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良推门那一瞬,她一只手往脸上拂去,仿佛正在拭泪。
我叹为观止。
什么叫影后的演技,这就叫!
「绾绾,白姑娘,发生什么事了?」萧良双手负在背后,疑惑的看我。
「没什么。」白纯纯低声回答,声音中有些哽咽,还在强颜欢笑,「是我自不量力,仗着学了几天医,想留下为百姓看病,王妃体恤我,叫我赶紧回京,别留在王爷身边。」
说最后那几个字时,她看着萧良,深情款款。
让我差点误以为她是白娘子我是法海,她是孟姜女我是秦始皇,她是三生三世望夫崖,我是魔法大巫婆……
「想留下为百姓看病?」萧良问。
白纯纯点头,依旧含羞带怯看着萧良,就差没直说「我就想留你身边」。
「正好。」萧良仿佛没看懂白纯纯的目光,「城里缺医女,有些妇人的疾病,郎中不方便看,你留下也好。」
白纯纯笑容羞涩:「能为王爷排忧解难,是纯纯的福气。」说话间,她的余光得意的瞟了我一眼。
「东大街原酱油铺的王大婶屁股上生了个脓疮,听说又痒又痛,最近几天还溃烂发臭了,你去给她看看吧!」萧良接着说。
白纯纯羞涩的笑容差点绷不住。
我站在她后面,很清晰看见她袖子下的拳头紧了又紧,然后盈盈福身:「是,纯纯这就去。」
「快去!」萧良居然还催。
白纯纯再道了一声「是」,手掌捂在胸口,背躬得更弯,眼泪欲掉不掉,身形欲坠不坠,脚步在地上拖曳着,活脱脱重伤未愈,伤心欲绝。
我烦不胜烦,朝着她的背影--
「别装了,要有本事现在就脱衣服,我不信你胸口有伤!」
「昨天晚上,你故意让侍卫看见你胸口那摊血,是鸡血吧?白天厨房有杀鸡,如何让鸡血不凝固,方法多了去了。」
「至于脸色,不就是会化妆吗?别以为脸上多抹点粉,再把姨妈红珊瑚红丑橘红换成豆沙红,就能假装失血过多!我也是女人,这种小伎俩,你最好早点收起来。」
白纯纯顿住脚步,少顷,她居然真的不装了,站直了身体,大步走出去。
我看着萧良,下巴扬了扬,求表扬。
萧良笑,走过来揉揉我脑袋:「胆儿肥了啊?连女主都敢撕。」
「肥不过你!居然敢叫女主去看王大婶屁股上的脓疮,小心她以后弄死你!」我语气夸张,一只手呈菜刀状,假意朝他胸口劈去。
萧良一手抓住我手腕,很正经补充王大婶的病情:「刚在路上听说的,说有些年头了,我估计是个痔疮。所谓医者仁心,我这是充分给予她收拢人心的机会……对了,给你带了礼物。」
我心生欢喜,这是我们从战友发展到恋人的第一份礼物。
他有些献宝的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露出来,手上拿了串糖葫芦。
糖葫芦?
「街上有卖糖葫芦了?」这兵荒马乱,人们还在饥饿线上挣扎,怎么就有卖糖葫芦了?
「没有,我亲手给你做的。山楂有点小,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几个能看过眼的,快尝尝。」萧良满眼期待,求表扬的人变成他。
我咬了一口,甜。
再咬了一口,又酸又甜。
「好吃吗?」
「好吃!」
得到我充分表扬后,下人变魔法般的端来拔丝红薯块,拔丝红薯片,拔丝红薯条,拔丝红薯渣……
整整五盘,全是萧良做的。
糖浆包裹在红薯上,亮晶晶的,闪着诱人的光,我心下发苦,怎么这么多?然后夹起一块,送入嘴里。
咔嚓,咔嚓。
「好吃吗?」萧良托着下巴看着我,有些恋爱脑上头的样子。
「好吃!」对于男人下厨这种事,必须鼓励。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老萧啊,下次能不能不要做这么多?再好吃的东西多了也会腻,还有,这是高糖,要长胖……还要蛀牙……唔,你也尝尝!」
我挑了块最大的,递到他面前。
他道了声「好」,没张嘴吃红薯,反而起身,走到我面前,再朝我俯身。
「唔……喂喂,你眼睛出毛病了,红薯在盘子里,不在我嘴里!」
「没毛病,这里更甜……」
捂脸,这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男人太会撩了!唔,我怎么也觉得他他……他口腔也挺甜的?
真是……哎,太不卫生了!
白纯纯后来怎么治疗痔疮我不知道。
身为良王妃,我偶尔体察下民情,到粥铺施施粥,发发馒头,又或者带着一群鸡鸭,到田里遛遛。
士兵们动作很快,不但把之前来不及处理的尸体集中处理了,还帮忙疏通了田里的小沟渠,深翻了泥土……
我的鸡鸭每天在田里吃得饱饱的,吃完了就给泥土施肥,一不小心就拉个蛋在便便里。农户们可欢喜了。
我早前给他们说过,蛋生在谁家就是谁家的,如果家里有孕妇或病人,就把蛋煮了给孕妇或病人吃,如果没有,可以把蛋送到我居住的地方,待孵出小鸡小鸭后,我再派人送过去。
这期间,我遇到过几次白纯纯,不愧是女主,无论多忙,都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净利落。
唯二遗憾,一是白纯纯每次都只看见我,没看见萧良,脸上失望都快溢出来了;二是病患家的女眷们,似乎不大待见她,纵然是救命恩人,依然明里暗里骂她狐狸精。
我很不厚道的……很开心。
像我这种恶毒女配,就见不得女主好!
唉,说起来,我也有不大好的事情。
我和萧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拜过高堂,正儿八经的夫妻,虽说以前是革命友谊,可现在,那是实打实的恋爱关系。
每天亲好几次那种,特别甜!!!
可……
每次到了晚上,洗白白,再亲亲,我每次都做好充分准备要发生点什么,他就很颓然的说「睡觉」,还背对我。
一次两次三次……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顾及我手臂上那点伤,可时间久了,我就琢磨出味儿了,他明明挺动情,挺想做点什么……
我想起之前来的路上,他有段时间早晚都很郁闷,还试图偷偷亲我。
「哎,老萧,你老实说,我不会笑你,你身体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当时的我还是小雏雏,没体会过那事儿有多快乐,也不觉得婚姻生活少了那事儿会怎么样,当时就只想笑,于是扑到他身上哈哈大笑起来。
「说好不笑的。」他很郁闷,黑夜中,一双眼睛全是幽怨,「我要一直这样,咱们回京就和离,我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听到「和离」,我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了,我把他身体翻平躺着,额头抵着他额头。
「老萧,你说什么呢?人生少个体验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看起来是那么不纯洁的人吗?平时亲亲抱抱举高高不也挺好?」
他神情复杂,没说什么,只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萧良昏迷的时候,每天晚上,杀手像割韭菜似的,一桩接一桩,一桩比一桩人多。
萧良醒后,杀手们消停了,每天晚上除了清风虫鸣,就是时断时续的琴声,《长相思》弹得最多,如泣如诉……
不用想也知道是白纯纯。
「这种场景,说出去都没人信,全京城男人捧在手心的白纯纯,有一天竟会沦落到用琴声撬墙角。」
我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对面正在设计沼气池的理科学霸,「哎,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女主弹了一个晚上了!」
「关我什么事?」萧良反问得还挺理所当然,「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男主来?」
几乎就在萧良话音落,远处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打斗声从远及近,速度极快,夹杂着好几声门板轰成碎片的声音。
我和萧良对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这次的杀手比从前几次厉害很多,从最外面的大门到我们院落,没有用到一炷香时间,
萧良负手站在房门口屋檐下,院子里打做一团,刀光剑影密织成一张张光网。
对方至少来了 50 多人,我们这边,不光萧良的侍卫,就连我家死士也倾巢而出。
我或者是太嫉妒白纯纯的缘故,又或者是她带给我的心理阴影足够大,这种时候,我居然注意到她房间里的琴声断了,她一袭白衣款款走了出来。
我第一反应是:这几日的琴声,她不是弹给萧良的,而是和这帮杀手的组织者里应外合!
院子里很快有人受伤,有人倒下……
我看着依旧气定神闲的萧良,很不淡定的问:「哎,老萧,你老实告诉我,你武功怎么样?我 800 米长跑还可以。」
就院子里这局势,他家侍卫+我家死士撑不了一炷香时间,我们若现在跑,我至少能多跑 1800 米,说不定还能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然,萧良的回答是:「你知道他们为何只敢在我昏迷的时候动手吗?」
「屁!」他的话没说完,我一个字截断,「你现在不也没昏吗?他们还不是来了?!」
萧良噎了下:「所以请了几倍于之前的人手,半数以上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号。」
紧接着,他随随便便点了几个:什么独孤求败,什么小李飞刀,什么六指琴魔,什么天凉王破,什么无穷碧……
每个我都听过,我快吓尿了好吗,拉着他就往院门方向扯。
萧良纹丝不动,把我塞到他身后:「别怕,我有新亭侯。」
我一听更急,这种时候别吹牛了行不行,我和你认识这么久,就没见过你拿水果刀以外的任何刀。
「别告诉我你那把小水果刀叫新亭侯!」
「我真有。」
这种时候,我真不想和他扯这种问题:「好,就算你真有,一把刀有屁用!就算你现在提着干将莫邪,不会用也……也……也……」
余下的话我一个字说不出来,因为我三观,特别是世界观,再次炸裂了——
萧良的手不知在空中怎么翻了两下,手心忽然多了一把大刀!
百度百科里看到的新亭侯的模样。
我心里一长串卧草……
看电视看小说这么多年,只有白蛇传敢这么演!
萧良颇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模样,大刀在空中一挥,理论上看不见的刀气这会儿太看得见了,白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霸气四射的圆弧。
所过之处——
有人鲜血狂飙,当场送了性命;有人撞飞至半空,一口血喷出;最好的情况是轻功好反应快的,在圆弧划过去之前,以更快的速度躲了过去……
我看了看独孤求败小李飞刀六指琴魔……默默为他们点一支蜡烛。
上一辈武侠大师,若看到这一幕,怕要气得吐血三升。
「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早动手?」我埋怨,害得我连 800 米加速跑的热身运动都偷偷做了。
「因为你没说要看。」萧良眼中全是宠溺。
我看了看院子里瘸着拐着看着我的人,低头别了下头发,有点不好意思:「老萧,你咋这么会撩呢?这么多人看着。」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
对面屋檐上,剑光一闪,咻的出现一个人,像忍者一样,瞬间消失,瞬间出现在半空,直朝萧良扑来。
萧良掌心微转,长刀尚未挥出,只听白纯纯大叫:「王爷,小心!」
人已扑了过来。
以大无畏的精神,鸡蛋砰石头的勇气,挡住刺客那一剑,鲜血从她胸口缓缓流出。
我懵了。
一是萧良完全有能力砍死刺客,她这一挡究竟有何意义?保护刺客吗?二是刺客眼中的心碎太让人动容,他看着白纯纯,恨不得替白纯纯去死。
「王爷,您没事吧?」白纯纯像倔强小白菜一样,眼中的痴恋再次让我有种退位让贤的感觉。
萧良这个不解风情的,不但没回答白纯纯的问题,反而拉着我朝后退了一步:「往这边来点,别把血溅到你身上。」
我心下啧啧两声:就这情商,活该做万年老二!我要是他,立即抱起女主,奋起杀敌。
「你……」
刺客还在心碎,还在不可思议,还在一往情深,看着白纯纯的眼睛都快哭了。
「你夜夜弹《长相思》,是弹给皇叔的?」
我心下再「啧」了一声:能不能有点做刺客的修养,连皇叔这种词语都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吗?
白纯纯眸中全是纠结,她看看刺客,再看看萧良,终下定决心,咬牙道:「是!纯纯心仪王爷,太子的恩情,纯纯无福消受!」
我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猪队友,太子不过喊出「皇叔」二字,宫里皇子多,拉出来葡萄一串,白纯纯却直接点出刺客身份。
不,身份什么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男女主要分手的节奏?
按照言情小说作者的思路,这种时候就该男主扛起女主,找个没人的地方,气愤的啪啪啪,等啪完了,就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