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窗边,仰头看向层高足有四米的棚顶。
按了旁边的电动升降按钮。
衣架纹丝不动。
坏了?
洛音目测了一下,举了举手,自己应该是够不到。
洛音瞥了眼身侧的床,这距离可能需要一个大跳才能把衣服拿下来。
她正在酝酿着一个助跑。
高挑的身影已经在身后将她笼罩。
紧贴着后背的温热触感让洛音背脊一僵。
她心悸了一刹。
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睡衣被摘下。
粉嫩的睡衣被修长手指提溜着,到她面前。
温润的嗓音透着漫不经心的低沉:“拿好。”
这两个字,洛音凭借多年被拒经验,熟练地理解为“快滚”。
所以她接过睡衣,马不停蹄地跑出了卧室。
她刚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抬头看了眼仍站在窗前的顾衍。
他已经凝滞的脸色,随着她的再度出现舒缓了一些,眼底还染一丝了然。
洛音再熟悉不过他的这个神色。
每次自己主动贴上去缠着他时,他都是这副了然的神色。
好似无奈又好似讥讽。
可他一向对她的投怀送抱不接受也不拒绝。
她就默认自己的行为尚在他承受范围内。
顾衍长腿轻迈,走到了一旁的沙发椅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疏慢地翻了一页,声音淡淡。
“还以为,你学乖了。”
洛音嘴角含笑,轻轻开口:“……嗯,我以后都会很乖”
然后礼貌地把自己关在了门外,阻隔了顾衍略微错愕的眼神。
她就是回来帮着锁门的。
可真贴心。
——
安心洗完澡,洛音把头发吹成□□分干,然后让风将剩余的发丝吹干。
这能让她记起以前在乡下爷爷家的日子。
在院子里疯玩,洗完头在风中甩头。
如果,当初爸爸没去赌博,她现在应该坐在院子当中的木桌上,吃着爷爷做的红烧肉,享受着爸爸的大蒲扇牌手动空调。
随着眼前温馨的场景幻灭,洛音眼里没了光彩。
收拾好心情,她走到落地窗前,打开门,站在了露台上。
感受着微风拂发,洛音决定好好珍惜在顾家剩余的日子。
毕竟,这么豪华的别墅,多住一天赚一天。
她的卧室跟顾衍相邻。
当初选房间时,她不管顾家人的异样眼神,求着住在他隔壁。
她跟顾衍的第一次接吻,就是她爬上露台,用后半生做赌注,纵身一跃,朝顾衍扑过去。
好在顾衍接住了她。
现在回想起来。
顾衍没把她扔下楼,也真是个好人了。
她从来不是个主动的人。
顾衍是她第一个想要抓住的人,也许也是唯一一个。
虽然,终究什么也抓不住。
微风拨动发梢,洛音深吸口了清爽的风,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顾衍一般会在十一点前睡觉。
她转头看了眼他房间窗户,竟还亮着灯。
或许是在给叶絮胭打视频电话吧。
她正要收回目光。
窗帘动了,门开了,清隽高瘦的身影自里面出来。
四目相对。
两人怔了几秒,微风似乎都凝固了。
最终是洛音打破了沉默:“还没睡啊?”
说了这句废话后,洛音尴尬地摸摸鼻尖,借口风凉,准备回房间。
却被顾衍叫住了。
“明天我出差。”
已经转身的洛音顿住脚步,颔首道:“哦。”
似乎觉得太冷清,她又补充了一句,“好,知道了。”
沉默了数秒,在洛音犹豫着要不要回房间时,他再次开了口:“你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想信守承诺,顺便找回自我。
洛音微微牵起嘴角,笑得礼貌得体。
她转头看向顾衍,声音细软:“没什么呀。”
顾衍盯着她,眉头蹙紧,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探究什么。
终是在洛音毫无破绽的假笑中,清冷地道了句:“随便。”
连敷衍的温润都不肯给她了,转身进了房间。
两秒后。
窗子彻底黑了下来,色调和谐地融入这夜色中。
第5章 倒计时11天
洛音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她梦到有人在撬她的门锁,一下一下的。
先是用螺丝刀小声地撬,后来似乎是知道她醒了,开始肆无忌惮地用铁锤,甚至用电钻,企图强行破门而入。
洛音裹着薄薄的小被,蜷缩在阴冷的小床上。
紧紧握着那把小刀,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随着一道巨大的声响,洛音猛然坐起,额头大滴的汗珠落了下来,顺着脸颊落入脖颈中。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脖颈的铜钥匙。
天已经亮了。
厚实的窗帘也不能完全遮住阳光。
洛音定了定神,看清了盖在她身上的是暖和蓬松的蚕丝被。
这里没有阴冷黑暗,没有撬她门的坏人。
她缓缓舒了口气。
洛音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时间,锁屏上显示了两通未接来电。
来电显示是蒋情的。
她的妈妈。
妈妈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
洛音的第一反应,是她被欺负了。
她把垂到额前的长发掖到耳后,想立刻回拨电话,妈妈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女儿~”
接通一瞬的哭腔让洛音的心沉了沉。
没等蒋情再开口,洛音主动问道:“柳大山又打你了?”
电话那头因为她的询问又破防了。
断断续续的哭声让洛音咬着牙根,紧紧握了拳,却一句都没安慰她。
洛音深知安慰对她于事无补。
她自己就够会安慰自己的了,不然也不会一直被家暴却不离开。
心疼化为悲愤,洛音提高了分贝,质问了还在哭哭啼啼的蒋情:“所以,为什么当初不让我告柳大山?”
她被顾衍带走那次,柳大山对她的猥亵行为是可以被判定为□□未遂的。
是蒋情哭着求她,不要告他。
她还要自己跟柳大山道歉,因为她正当防卫伤了他,所以蒋情怕他告她。
“你听话,别惹事……”
这句是蒋情时常挂在嘴边的。
她在那个家没有一丝安全感的原因,也许正是因为蒋情的胆小怕事。
即使她离开了那个噩梦一样的家,还是缺乏安全感。
她早猜到妈妈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勇气离开柳大山。
甚至没有勇气替她说句公道话,只会息事宁人。
“你爸的债……”
她一开口,洛音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是,当初爸爸因赌博欠了三十五万,对贫穷的家里是个灭顶之灾。
爸爸说出去赚钱还债,结果一走就是半年,杳无音讯。
债主变着花样催债,即使报警立案了他们也会钻空子地折磨她们。
搞丢了妈妈的工作,让洛音在原学校被歧视。
无所不用其极。
最终,爸妈离婚,是妈妈朋友给她介绍了柳大山。
重要的是,柳大山肯帮她还债。
所以蒋情甘愿当牛做马的伺候他;
被他打骂不还口;
忍受着他的龌龊和变态。
三十五万,买了她后半辈子的身体和尊严。
冰凉液体滴在手背上,唤回了洛音的思绪。
她抬手抹去了眼里的泪水说:“妈,我会赚钱把钱还给柳大山,你离开他好不好”
蒋情极力隐忍的抽噎声更大了些,似乎克制不住了,失声痛哭。
“我怀孕四个月了,医生说我年纪大了,现在引产很危险。”
“所以,你要给他生孩子?”
洛音缓了几秒才忍住想要骂醒蒋情的冲动。
她是骂不醒的。
不然她也不会在刚知道怀孕时选择了隐瞒。
挂断了电话,洛音手指摩挲了下手机边缘。
她原本存的那些要起诉柳大山帮妈妈离婚的证据,看来得变个方式用了。
她垂了眼,忍着恶心给柳大山发了条信息。
【今晚五点半见】
【发送位置】
——
今天全天模拟考试。
洛音答完最后一刻看了看时间,刚好五点十分。
考试到五点二十结束,洛音提前了十分钟交卷。
她出了学校,走到跟柳大山约定好的一家餐厅里,她选在了一间靠窗的位置,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
餐厅这个时间人不多,但又是公共场所,洛音比较放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她只点了一壶茶水,自己喝了起来。
柳大山迟到了五分钟才到,一壶茶已经见底。
洛音招招手,示意服务员添水。
柳大山进入餐厅时已经不拄拐了,不过才一年多,就恢复得跟正常人无异了。
看来那次伤他伤轻了。
他人模狗样地走进来,当着服务员的面没对洛音说什么过分的话。
服务员一走,他便原形毕露,翘起二郎腿并抖动起来。
他在当地的一个大厂矿工作,就算学历够也不那么好进。
因为工资高福利待遇好,他当初斥巨资托关系才能进去当个工人。
他虽然人品巨差,可在单位装得人模人样的。
不然当初蒋情也不能被他的表象所欺骗,再婚选择嫁给他。
柳大山眼睛污浊地看着洛音,语气轻佻:“你竟然主动找我?是后悔上次没跟我吗?”
洛音眼帘轻垂,眸色渐冷,拿出手机。
她特意换回之前的旧手机,边缘有点碎屏,不怕摔。
洛音把手机推到他面前,开门见山:“这里是我剪辑的视频,你看看。”
柳大山浑不在意地点开播放键,里面霎时传来一声独属于男人在兴奋时刻能发出的闷哼声。
柳大山立即手忙脚乱地关小了音量。
待看清画面里的人时,面色由潮红变成铁青。
里面发出这难堪声音的正是他自己。
他捧着少女的贴身衣物,佝偻着背脊,做着猥琐又恶心的事情。
柳大山瞪大了牛眼,气急败坏又不得不压低声音质问:“你什么时候录的?”
洛音半抬眼眸,不想直视那张恶心的脸,软糯的声音带刺一般。
“还用挑时候吗?你每天不是都要来一次?”
柳大山这才意识到,女孩找他的目的不一般,爆了粗口:“你他妈想干什么?”
“别急啊,继续往下看。”
手机已经被洛音重新点开了播放键,还要继续骂人的柳大山被接下来的画面惊住了。
他去酒店开房被一路跟踪,视频经过剪辑,接下来便是一个女人敲开了他的房门。
他裸着上半身出现在门口,能清晰地拍到他的脸。
女人跟他的对话也清晰录了进去,傻子都能听出来他在找妓|女。
临进门时,他还掐了一下女人的屁股。
柳大山满脸的横肉堆积,濒临愤怒边缘。
粗壮的手指用力地按手机,把屏幕成功锁屏变黑,恶狠狠地盯着她,低吼道:“你什么时候跟踪的我?你还拍了我什么?!”
洛音不慌不忙地说:“还拍了很多,平时你干了多少龌龊的事你自己最清楚。就比如你上次对我强|奸未遂的录音,我就可以把你告到坐牢。”
柳大山死死咬住牙,整个手臂都在颤抖,终于忍不住脾气,把她的手机用力仍在地上。
还用脚猛力踹到屏幕再也亮不起来为止。
洛音微微挑眉,看着那个破手机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默哀了一秒。
“视频还有很多备份,我本来是打算用这些让你跟我妈离婚的,但我妈想给你生孩子,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我虽然非常不赞同,可那是她的人生她的选择,我也无权干涉。”
柳大山似乎理智回归,愤怒渐渐褪去,铁青的面色跟牛头马面差不了多少,面目狰狞地看着她,“你是想报警抓我?”
洛音摇摇头:“我不报警,我想给你单位领导发过去,你看看,这是他的联系方式吧?”
洛音拿出一张纸条。
上面有姓名电话单位地址,甚至详细到单位科室,几零几门牌号。
正是柳大山直属领导的。
看着那张纸条的柳大山,表情几经变化,由暴怒转到惊讶又转到惊恐。
他很清楚。
洛音录的那些东西,一旦传到单位,传到领导眼前,他的工作肯定保不住了。
嫖|娼、强|奸未遂,无论哪项罪名,他都会名声扫地。
内里肮脏无比的人,更在乎表面的光鲜亮丽,在乎他的名声和卑微的社会地位。
逢年过节,亲戚朋友也都已他的工作为荣,踏实稳定体面是他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