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铃音心中隐隐浮出一丝怒气。阮疾风那个老不羞,活了这么大年纪真是昏了头了,联合这个老不正经的搞包办婚姻那一套。从头到尾也没问过阿宁的意愿,若是阿宁知道了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
铃音自然是不知道温宁雪已经知道了这事,并且同阮疾风定下了赌约。她向铃音行了一礼,跟着那两名粉衣弟子一路左拐右拐,终于到了谢止戈的住处。
“进了这道门,在前面拐个弯儿就到了,宗主在屋里等您。”
“多谢两位道友。”
粉衣弟子腼腆地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温宁雪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院子里的陈设,同麓月金顶的一片粉嫩相比,这院子就好像是谢前辈突然恢复了正常审美后的产物。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透露出一个雅字。
目光尽头,一个高挑修长的粉衣身影负手而立。
行吧,她收回那句谢前辈审美恢复正常了的话。
“晚辈温宁雪,拜见谢宗主。”
尽管心里还在吐槽,温宁雪还是老老实实的行了个大礼,她现在代表的可是灵犀宗,绝不能给人留下灵犀宗弟子不懂礼貌的坏印象!
谢止戈回过身,原本想虚扶她一把,又觉得似乎应该保持距离,端着点儿宗主的架子,于是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免礼免礼,坐坐坐。”
温宁雪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椅子上。
合欢宗的秘法当真神奇,这么多年过去了,谢前辈的容颜丝毫不见苍老,一如初见时的俊美清朗。
“谢宗主单独唤晚辈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温宁雪也能猜到几分,九成九是为了她同谢星回的婚事。退婚这件事,牵扯到两个宗门,须得谨慎对待,稍不注意就会影响宗门之间的和谐。
她不想因为她,让师尊夹在中间难做。
谢止戈扭捏了一会儿,试探地开口:“我听你师尊说,你不愿意嫁给星回,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了一些关于这小子的谣言,担心嫁过来受欺负呀?”
谢止戈放软了语气,神情真挚而小心,活脱脱一个操心自家不成器儿子婚事的老父亲形象,哪里还有一宗之主的威严样子。
温宁雪起身,“谢宗主误会了,是我自己的原因,与令郎无关。”
“那是你是嫌弃我们合欢宗了?我就知道,虽然合欢宗同属八大宗门,可大家打心眼里还是觉得我们是邪魔外道,看不上我们。”谢止戈掩面,作出一副悲伤的样子,身子很配合的抖了两下,像是在哭。
温宁雪瞬间满头黑线,这人眼角一滴眼泪都没有,演的倒是起劲。
她知道自己理亏,却还想努力同眼前的人解释清楚:“谢宗主,晚辈从来没有觉得合欢宗是邪魔外道,晚辈也知道有一个合欢宗的道侣,修行便可一日千里。”
“那你为何要拒绝?”
温宁雪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从小,师尊便教导我,做人要脚踏实地,晚辈不愿走捷径,这是一。明明不喜欢,却偏为了利益,同旁人凑在一起,是为小人行径,晚辈不愿做个小人,这是二。”
她深吸一口气温声道:“大道渺渺,我心向往,情爱婚姻,于我皆是枷锁,哪怕换做其他人来,晚辈也一样拒绝。”
谢止戈怔了怔,没想到温宁雪拒绝的这么有理有据。
阮疾风同他讲,他这徒儿心性纯良简单,对婚事也不曾在意过,虽说定下婚约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强强联合,可这丫头对这件事的态度,坚定的有些反常。
如果不是阮疾风提前确认过她神魂未变,两个人都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
“你考虑清楚,退婚的后果了么?”谢止戈冷了脸。
温宁雪依旧是那副无惧无畏的样子,扬起头直视他:“晚辈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待宗门大比结束之后,定携师尊来合欢宗赔罪。”
谢止戈板着脸,见她没有退缩的意思,终是叹了口气:“罢了,就由你,夺了魁再说。”
温宁雪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多谢宗主体谅。”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她现在得到了两边长辈的谅解,剩下的就是想办法说服谢星回了。温宁雪对此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她与谢星回也就一面之缘,他是绝对不可能对自己有男女之情的!
“替我向你师叔问声好,你回去吧。”
谢止戈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疲惫,温宁雪没敢多做打扰,默默开溜了。
“事已至此,还是同老狐狸商量一下其他对策吧,这丫头怕是注定要遭此一劫。”
温宁雪自然是听不见他这一声叹息,她现在面临着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她迷路了!
她方向感本就不太好,加上刚才一路七拐八拐的走过来,绕的她脑袋发晕,如今根本没办法原路返回。
温宁雪望着四下无人的院子有些崩溃,她出来的匆忙,用来定位的铃铛还放在师叔的储物袋里,即使用传音入秘联系师叔,也无法保证她能指出一条正确的路来。
实在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回去问谢宗主了。
温宁雪这样想着,刚一回头,就听见一道温柔的男生唤她。
“温师姐?”
这声音温柔和煦,宛如冬日细雪落在温宁雪心头,她本能的抬眼望去。
那是一张同谢宗主有七分相似的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整张脸棱角分明,眼尾的泪痣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柔和,那人嘴角噙着笑意向她走来。
“你认得我?”
“我在等你。”他眼神真挚,不像是在说假话。
“你是……谢星回?”
保险起见,还是确认一下。
谢星回眉眼弯弯,笑道:“多年不见,师姐竟还记得我的样子。”
温宁雪将脑海里谢止戈的样子同眼前的人做了个对此。这不是记不记得的事情,父子二人如此相像,猜都能猜到他是谁。
不过温宁雪还是很有礼貌的回他:“你我不是同门,你叫我阿宁就好。”
“阿宁。”他轻轻唤了一声。
谢星回有个习惯,跟人说话一定要直视对方的双眼,温宁雪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的有些受不了,不露痕迹的别过身子。
“对了,你方才说你在等我,这是何意?”
谢星回似乎回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我爹吩咐让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出来,送你回去。”
他言简意赅,眼神中没有任何私心,只是按照他爹的吩咐,守在了这里而已。
温宁雪顿时松了口气。她以为谢宗主想搞日久生情那一套,企图让她和谢星回多些相处,打消念头。
还好还好。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
“向南是我的字,唤我向南就好。”
温宁雪虽然对人情世故不精通,但她也知道,唤小字太过亲密,于是只得折中了一下:“那就有劳谢兄弟了。”
遇事不决,称兄道弟,稳妥!
谢星回听见这声兄弟先是愣了愣,随后大笑出声:“阿宁还是这样与众不同。”
他许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不是温宁雪自作多情,她脑中突然警铃大作。
她直勾勾的盯住谢星回问道:“谢星回,你不喜欢我,对吧?”
谢星回被她突然的靠近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没有露怯,俯下身在她耳边反将一军:“你猜。”
温宁雪只觉得一阵战栗,汗毛都竖了起来,瞬间跟他拉开了距离。
猜猜猜!猜个锤子猜!
第三十二章
“阿宁不必紧张, 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这样躲我,我会伤心的。”谢星回满眼委屈, 倒显得她像个负心汉一般。
温宁雪只觉得小脑瓜生疼,这么些年也不知道谢前辈是怎么教的,小时候那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长大以后竟是半分都看不见了。准确来说也不是看不见, 就是多了一丝莫名其妙的, 茶气。
茶气这个词儿,还是她多年以前从谢前辈口中听来的,今日用在谢星回身上简直是万分合适。
“你别误会,我没有躲你的意思, 只是不习惯有人突然靠的太近。”她斟酌了一下, 慢悠悠地开口。
温宁雪语气温和,又带了几分歉意。
退婚也好毁约也罢, 本就是自己理亏在先, 处理的再妥当, 对合欢宗来说总会是件掉面子的事情。
本想着来都来了,面对面跟他摊牌也好, 可是现在看他这个心性, 明显让谢前辈那边代为转告更为妥当。
谢星回的表情松动了一瞬, 仿佛舒了口气:“都怪我, 见到阿宁太过欣喜, 一时唐突了。”
温宁雪不露痕迹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避开他的视线, 转移话题道:“那个......时候也不早了, 劳烦谢兄弟带个路, 我好去同师叔她们汇合。”
只听谢星回喃喃自语道:“明明第一次见面时,阿宁待我那样亲近,如今却生分到连劳烦二字都用上了。”
温宁雪听罢在心里白了他一眼,暗暗吐槽。
自从第一次来合欢宗被谢止戈的仙子扮相吓出了心理阴影之后,她就对合欢宗的女修有了提防。谁曾想,千防万防,没防住第一次穿女装的谢星回。
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谢前辈女装的爱好并没有消失,而是完美的转加到了谢星回身上。
想到这儿,温宁雪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小时候那个玉雪可爱跟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妹妹”,如今生的风流俊美,倒是让她有了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谢星回感受到她灼热的眼神里带着某种老母亲的慈祥,唇边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若他猜得不错,阿宁一定又在脑补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同当年她抱着自己死活都不肯松手,望着他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场景一模一样。
“咳咳!”谢星回叫她发起了呆,适时出声打断。
温宁雪晃了晃脑袋,如梦初醒,暗骂自己这呆发的不是时候,带着些歉意的对谢星回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晃神了!”
谢星回笑了笑,并不在意:“没事,等下你记得跟紧我,千万不要走散了。”
温宁雪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走着走着,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这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她得蠢笨成什么样才能跟他走散!
亏得她拿谢星回当师弟,这厮居然拿她当小孩子!
温宁雪嘟着嘴,闲散的迈着小碎步,心道人熟地不熟的,这次就不同他计较了。她望着谢星回的背影,偷偷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身量不算矮,可才刚到他的耳根的高度,这些年他是吃了什么灵药,长得这么快。
温宁雪自顾自地寻思着,脚步不停地跟着谢星回兜兜转转穿过了不知多少个回廊。合欢宗的建筑来来回回好像就那几样,以至于她都觉得有些审美疲劳了。
就比如,方才眼前晃过的那根鎏金柱子,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温宁雪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谢兄弟,如果是方才有哪里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你大可不必带我兜这么大个圈子。”
温宁雪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心眼儿这么多呢!
温宁雪本以为被戳穿计谋,对方应该恼羞成怒才对,意外的是谢星回只是眉头一挑,大方承认道:“阿宁并没有哪里冒犯到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追问道。
谢星回面色坦然,语带笑意:“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和阿宁多待一会儿而已。”
温宁雪一时语塞,不知道作何反应。除了小时候那一两次会面之外,她同谢星回就再也没有其他交集,他这般态度,不得不让她多想。
温宁雪冷了语气:“谢星回,虽然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我劝你别拿我当小时候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来骗。”她直视谢星回的笑眼,一字一句:“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随之释放出的威压使得空气似乎都凝结了起来,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谢星回脸色未变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被她的境界威压吓到,“我这个人,从来不屑说谎。”他顿了顿又道:“我确实是想跟阿宁多待一会儿,毕竟我同阿宁有婚约在身,以后结成道侣可是要天天见面的。”
言下之意就是,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前适应一下。
温宁雪轻哼一声:“你怎么就能够确定,我一定会同你结成道侣?”
谢星回那双桃花眼中笑意流转:“阿宁又如何能够确定,自己一定不会同我结成道侣呢?”
好家伙,她上次听到这种废话还是在上次!
温宁雪不打算同他纠结太多,谢前辈总归是会告诉他退婚的事。秉承着不当面给别人造成伤害的原则,她果断的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