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喃一愣,接着毫不示弱地看向他,“凭什么?”
仔细看,她的眼底已经有水雾在氤氲了。
短短一个多钟头里,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顶嘴忤逆他了。
将厌皱眉,“不许不听话。”
阮喃忽然上下牙床相抵,一脚踢在了前面的车身上:“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资格?我是你哥。”将厌蓦然冷下声。
可他说完这句话,忽然一阵心颤,因为他注意到,面前的丫头,眼睛湿了,一点点的泪光,眼尾也红了。
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从前就是受不住她哭,更别提现在。
本身就是对她有着亏欠的,心疼的感觉足以让他硬气不起来。
“哥?”阮喃觉得荒唐,一声不吭走了五年,本就是玩弄她,现在又突然跑回来,还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
阮喃闷笑了声,将头撇向一旁:“你走了这么久,我和谁交往是我自己的事,你不是我的谁,不用你管我。”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说了这么多,她依旧闭口不谈曾经无意听见的伤人话语,给了他最后的情面。
不是他的谁。
将厌皱眉,那些字眼听进去,心像是被针扎。
他指尖在虎口轻轻摩挲,声色很低,更多的是不信:“怪我,你在怪我?”
怪你?从前你不也是一样,用毫不留情的话语将她堵在心门外面,字字诛心。
现在一声不吭地回来了,还妄想一切都能恢复到原样,不如做梦。
阮喃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个劲:“你只是我的恩人,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奇怪的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我和谁交往,和谁恋爱,不需要你管。”
只是恩人。
已经是第二回 听见她这样说了,撇得真干净啊。
将厌又笑了,他太想她了,于是趁着假期回来看看她,但是身后还很多事情还没有解决完,他本以为将之前不得已的真相告诉她这一切就算结束,可是现在,事实明晃晃地摆在他脸上,这丫头对他已经没有那份心思了。
“那天,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将厌忽然说,有种千帆过尽的悔憾。
哪天?说的哪些?
阮喃忽然笑了,一滴泪落了下来:“有用吗?你现在跟我说这些。”
“是我不对,是我离开太久。”将厌眸色低暗。
不该不管你的,可他也是有苦衷的。
阮喃又笑,觉得他未免可笑:“你也会说,离开的太久了,五年可以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论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们应该避嫌。”
避嫌。
阮喃不知道他是去参军,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出国享乐去了,可因为这番话,将厌彻底不会让她知道真相了。
将厌忽然意识到,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在他身后要抱抱的小姑娘了。
他们之间,或许真的错过了。
第03章 kiss03
时间回到七年前。
轰隆隆,窗外闷雷阵阵,凌晨一点,青市忽然下起了雨。
坐落在半山腰的别墅屹立在沉沉夜幕中,别墅周遭围着一圈粗壮的阔叶树木,透过重重叠叠的枝叶隐约能看见别墅圆形的拱门,尖塔的斜顶,气派的巨石像以及庭院内葱茸的流水。
别墅二楼有一间小卧室,窗帘半开,窗户在夜色下折射出冷蓝色的夜光,顺着窗户朝里看,屋内半昏暗,只有床头灯亮着微弱的光芒。
粉色的公主床上隆起小小的一团,女孩子半梦半醒,紧锁着眉,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小聋子!小哑巴!哈哈哈扔她扔她!]
[哥几个叫你怎么不应啊,啊?]
梦境灰暗窒息,白裙子的瘦弱小女孩缩在墙角落里,无助地抽噎。
五六个混混正围着她嘻哈嘲笑,还不停冲她扔泥巴和石子。
这样的欺凌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忽然间,一名少年抱球经过,他衣襟带风。
那些混混三两下就被他干翻,瞬间连滚带爬哭着跑远。
女孩子被泪水模糊了双眼,令她恐惧避之不及的阴霾突然从头顶消失,她从膝盖里小心翼翼抬起泪眼,只见一名陌生的少年稳稳当当立在自己身前,他身量极高,只有一道利落的背影。
显而易见,那个人,救了自己,可还没来得及等她说一声谢谢,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女孩子急得伸出手想去拉他,可少年转眼就消失不见。
梦境混乱,仿佛再度令她置身那窒息崩溃被欺凌的过程。
在梦里,神明少年转身离去,而没过多久欺负她的人换了一批新的又再度折返,当有人要去揪她耳朵,朝里面扔石子、用喇叭对着吼的时候,女孩突然尖叫着直挺挺坐起来,撕心裂肺地喊:“不要!!”
惊醒过后她大口喘息,浑身是汗,湿濡得像在水里滚过一番。
即便在尖叫,可她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有空洞的蒙蔽感,突然,窗外一道蓝色的雷电划过,周遭被映得恍若白昼。女孩一愣,紧接着雷的轰鸣声充斥了她的耳膜。
打雷了。
意识到这点后,她连滚带爬到床头,缩在被子里小声呜咽,浑身颤抖。
阮喃是个聋子,但是她能清楚听见轰隆隆的雷声。画面引起应激反应,继而演变成心理创伤,因此每到雷雨交加的夜晚她都会觉得耳朵里充斥着雷鸣呼啸的声音而恐惧万分。
与此同时,昏昏暗暗的廊道里,一名男子西装笔挺风尘仆仆,他刚从公司里回来,双脚踩在走廊内柔软昂贵的地毯上,鼻梁上夹着一副银边框的眼镜,好看的凤眸清冽温润。
男人结束了一整天的高压工作,刚准备回房间休息片刻,忽然听见从前方卧室中传来无助的叫喊声,他脚步一顿。
紧接着女孩卧室里的大灯啪嗒一声被打开。
阮喃的脸上满是泥泞的泪水,她茫然看向光源。
有人进来了。
“小喃?”男人立在门边轻声唤。
“将,将叙哥哥。”
阮喃泪眼朦胧地缩在被子里,在看清楚来人后,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
男人刚到家,衣服还没来的及换,他快步跑到阮喃身旁,将做噩梦惊醒的女孩抱在怀里,低头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不哭不哭,是不是做噩梦了?”他轻声询问,“乖,没事了。”
“打,打雷了。”阮喃缩在男人怀中,脸色煞白,她不停重复打雷了这三个字,五指用力攥紧男人的袖子。
闻言,男人看向一旁没有拉严实的窗帘,此刻又是一道惊雷落下来,女孩子在他怀里又是一哆嗦。
了然了什么之后,男人的眼底划过心疼怜惜,越发抱紧了她,柔声安慰,“别怕,我在,将叙哥哥在。”
“呜.....”女孩子还在抽噎。
他始终都默默轻拍打着女孩子的后背,在耳边轻柔的絮哄,“没事了,有将叙哥哥在,喃喃乖。”
...
正是有了男人一遍遍不厌其烦温柔的轻哄,阮喃慢慢停止恐惧的颤抖。
阮喃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男人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大吉岭淡香的味道令她觉得安心,她恐惧的心理渐渐消散。
雷鸣依然在继续,但是敌不过男人一声声的温柔安抚,刚才做了噩梦浑身是汗,脱水之后阮喃突然觉得口干。
她频频吞咽口水,脸色也有些红得不正常。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男人低头看向她,柔声询问道:“嗯,怎么了?”
女孩子像猫一样柔软,窝在他的怀中,盯着男人那双清冽好看的凤眼,分辨出他的唇语:“渴,口渴。”她小声说。
声音绵糯,惹人怜惜。
原来如此,将叙了然,不过这个点仆人基本上都休息了,于是他想起身亲自去帮她拿杯牛奶。
不料他刚准备走,但是衣摆却被女孩子抓住了,他离开的动作不得不停住,将叙回身蓦然失笑:“小喃?”
阮喃咬着唇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不言语,手依然扯着他的衣摆。
口渴归口渴,但她更害怕一个人呆着。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灰扑扑的角落里,倚在门口的还有一个人。
少年人眼神寂寂,他同样被吵醒了。
带着慵懒的倦气,套着松垮垮的睡衣,俨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模样懒洋洋的,发觉没他什么事儿,正当他准备扭头离开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
“阿厌...?是阿厌吗?”将叙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意外。
不久前他读懂怀里小东西的意思,害怕他离开,于是无奈又重新坐回了床畔陪着她,抬头的过程将叙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弟弟将厌,意外之余,确认是将厌之后他平静道:“小喃有些口渴,去帮她拿瓶温牛奶过来吧。”
镜片下的眼底平静无波,口吻也十分坦然,不自觉透着一股长兄的威严。
阮喃窝在将叙哥哥怀里,听不清男人说了什么内容,于是她本能循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在看清门边的人是谁之后,一瞬间小嘴微张,同样觉得意外,竟然是他……
拿牛奶?少年人闻言皱起眉,他刚转过去半个身体准备离开,这会儿脚步微顿。
让他去拿牛奶?怎么,家里是没仆人还是怎么的?
他原本想拒绝,但是扭头朝屋里一瞅,刚刚好跟床上那个通红眼睛的姑娘对上视线。
软,惨。
小小的一个,缩在高大男人的怀里,眼神惊慌无措,畏惧兮兮,碰撞到后立马移开。
一瞬间心像是要被烫化了。
将厌额头的青筋不免有些突突:“……”
啧,拿还不行么?
·
再折返时,被打雷声吓坏的女孩子已经被接到了二楼客厅。
客厅的地面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周围的窗户都封上了,看不见外面的雷鸣飒雨,并且大哥将叙不在。
小姑娘怀里抱着跟她几乎一样大的巨型玩偶,披头散发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将厌懒得再往前走,干脆停步从后面叫她。
“喂。”他喊。
女孩子毫无反应。
将厌一噎:“。”
接着他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差点忘了,这丫头听不见。
于是他耐着性子走到她身前。
阮喃忽然之间看见了一双腿稳稳地横在自己身前,那双腿腿部的肌肉线条很是优越,笔直且精悍,一看就是经常运动健身,跟自己瘦弱的小身板简直迥绝。
她慌张抬起头,鼻子上还沾着刚才哭泣没擦干净的鼻涕。
小鼻涕虫。
将厌脑海里不禁蹦跶出这么个词。
他忍住笑意,在她面前蹲下身,挑眉邪性不已地问:“小丫头,你是在这等着我呢啊?”问完顺便欣赏了一会儿她红彤彤的鼻尖以及婆娑的小泪眼。
女孩不说话,只愣愣看着他,目光碰撞到又惊慌避开。
她虽说读懂了唇语,但不知道该怎么回。
少年人眉眼间的笑意依旧不减,语气带着撩拨,意气得不行,见小丫头呆呆地,于是又问:“你助听器呢?”他指了指她的耳朵,意思助听器怎么不见戴。
阮喃仔细分辨他的唇语,吸了吸鼻子,她有些胆怯,先是点头后又小声地说:“在...在卧室里。”
将厌是蹲在她面前的,一张漫不经意的俊脸紧紧挨着她,阮喃一瞬间觉得皮下组织有些不可控制的漾红。
她说,在卧室里。
“....”这声音也太软了。
憋出一声语气词后,将厌站直身体。
接着他自上而下打量着眼前柔弱无骨的小丫头。
啊,有些没辙。
过了会儿,他不忘正事儿,将那瓶温热的牛奶郑重其事地放到了她的手心。
“给。”他说,唇角微抬,笑意满满,“拿,好,了。”
连带着拿好这两个字也是,语带勾惹。
阮喃愣愣接过那杯牛奶,杯沿似乎还沾染着少年的手指温度,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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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喃抱着奶杯,虽说有些受宠若惊,但是没多久后她还是在少年的打量下咕嘟咕嘟特别给面子地喝起来。
是真渴了,足足喝了一大半儿,唇上一圈奶渍白,模样特别乖。
将厌见她喝饱了,于是撑着膝盖站起来。
以为他要离开了,阮喃心头一紧,情不自禁地想多跟他待一会。
并且这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她有些害怕。
将厌送完就牛奶,也没想直接走。
他四处来回打量二楼这一处不常来的客厅,发觉没有能睡觉的地儿,于是他又继续使用唇语加刚学没多久的蹩脚手势问阮喃:“你晚上就睡这啊?”
阮喃读懂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也不确定,将叙哥哥还没来。
“别屋呢?”将厌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