人遮遮掩掩,问:“是不是认出我了?”
何许:“从现在开始到吃完,但凡有一个人从你要签名,一个一千。”
男人:“人民币还是欧元?”
何许:“This.is.China。”
第6章 峰哥
说话间,陈乃昔带头走进一家店,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店内还有四桌吃宵夜的客人,三人选了处靠里的位置,没有服务员过来招待,店内就俩人,老板和老板娘都坐在收银台。
陈乃昔给何许递了张菜单:“你给他翻译,画钩就行,一起下单。”
何许给身边男人翻译,什么叫干炒牛河,什么叫及弟粥,两人说F语,一看男人滔滔不绝,何许皱眉,陈乃昔听不懂都能猜到,肯定是对方刨根问底,给何许搞燥了,果然几秒后,何许抢过男人手上的笔,利落的在一些菜品上画钩。
陈乃昔:“你多少尊重一下国际友人。”
何许:“给他吃三年及第粥,他也考不过个Y语四级,再砸了我们的招牌。”
菜点好,何许起身,她在前面下单时,正赶上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女一男,女的三十多岁,男的比女的高一些,但明显是个孩子,也就十四五的样子,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何许认人,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不夜店里坐在仁野身边的女人嘛。
老板娘显然跟他们是熟识,一看到人,马上笑着道:“欸,靓仔下课回来了?”
女人替他回答:“刚补完课。”
老板娘:“哎呦,现在的学生好辛苦,初中就学到后半夜…”
女人:“谁说不是呢,现在学校不让补课,老师又让家长自己想办法,不然开学怕跟不上,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找人给补课。”
男孩背着书包,自己去找位置坐,老板娘跟女人闲聊:“你更辛苦,下了班又要管孩子。”
“我不累,就是心疼阿幸…”
何许往回走,心里第一反应,一个这样的妈妈,大概率不会背地里跟小男人鬼混,更何况她也是这的人,如果真有什么事,也怕风言风语传到儿子耳朵里。
这边上菜很快,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和小菜,一笼一笼,一盘一盘,三人边吃边聊,没预兆,耳听得身后传来男人做作的一声:“呀,这么巧,红姐也在这吃宵夜。”
何许听着耳熟,没等反应,坐在靠外侧的陈乃昔瞥了一眼,而后迅速收回头,压低声音道:“上次糖水店那帮人。”
陈峰向来‘排场大’,身后跟了十来个人,老板和老板娘眼带警惕,陈峰笑说:“大家别紧张,我们来吃宵夜的。”
说罢又对身后人道:“你们自己找地方坐,别耽误人家做生意。”
小弟们呼呼啦啦的坐下,陈峰搬了把塑料椅,坐在周红丽身旁,挨得比较近,不是暧昧的近,而是凑近乎的近,男孩当即抬眼盯向他,眼带不爽,陈峰见状,不怒反笑:“阿幸这么晚还不在家睡觉,现在不是暑假吗?怎么还背书包?”
周红丽面色平静的开口:“找我有事?”
陈峰笑回:“没事,这不恰好碰上了嘛。”
周红丽:“那你们慢吃。”
她欲起身,陈峰拉住她胳膊,男孩立马道:“松开我妈!”
他反应很大,脸都涨红了,陈峰闻言,手指一张,状态是松开的,可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好,周红丽拍了下男孩的肩膀,“你先回家。”
男孩竖着浑身防备,一动不动,周红丽催促:“我们有事聊会天,你先回去,我等会就回去了。”
陈峰笑说:“阿幸不想回去就让他在这吧,咱们之间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红丽拉下脸:“你有什么话直接说。”
陈峰:“红姐,既然是你让我说的,那我可就直说了,小弟这些年没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吧?”
周红丽:“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谈不上得罪。”
陈峰:“是啊,我也纳闷,想了好久都想不通,既然我没得罪你,那红姐你为什么要抢我生意啊?”
周红丽:“我们做的都不是一行,我什么时候抢你生意了?”
陈峰似笑非笑:“红姐你真逗,晚上才把蔡琳的单都给了仁野,这才几个小时就忘了?”
周红丽心里一沉,面上不动声色:“我晚上的确跟蔡琳和仁野在一起坐了会,但我们都没聊工作,就是闲话家常…”
顿了顿:“而且蔡琳就算跟仁野做生意,怎么就是我给的了?你也知道蔡琳在十三行有多少个档口,我才有几个,人家凭什么听我做主啊?”
陈峰:“红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的生意一直都给仁野做,咱们街里邻坊这么多年,你选择自由,我没权利挑你,但你要说蔡琳的单不是你搭得桥,鬼都不信,你敢拿阿幸发誓你没有吗?”
周红丽瞬间冷下脸,“你说什么?”
“我让你用你儿子发誓,你没撬我的单给仁野。”
周红丽毫无预兆的拿起面前的碗,用力的摔在陈峰脚边,啪的一声,碗摔得细碎,碗里的粥溅了陈峰一腿,他穿着短裤,连层布都没隔,热粥七八十度,疼得他腾一下站起来,指着周红丽骂:“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孩霍得起身,打开陈峰的手:“别他妈跟我妈讲脏话。”
蔡琳本是陈峰的大客户,一个月都是几十万上百万的买卖,有人说是看到仁野跟她在一起,果然,他一个小时前给蔡琳打电话,暗示续约,结果蔡琳当场拒绝,连回旋的余地都没留。
这碗热粥不过是引子而已,真正让陈峰愤怒的是钱,很多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