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筷子,秦安笑着摸摸她的脸,轻声道:“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哭。”
未曾想她这一安慰,倒尽数激起了青荷的委屈,她拉着秦安的手哭道:“小姐,这不该是你的婚事!我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脱下嫁衣,与夫人说不嫁了好不好?”
羽扇般的睫毛低垂,秦安面色平静温和,擦拭着她的泪水。“胡说什么。”
“小姐!”青荷忍着鼻酸唤她一声,带着无数的不甘与不解,“他已经是废太子了,之前与他有婚约的是嫡小姐,不是您!当日废太子的诏书突如其来,他一定是惹怒极了陛下,不会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旁人避他都避不得,你为何要上赶着主动嫁给他!”
视线颤了一下,秦安避开她的灼灼目光,抿唇不语。
“咳。”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低咳,转头看去,原来是夫人傅氏。青荷自觉方才话语中,大有小姐是为嫡小姐挡祸的意思,纵然这所言非虚,此刻也不敢去看傅氏,忙擦泪低头站在一旁。
提着衣裙上前,秦安冲傅氏盈盈一拜,“见过母亲。”
秦安乃是通房所生,一直跟随她亲娘养在西北老家,直到两年前才来到京城。傅氏不待见她,两年来未有什么好脸色,下人们自然也跟着为难她们平日的生活。两年来,傅氏本以为会将她搓磨的不成样子,却不想她反倒越长越光彩夺目。
傅氏本以为她的婚事于自己定然是一道难题,尤其在太子魏知壑被废之后,自己嫡女与废太子的婚约更让她头疼不已。可谁也没料到,秦安会主动站出来说,她愿意代替嫡女嫁给废太子。
上前握住秦安柔嫩白皙的双手,傅氏冲她笑得慈和可亲。“青荷说得没错,这可算不上什么好婚事。你如今后悔便算了,我此前为你说亲的那位公子,可还愿意等着你呢。”
垂眸看着自己被她亲昵拉着的手,秦安勾唇笑笑。她所说的乃是京城三品伯爵府的公子,出身诚然是好的,却心胸狭小,待人刻薄。若她甘愿过忍气吞声但锦衣玉食的一辈子,也算得上是个好亲事。
想到这里,秦安不由得一笑,恐怕在天下人眼中,眼下她无论嫁给谁,都比废太子好。看向傅氏,她真诚道:“母亲,我甘愿嫁给他的。”
“好,果真是好孩子,不枉费相府一直养着你。”脸上笑意更甚,傅氏亲自牵着她出门,“你放心,我知你一直记挂着你亲娘葬于西北,我会将她的尸骨迁过来。”
踏过路上的灰尘,秦安举目望去,相府中连一个喜字都没有张贴,冷清的厉害。将娘亲迁回来安葬的事,她求了两年,最后用自己的婚事换来,也算得上是得偿所愿。面上摆出感激涕零的笑意,秦安轻声道:“多谢母亲慈悲。”
拍拍秦安的手,傅氏装模作样的用手帕按按眼角,“你娘亲此前寄来的遗书上,写明了要风风光光给你办亲事。可你如今要嫁的是废太子,我们又怎敢肆意操办,你父亲位居丞相,自然不能做触怒陛下的事情,倒是委屈你了。”
既要离开,秦安也淡了几分同她演戏的心思。不能操办婚事,也不能送给她一分一厘的嫁妆不成?况且若是真的有心,哪怕遣几个小厮护送她前去呢?秦安低眉道:“秦安不觉委屈。”
“还有一件事,你自请前去侍奉废太子,往后也就不算是丞相府的人了。”傅氏的声音轻缓,却盖不住里面藏着的薄凉。
这是急着与她划清楚界限呢,免得往后因为她,再累及丞相府荣辱。秦安想得明白,只淡然一笑便屈膝行礼,“秦安,拜别相府夫人。”
见她如此懂事,傅氏心里的石头尽数落下,只觉无限舒爽。已到了门边,她冲守门小厮微微点头。
小厮见状,赶忙打开小小的偏门。
秦安面色一滞,跟在她后面的青荷再也忍不住,逼问道:“为何不开正门?”
“放肆,你们是何等身份,还配让相府开正门?”小厮凝眉厉喝。
回头一看,秦安只见傅氏戴着满头珠翠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端的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姿态。拉住还欲要争论的青荷,秦安挺直脊背,认真整理好嫁衣,迈步出府。
她只孤身带着青荷,无喜轿,无奏乐,更无相迎的新郎。踏着一路飘落下的枯叶,秦安不顾路人的指点与议论,努力将每一步都踩的安稳。
眼前终于多出了一座府邸,这里正是如今废太子魏知壑的住处。秦安驻脚仰头,天边翻滚的乌云,逐渐有了要消散的意思。眼中逐渐浮现些许笑意,秦安摸了摸心口,唤道:“青荷,去叩门。”
“是。”走到门边,青荷轻叩两下,却无人应。等了片刻,她又加重力气。
这才从中走出一个面容俊美的侍从,诧异的望着她们道:“二位是?”
深吸一口气,秦安按捺心中的羞涩与忐忑道:“我叫秦安,今日前来嫁与殿下。”
侍从闻言,神色几变,只道了声:“烦请稍等我去通禀。”便又重重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