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玉色面容仿若雕琢一般精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高鼻悬胆。最不可思议的还是那双眉眼——杏子形状的眼眸,看起来天真又温柔,眼角微微上扬,不笑时无辜至极,笑起来多情迷人。
就是这双眼睛,最容易让人忘记他是一位将军!一位征战四方开疆拓土的将军!
他身着墨色衣袍,隐隐露出内里银色镶边,腰系玉带,颀长身姿清瘦,腰背之间却又充满力量。
借着灯光,顾念不得不再次在心底里为京城的女子们哀叹:看看,就是这张脸,在风花雪月上掀起了多少血雨腥风,欺瞒了多少无知少女啊!
顾之时走出屋外,看到顾念已经在等。他交代了顾二叔和安嬷嬷以后,二人出门去往公主府。
夜色渐晚,为了快些见到母亲,顾之时和顾念就舍弃走正门,而是来到公主府临近镇国公府的西侧边门。
这里是公主出降以后,为了方便家人往来,特意将两府连在一起而开凿建造的连廊。这扇西门曾经只是摆设,儿时他也曾肆意穿行。如今院墙高耸,门外积灰,不过两厢夹道的地方,草木收拾得却整整齐齐。
二人来到西门外,顾念敲门都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却没有人开门。两人很是奇怪,原本西门是有门房看管,而且按理说,公主应该早早派人等候才是,怎么会没有人呢?
顾之时想着,莫非是公主府有什么事儿了?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顾念还在敲门,立刻退后几步,屏息提气,噌的一下子,从三丈高的墙上翻过去。
翻过墙垣,还未落地,只听得耳边传来呼呼刺耳的破空之声,有兵器照着他后背的方向砸过来。
顾之时翻腾之际,本来仙气飘飘的落地身姿不得不临时在半空中改变,他腾空换脚,蹬向墙壁借力,这才险险避过那凌厉的兵器。
噔噔噔他倒退两步落地,还没有站稳,只听得耳侧又传来更加急促的锁链声。手中没有兵器,听音辨位,他只得再次闪开。
借着地形,他快速躲到一棵树下,只见空中闪出一道银光,凶狠的击到他的跟前,那力道强劲,幸好有树挡着,不然他肯定连后背都被击碎。
这次站稳,氤氲的灯光中,他看清楚袭击他的人的样貌——原来是一个瘦高的少年打扮之人。虽是男装,但是游走花丛纵情风月的顾之时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位姑娘家。
这位姑娘双手各持一柄银索流星锤,武器甚是精巧,威力确实不小。刚才险险的两下子,就是这个武器打出来。
眨眼之间,那位姑娘再次欺身前来,手里的流星锤轮的飞快,勾连砸击,甚是凶猛,逼得顾之时不得不从树后面出来。
他想压制这位姑娘的攻击,可是对方的招式连环相扣没有破绽。莫非是这歹人作怪,西门这边才没人?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要抓住这个女子。稳住心神,边拆招边冲那位姑娘喊道:“你是何人?怎么在公主府行凶?”
对方确实轻哼一声,加快手上的攻势。
一来一回只见,双方已经缠斗了几十招。
这时,门外的顾念也跳墙进来,正要跳进打斗的二人范围内帮忙,门房边上茅厕方向跑过来一个半大小子的身影。顾念也为是袭击世子的贼人同伙,一把拉住他。
半大小子看见自己被一个黑铁塔一样的人拉住,吓得脸上苍白,然后他认出顾念来了,顿时脸色变成正常人的脸色。他先是跟顾念确认,进来是顾世子,然后只听他大声对着打斗的二人喊道:“项公子快快停下,你打的人是咱们家世子!快停下快停下!”
听到喊声,项禾停手撤到半大小子身边。只见那个小子跟她说了几句,赶紧跑到另一边的顾之时跟前,请罪说道:“世子恕罪!小子名叫小易,刚刚是小人肚子难受去了茅厕,拜托项公子帮小人看一会儿。项公子不认识公子,也没想到公子会……”瞅瞅高墙,然后接着说:“请世子恕罪!”
顾之时看着小易不像撒谎,但是刚进母亲家门就被打了,他一方面满意这个“项公子”的负责,一方面觉得很没面子。他看看项禾,个子高高武功不弱,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项禾看着对面的世子,没有惭愧,也没有惶恐,看着跪在地上的小易,抬手抱拳,说了句:“得罪了,请世子勿怪。”
顾之时有心盘问一番,不过这厢门房的小易还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虽然他确实是病了但他不敢求世子,只得祈求的看着项禾,项禾收回手中流星锤,转身离开。
那边远远望去,公主身边的第一得力人方嬷嬷遥遥走过来,手提一盏羊角灯,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婢女。
一见到顾之时,方嬷嬷便赶紧往前几步,笑容满面的走到跟前,先是行礼,立刻说明刚才是因为前面奉旨接赏赐,回来的时间就错过了。门房的人,她自会处置。
顾之时摆摆手,说即是误会没有事儿便安心了。他们一边往里走方嬷嬷一边询问一路餐宿状况。待问的差不多了,也到了安平公主的跟前。
公主府总体上巍峨宽广,不过每个院落单单看起来,却处处透着温馨,掌帅印之后每三年回京述职,顾之时每次都觉得母亲的居所,越来越舒适安逸。这也许是母亲逐渐愈合的心态,越发好转。
想到母亲现在过得不错,顾之时心下舒坦不已。他跟着方嬷嬷进来,灯火照亮路途,进到内院,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弥漫着草药的清香。进到二门里,就看到安平公主站在她的馨和居门口,微笑着等着他。
顾之时快走几步来到公主面前,跪倒在地,几近哽咽的说道:“不孝子给母亲请安。母亲安好。”
安平公主哪舍得儿子久跪?她伸手扶起顾之时,仔细的打量着又是三年未见的儿子,眼角湿润,口中不住的说:“好,好,母亲一切都好。”
看到儿子平安归来,原本还能控制住情绪的安平公主喜极而泣,顾之时赶忙扶住母亲,边往屋里走边安慰她说:“母亲哭什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舅舅又给我很多好东西,朱本有没有给你送过来?”
安平公主哪顾得上那些俗物?她坐在软塌上,手拉着顾之时不放,似是看不够一样。
顾之时看着母亲,心里也是酸涩,眼眶微红。他逗着母亲说道:“难道母亲是跟儿子生气啦?生气儿子回京没有立刻回家看您?”说完,还假装板着脸,说道:“那您可得去说说舅舅才是,都怪他,每次都非得让我先进宫才行。”
安平公主被他气鼓鼓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带着眼泪说道:“你舅舅那是正经事儿,娘只是太久没有看到你了,看你回来高兴。”
顾之时这才夸张的舒了一口气,假装觑着安平公主嘟囔道:“我还以为母亲得为我争上一争呢?”
安平公主伸手点点他的额头,止住泪水,笑着骂道:“你个臭小子!国事总比家事大,你又哄娘是不是?”
顾之时跟着安平公主一起笑,假装被公主手指怼得脑袋一歪,哼哼唧唧的喊道:“娘啊,我都饿晕了……你不帮去舅舅那说话,总得先给我一顿饭吃吧?”
安平公主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为了等顾之时,也一直没有吃饭。她赶忙叫方嬷嬷将饭菜端上来,依旧拉着顾之时的手,问他:“可有新喜欢的菜色?娘只准备了你以前喜欢的饭食。”
顾之时笑着扶起安平公主来到花厅桌前,先让母亲坐好,然后才说:“娘准备的都好吃,我都喜欢。”
饭食都是早早备好的,须臾之间已经端上桌子。晚饭清淡,口味其实是按照公主的口味准备的,顾之时更喜欢北方食物的浓重醇厚的味道。
母子二人坐在桌前,食不言寝不语,公主吃的不多,多数时候都是静静的看着顾之时吃饭,默默的给他添一碗汤,夹一叠子菜,看着儿子吃的香甜,她越发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有新规则,所以以后就六点之前发,希望能早点通过网审,让小可爱们早上醒来就能看到更新的章节。
第3章 小麦
安平公主目光柔柔的看着顾之时用饭,想着刚刚来送封赏的朱本说起君王对儿子的夸奖,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这个圣人弟弟是为了让自己高兴,还是忍不住的跟着骄傲,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孩子都是自家的好。
这边公主和儿子温馨团聚,那边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大展神威的项禾却哆嗦的像个鹌鹑,正一圈一圈的在她师叔雁不度的药庐里转圈。
方才从西门回来,她越想越后怕。
虽然……但是……,她下手打的不是别人啊,是安平公主的儿子,未来镇国公和公主府的主人,也是赫赫威名的镇西将军顾之时啊!
就这么逃出去是不可能了,刚才她往回溜的时候,小易还千恩万谢,万一她走了小易被当成替罪羊怎么办?那不是对不起小易平日里带她逛京城的情分?
更别说顾将军身边那个又高又壮的侍卫,刚才走的时候,可是一步三回头的仔细盯着她呢?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向师叔求个人情,谁让师叔神医圣手这七八年来一直管着公主的安康呢?说不定他开口求情,顾将军还能饶她一条小命儿。
而且据她这几日粗浅观察,师叔这些年这神隐公主府连武宗山都不回,恐怕还有内情——比如说,这府里除公主外,就他独占一个大大的院落,药圃书房主院仆从俱全,俨然是将武宗山的家搬来一样。
当然,除了那个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关门弟子。公主府的仆从管家众人,对待自家师叔也是尊敬有加。
她悄悄的观察这一副草木清雅的师叔,从前只觉得他专心药学不问红尘医术了得。曾经盛传于江湖的“将离圣手”清冷绝情,相貌喜欢上师叔的侠女们都被他干净利落的拒绝,祖父祖母还担心年过不惑的师叔会孤独终老。原来师叔眼光独到,不动心则已,动心便是天下至尊之贵啊!
公主眼光也是独特,怎么会喜欢上说话都慢半拍而且还有点毒舌的师叔呢?难道是因为师叔容貌昳丽却又性格清冷无比,难道公主喜欢他像荒山野岭里的野玫瑰一样骄傲又洒脱?
不论怎样,现在师叔有了好消息,祖父祖母也会跟着高兴,可是,还没等她回去,这就闯下大祸了。
项禾眼圈微红,目露惶恐的看着雁不度,小心翼翼的问:“师叔,你说这世子,不不不,这顾将军不会说话不算数,等一会儿就回来找我算账我吧?”
雁不度眼角还在不住的抽搐,听项禾说完前因后果,笑得手里的医书都要抖下来了,竹藤广塌上的蓬松靠枕仿佛也在笑话项禾一样散落得七扭八歪。
项禾无奈的看着乐不可支的师叔,有点心累。她停下转圈的脚步,来到雁不度跟前,纠结半天,认真的看着他说:“师叔,你给我点银子,我……我还是趁天黑跑路吧。”
雁不度好不容易不笑了,把手里的书平摊在茶几上,戏谑的问项禾:“你真把顾之时打了?”
项禾点点头。
雁不度又问:“谁赢了?”
项禾先是老实的回答说:“平手。”紧跟着有点气愤的说:“师叔,我都大难临头了,你还关心谁输谁赢?”
想到还得跟师叔要盘缠,她又赶忙跑到雁不度跟前,扭曲着脸使劲儿笑着说:“好师叔,你就把银子都给我吧,我保证直接回武宗山,哪都不去!”
雁不度那眼睛斜着看她,哼了一声,说了句:“涡阳侯府还差你这点盘缠?”把身子侧了过去,眼睛又放到小茶几的医书上,没搭理她。
项禾想到涡阳侯府,脑袋更疼了。她没接话茬,而是跟着雁不度转到另一侧,继续笑容扭曲的看着他。
笑得雁不度脑门疼,他捂住眼睛,说:“先别笑了,太丑,伤眼睛。”
项禾讪讪的站好,可怜兮兮的说:“师叔,我真想回去了,反正你今年又不回去,我待在这里也没意思。”
雁不度听着她说话哀怨,抬起头看看这位师侄,咳了一声,问道:“你打架的时候,有没有人发现你是女孩子?”
项禾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吧。我回来的时候,小易还喊‘项公子’来着。”
雁不度看着眼前的女娃,因着长年习武的缘故,她不似一般女孩那样柔弱,反倒是英气非常。
修长身姿,长臂细腰,大大的眼睛,小麦色的脸庞,头上只用三指宽的绸缎高高扎起马尾辫,腰间配着小一号的银索流星锤,看着确实是十六七岁少年公子的模样。
他捏着仙气飘飘的几缕美髯,点点头,说道:“明天你换上女装,扮做侍女混出去,去东市寻一匹快马,正月十五之前,还能赶回武宗山过元宵节。”
项禾一听,师叔这是答应给路费了,她高兴地往前两步,凑到雁不度跟前,笑得像个小太阳一样,谄媚的说道:“师叔,那今晚上就把盘缠给我呗,天一亮我就走,不打扰您明日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