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有点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
“带了啊,怎么了?”
他头一偏:“去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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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过去了。
沈乔顶着一头被她自己挠乱的头发,从沈望的房间里出来。
满脸写着疲惫两个字。
王婶刚收拾完,正准备去做点吃的给他们送去。
见到沈乔这样子,也愣了愣。
“怎么成这样了,打架了吗?”
在这些长辈的眼中,是不是任何闹事的前提都是打架。
沈乔叹了口气,勉强抬高了手,提起手里的书包:“在沈望哥哥的辅导下,我把接下来半个月的作业都给完成了。”
王婶松一口气,笑道:“你沈望哥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第一名,你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他。”
问他?
沈乔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
他每讲完一道题,都会再出一道同类型的题让沈乔来做。
沈乔从小到大最不开窍的就是脑子。
每次拿起笔就忘了该怎么写。
哪怕他已经讲过了,并且前后不超过两分钟。
心虚的抬眸去看沈望,后者不为所动,偶尔平静和她对视。
偶尔伸手点点试卷,示意她继续。
他虽然不像老师那么凶,但压迫感却比老师还要多上几百倍几千倍。
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沈乔觉得自己仿佛在过山车上住了十年。
身心俱疲。
沈乔背上书包离开,穿好鞋子以后还不忘和王婶说一句:“沈望哥哥好像感冒了,您等他醒了以后可以给他煮碗姜汤送上去。”
王婶脸上的笑容没消退,便愣了下:“他睡着了?”
“睡着了。”
沈乔一道题解了半个小时都没解出来,肩上莫名一沉。
是沈望,靠在上面。
眼睫轻阖,呼吸平稳。
因为发烧而微微泛红的双颊,凭空让他多出几分娇弱感。
很奇怪,娇弱这样的词语,明显就不适用在沈望身上。
但在那一瞬间,沈乔还是首先想到了这个形容词。
胳膊不小心按到遥控,远程将窗帘打开。
一整面的落地玻璃,远处是江景,光如破碎的玻璃,倒映在湖面。
而他们的身影则映在了面前的落地玻璃上。
一米八七的沈望,和一米六二的沈乔。
连肩宽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像是成年的狼,和尚且幼年的兔子。
可是此刻,那头成年的狼却靠在幼年兔子的肩上,睡着了。
他不光醒着的时候安静,睡着了也安静。
沈乔轻轻侧目,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睫毛。
长且浓密,不是很翘。
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看见眼尾淡淡的褶印。
他并不是非常明显的双眼皮,也只在眼尾牵出一道薄的痕迹。
既不是桃花眼,又不是狐狸眼。
更像两种眼型的结合体。
沈乔在心里感叹一句,皮肤可真好啊。
离的这么近,都看不出毛孔来。
她出来的很小心,怕弄醒他,手先扶着他的腰,轻轻往后退。
将自己的肩膀偏离。
大概是过于小心了一些,手上的力道也显得小心翼翼,便如瘙痒一般。
他喉间低吟,睫毛轻微的颤动。
沈乔以为弄醒了他,便停下等了一会。
待他再次睡过去,才离开。
王婶惊讶的点在于,沈望睡着了。
她照顾他这么多年,对他再了解不过。也清楚的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的正常睡眠,于他来说又多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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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是在凌晨三点醒来的。罕见的一夜无梦。
对他来说,意识是从闭上眼的那瞬间消失,再睁开眼,便是现在了。
他点燃了一根烟,立在窗前,看着隔江的CBD。
这个点仍旧有大楼灯火通明。
这个城市永远没有彻底深眠的时候。
烟雾过肺,呛感轻微。
他指间夹着烟,在手边的烟灰缸上磕了磕。
烟灰抖落。
视线不知何时从窗外的江景落在桌面。
那本粉色封面的笔记本,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遗落。
沈望揿灭了烟,烟蒂扔进烟灰缸中。
走至桌前,将那个笔记本拿起来,慢慢翻阅。
她的字不好看,这点好像和她父母完全不同。
小的时候被送去书法班练了两个月。
结果非但没有进步,反而吸取糟粕,越写越不伦不类了。
最后索性就放弃。
直到现在,她的字迹仍旧潦草。
这应该是个草稿本,上面有演算的过程。不需要细看,只扫一眼就知道,从第一步就开始错。
但哪怕是字迹潦草,解题思路一塌糊涂的草稿本,沈望还是看的很认真。
一字一句,甚至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没错过。
翻页的手逐渐停下来,是因为越往后,就越与学习不搭边。
更像是在和某人聊天。
除了她的字迹,还有好几种不同的。
【待会下课了去哪里吃饭?】
【还吃呢,不怕再被罚?】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做人就应该先顾着当下。你把本子给周圆传过去,问她吃什么。】
【吃寿司。】
【忽略。】
【那你他妈还问我。】
【上次不是刚吃过寿司吗,这才过去几天。】
【别吵了别吵了,听本公主一句劝,吃火锅吧。】
【爱!】
大概是因为字迹过于潦草,所以很容易分辨,到底哪些话是出自于她的手。
她的世界,好像和他的,完全不一样。
单纯直接,率性而为。
白皙修长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那一页撕下来。
唯独留下了那个潦草的“爱”字。
打开烟盒,将里面的烟倒进垃圾桶。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纸屑,被小心翼翼的装进去。
第八章
那些天课多,沈乔整天往返图书馆和练舞教室。
因为和许彩伶的那点冲突,让她成了高年级学姐的眼中钉。
很显然,她们是站在同届那边的。
霸凌这种事情,很容易在人多的地方出现。
不论是学校还是职场。
去食堂的路上偶尔遇到了,都会听到一耳朵的冷嘲热讽。
什么现在的学妹就是心机重,为了出风头,不知道私下用了什么腌臜手段。
沈乔起初只当没听到。她不是那种会主动惹是生非的人。
可事情总朝难以挽回的局面发展。
你越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方却只会觉得,你在害怕。
当那个饭盒故意朝周圆身上泼下来的时候,那个女生捂着嘴,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哎呀,手滑了,学妹应该不会怪学姐吧?”
刚打的一碗西红柿鸡蛋汤,还冒着热气。
周圆今天穿的是一件白T,领口是宽松的,露出大片白皙的肩颈。
此时都被那碗浇下来的西红柿蛋汤给烫红。
道歉的人却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沈乔二话没说,抡起身边的椅子就砸了过去。
场面混乱,凄惨的尖叫声让原本喧闹的食堂变得安静。
最后是学校保安过来,才将这场混战制止住。
双方导员都来了,领导也来了。
毕竟是打架,而且还是女生打架。
两边都挂了彩。
那个学姐头被砸破了,直接送去了医院。
被扶上救护车的时候,她一边哭一边骂沈乔。
沈乔也没好到哪里去,对方人多,又是薅她头发,又是挠她脸。
请家长这个步骤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拿出手机,手指选在通讯录上方,却迟迟按不下拨通键。
爸妈本来对她只身一人来这边读书就放心不下,要是再让他们知道她在学校打架,那......
沈乔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将通讯录往下拉。
一直拉到底。直到看见沈望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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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是在半个小时后到的。
沈乔对于他的出现,其实是不抱有期望的。
甚至于,她都不敢确定他会不会接自己的电话。
可是他连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打这通电话都没有过问。只是在她低着嗓音,问出那句:“沈望哥哥,你今天能来趟我的学校吗。”时,他沉默几秒。
然后说出简单的一个“好”字。
沈乔平时看上去跟个小太阳似的,对谁都一张好脾气的笑脸。但她骨子里的坚韧是随了她母亲的。
甚至比她母亲更甚。
哪怕脖子上多出一道血痕,仿佛皮肉都翻卷了,她仍旧一声不吭。
不哭不闹的站在那里。
周圆作为第一受害者,并没有受到处罚。此时正和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江明野一起等在外面。
她的心都揪起来了:“也不知道乔乔这次会不会被处罚。”
江明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后的沈乔。
从他这个角度看的不太清晰,但依稀也能见到脖子上那道伤痕。
也不知道使了多大劲,他微微咬紧了腮帮。
要不是他不打女人,他早冲去医院把那傻逼揍一顿了。
两人在外面干着急,那辆银色的布加迪急停在了保安室外。
片刻后,车门打开。
周圆抬眸往那边看了一眼。第一反应就是,这辆豪车仿佛在那见过。
第二眼,她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沈望。
白衬衣黑西裤,穿着周正,却又带着随性。
没系领带,想来是出来的急。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可再见到这个人,这张脸,周圆还是不可免俗的在心里感叹一句,女娲造人的功力。
男人走上台阶,推门进去。
路过他们时,目不斜视,并未将眼神分给他们毫厘。
沈乔此时正听着学校领导的训诫,但她仍旧挺直着脊背,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说到底,人都有个同样的毛病。
那就是只看得见哭声大的。
明明这事是对方挑起来的。
开门声让室内众人的注意力偏移。大概是见到来人是沈望,首先就是愣住。
没想到眼前这位居然和沈望还有点血缘关系。
沈望回国,承恩最大的就是这所学校。
他拨善款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但凡是电话打过去,哪栋教学楼需要修缮,新成立的奖学金没有得到完善。
第二天就能看到款项进账。
还以为是碰到了个大善人。
却不想是因为学校有他的人。
一时之间,气氛胶着。
方才还中气十足训斥沈乔的中年男人,此时带着笑意过来和沈望问好。
“沈总过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沈望直接忽视了他,走到沈乔面前。
在看到她脖子上的伤痕时,眉头皱起:“谁弄的?”
方才还倔到一声不吭的硬骨头,大约是见到来给自己撑腰的人了,眼睛一红,眼泪就往下落。
哭到纤细的身子都开始颤抖,好似站不稳一般。
沈望走上前,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轻柔语调。
“怎么弄的?”
她哭到哽咽,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大概是因为此刻的动作,他垂眼便能看见她脖子上的伤。
因为长时间没有处理,鲜血都开始凝固。
仿佛红色的痂壳一般,黏在上面。
这样的程度,就算不留疤,恐怕也得养上半个月才能恢复。
沈望的眼眸微沉,让她先去医院处理。
沈乔犹豫的看了眼学校领导:“可是......”
“放心,我来处理。”
他不爱与人交流,所以从来不说废话。
简单的几个字,就让沈乔放下心来。
伤口就在学校的医务室处理的,涂了点碘伏消毒,又简单上了些药。
好在不是很深,没到需要缝针的地步。
脸上的伤口也只是破了点皮。
校医在旁边收拾整理,调侃一句:“现在的女学生啊,打个架还专挑脸,好在伤口不算深,不然以后留疤了,有你哭的时候。”
江明野问他:“那大概多久能好?”
校医看一眼江明野,又看了一眼沈乔,笑容暧昧:“平时洗澡的时候注意点,别让伤口碰到水,小半个月就能好了。”
闻言,江明野松了口气。
她走过去,在沈乔面前蹲下:“你饿了吗,我去给你买吃的?”
打架的时候她才刚打好饭。
沈乔情绪明显不高,摇了摇头。
周圆不在,她被叫去看监控了。主要是还原一下当时是谁先动的手,再决定谁来承受大部分的罪责。
沈乔见他还在这儿,就问他:“你今天不是要训练吗?”
他把外套系在腰上,上身就只有一件灰T。
“训到一半听说你和人打架,我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