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宣传部领导把她拽到一边：“你道什么歉？让这位实习生自己说！”
寂静。
迟慕森没在这停留很久，只留了一句“监控等下发给我，康若宸跟我过来”，随后就带着康若宸离开了设计部，把肖执留下来处理后续。
说句实在话，刚刚被张志扬掐着脖子的时候，康若宸只想到了万一自己真的被掐死在这里的话父母要怎么办，但是现在跟在迟慕森身后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她更多的是慌张和不安。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酒吧，那天她出院之后就回去翻了自己从不离身的速写本，看着扉页的那张肖像画沉默了很久很久；再来就是来这里实习之后第一次碰到迟慕森，她也回去翻了那本速写本。
他们真的太像了。
但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两个人走进电梯，等到电梯门关上，迟慕森才开口。
“发生了什么？”
康若宸知道自己没法面对这样的脸撒谎，还是原原本本说了。
因为不知道隐瞒细节会不会让他生气，连自己说的那些话也都事无巨细地坦白。
“把他留到今天才是CO的不幸。”迟慕森淡淡地接话。“今天之内他就会滚出去。”
“好……好的，谢谢迟总。”
迟慕森径直走向会议室，康若宸按照他刚才在电梯里的吩咐去了人力资源部开证明。
等到肖执回来，迟慕森问他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针对张志扬已经安排了辞退，本月产生的工资已经当场结算发放。至于康若宸……其实我很担心张志扬离职之后会在散布这件事的不实细节，但康若宸是受害者，我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对外界隐瞒。”
“我们要在舆论之前选择站在康若宸那边。”迟慕森翻了一页报告。“不仅仅是为了康若宸，也是为了整个公司。你也说了康若宸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我们帮助受害者是理所应当。”
“好的Anderson。”
“另外，相关条例可以改进了，尤其在对新人做背调这块要多注意。”
“我现在就安排下去。”
 
第5章
 
因为公司随后就改进了用人条例，等大众知道CO公司内部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情之后，新条例已经实行了，大家对CO这次的应对措施很满意。
正如迟慕森那句话，他们选择站在康若宸那边，不仅仅是为了康若宸，还是为了整个公司。
接下来的好一阵子，康若宸身边都没有人。
她也乐得自在，相当喜欢这样的半透明生活，白天安安静静忙自己的工作，晚上回去敲论文投稿。
在毕业季到来之际，康若宸的论文成功被接收，也顺利提交了SCI。
这次实习算是去给CO做免费劳动力，从人事那边拿到盖了章的实习证明之后，康若宸顺利离开了公司，回到学校安心准备毕业答辩。
其实她之前并不觉得自己能成为一个建筑设计师。
当初刚上高一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以后能走艺术路并且出国进修，因为她真的很喜欢画画，从小就随身带着一个速写本。
但是在高一上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爸妈坐在房间里讨论未来要给她留多少钱，妈妈那时说自己的存折里只剩十九万，而爸爸说他的工资已经被厂里拖欠了两个月。
那个瞬间她就毅然放弃了要成为艺术生的梦想，之后爸妈好几次问她还想不想出国留学，她都选择了违背自己初心的答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梦想就只剩下“让爸爸妈妈过上不需要担心钱的好日子”。

建筑设计算是能和画画搭边并且她也乐意学的专业，所以一直这么坚持了下来。
起初她并不对漓城理工大学抱任何希望，但她偏偏报名了，第一次因为准备得很匆忙没考上，第二次痛定思痛，在家埋头苦读一整年，这才以相当不错的成绩录取。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甚至在想，腰痛到需要每隔几个月就去打一次针的妈妈在知道她的学费标准之后会怎么想，在一家动不动就被那些被欠薪员工堵门的工厂工作的爸爸会不会愁付不起那些账单。
“穷”真的是一个很伤人的字眼，有段时间她连看到那个字都觉得痛苦。
说句实在话，她很羡慕CO的那些正式员工。
CO的薪资待遇是业内最好的，如果能成为这家公司的正式员工，至少在住房和饮食这两方面完全不用担心，出行也能报销，薪资怎么说也完全够她在漓城过上还不错的生活，甚至能允许她偶尔奢侈一下。
但是她心里门清，CO的用人标准本就很高，在张志扬那件事情之后更是高得离谱，没有内推几乎就进不去他们的初筛。
这次实习就已经让她欠了刘老师一个巨大的人情，她不好意思再找人家帮忙。
算了，不如真的按照妈妈的要求，等毕业之后就回老家去找个相对稳定的工作，或者直接去考公进入编制拿铁饭碗。
*
迟慕森接到漓城理工大学的毕业生演讲邀请的时候还很懵。
这回学校算是花了点心思，专门派了人来找迟慕森详谈。
其实迟慕森不是漓工毕业的，但他母亲是，而且CO这家公司对漓工的毕业生很友好，所以校方觉得请迟慕森来给漓工这届毕业生做演讲是个不错的选择。
迟慕森当下还没排出之后的工作计划，也无法给校方准确的答复，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
等肖执发来最新的工作安排表，迟慕森简单看了一眼，无奈地掐掐眉心。
那几天是空出来的，完全可以去做这个演讲，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一个外校人跑去别人的学校给别人的毕业生灌鸡汤？大可不必。
肖执正好进门就看到自家头儿那副惆怅得不行的样子，好奇地走上前。
“头儿，如果不想去的话，也可以拒绝，或者把这件事交给迟董定夺，她去肯定更好。”
“我妈现在在澳洲度假。”
肖执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以示惩罚。
“算了，还是去吧。就当是给我们公司先筛选出一批还不错的潜在员工，我这也是为了公司着想。”
小助理汗颜。
还真是理直气壮呢。
几天之后，肖执拿到了整个毕业典礼的流程表，匆忙交给刚从会议室出来没多久的迟慕森。
迟慕森一眼就看到了个眼熟的名字。
“建筑设计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代表是康若宸？”
“她成绩确实不错，人事对她做过背调，说是她的在校成绩稳定在全学院前三，没掉下来过。之前她几乎各种兼职都尝试过，做得最多的是美术老师，但时间都不长久，毕竟是兼职，也可以理解。她的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和我们公司现在这些员工的家境比起来，康若宸的家庭条件算是中等偏下的水平。”
“员工的家庭环境对员工的工作能力影响不算太大，下次不需要告诉我这么详细的信息，我只在乎这个人的能力。”
“好的。”
其实肖执原本也没想说这么多，只是正好想起当初人事那边的同事跟他说过的话。
*
这事说来话长，那天肖执在茶水间忙里偷闲，正好HR过来喝杯咖啡，两个人就聊了几句，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这批新来的实习生。
同事并不知道肖执在此之前见过康若宸，在提到那批实习生的时候重点提到了康若宸。
因为人事那边做的背调事无巨细，他们不可能不注意到康若宸的情况，这样的家庭环境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人才实属难得，人事都觉得这人很适合在CO长久地工作。
只是他们都没有权利把一个人直接留下，所以这话也只能嘴上说说。
*
迟慕森在目送肖执走出办公室之后盯着手里的流程表沉默了好一阵。
他从一开始就在好奇康若宸这个人，不仅仅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喊他“哥哥”，还因为此后的每一次碰面，她看他的眼神都很迷茫。
那种眼神是他无法直接用语言形容的，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康若宸始终想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什么。
他也不知道康若宸想看到什么，但每次他都在好奇。
肖执说康若宸在实习期间的工作完成得非常不错，连部门里的几个领导都在不停地夸她，说她作为一个女孩子能完成部门里安排的和男性差不多的工作量，而且完成的质量比其他人的都要好，他们也觉得把康若宸放走是个不妥的决定。
按理说，综合评定结果没多久就要出来了。
所以迟慕森也在等。
*
顺利完成答辩的那天中午，康若宸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正盘算着之后回家到底是直接找工作还是先准备考公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过消息来往的CO片区长突然发来了消息。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一个陌生电话紧接着打进来。
对方先自报了家门，说是CO的HR。
康若宸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就一直愣着，愣到了那人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去参加面试。
大概是老半天都没听到她出声，HR误以为信号不好，试探性地问：“康同学，请问你还在听吗？”
她瞬间被拉回神：“在听。”
“你现在算是内推，因为诚哥那边都给你走了内推渠道，我们给内推员工都会安排单独的面试时间，你看这周五上午九点可以吗？”
“可以！”
那瞬间她甚至觉得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晴空万里。
虽然不知道这次面试能不能过，但她至少有可以努力的方向，这已经比毫无希望可言好太多了。
只是……HR说她走的是内推渠道，证明她之前的那些领导还是在人事面前说了一些她的好话，这么一来，她就又欠人情了。
室友看她这几天还背着包跑图书馆自然好奇，追着问了好几天才知道她要准备面试，又纷纷嗤之以鼻。
康若宸当透明人当习惯了，现在百毒不侵，就算她们当面骂人也伤不到她分毫，依旧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情。
周五那天，康若宸提前出现在CO办公大楼。
面试官就是之前带她去部门和各位领导见面的和善姐姐，这回看到康若宸一身正装来参加面试还颇有些惊讶，旋即笑出声，像看自家孩子一般看着很是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的康若宸。
“别紧张，就问几个问题，你之前不是已经在这里做过实习生吗，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康若宸点点头，手心已经布满汗珠。
那些问题确实不难，基本就是她之前在这边实习的时候碰到过的问题，连模拟方案都用的是康若宸亲手做过的模型，对她来说无异于开卷考试中的誊写题。
所以这次面试她的完成效率相当高，几乎对答如流，稍微出现卡顿的时候也都在面试官的鼓励下顺利结束。
走出面试办公室的时候，她甚至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习惯还没改过来，她离开公司的时候自然地选择了职工电梯而不是对外客梯。
然后就正正好在电梯里遇见了同样准备回家的迟慕森和肖执。
那瞬间她才想起来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毕竟她现在还不是CO的员工，甚至连实习生都算不上，搭乘职工电梯根本就是违规行为。
迟慕森和肖执也愣了一下，反倒是肖执先回过神，客气地冲着她笑。
“没事，一块下去吧。”
康若宸还是不肯，微微冲着电梯里的两个人鞠了躬，旋即转身跑向对外客梯。
迟慕森再次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哪怕两个人只对视了极短的时间，他还是注意到她看他的眼神和她看肖执的眼神不同。
她或许是真的想从他眼里看到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分外深沉与悲哀。
等等，悲哀？
迟慕森开始好奇了。
似乎这回与之前又不同了，以前她看他从不会带上任何与“悲哀”有关的情绪，但这次他从她眼里读到了这样的悲伤与凄凉。
为什么？
 
第6章
 
毕业典礼那天，康若宸作为建筑设计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代表要上台领取毕业证，然后接受院长和总校长的拨穗。
她这回起得也很早，找对面宿舍那位号称“魔术手”的同学帮忙化了个漂亮的妆，这才匆忙披着学士服抱着学士帽跑去学校大门口接爸爸妈妈。
读研期间爸妈经常说要来这边看看她，都被她否决了。
她可以带着爸妈在漓城到处玩，但是要让爸妈知道她在漓城的真实生活是怎样的，她做不到。
她知道爸妈在那件事之后对她比以往更好，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康若宸到得还算早，按照昨天工作群里的通知，她要先去后台和主持人核对最后的流程细节。把胸前戴着花的爸妈安顿在指定的座位区域之后，这才匆忙跑向后台。
学生们手上的这份典礼流程在“校友致辞”这块没有准确的致辞人姓名，所以康若宸在后台看见一身正装的迟慕森的时候还晃了晃神。
那时她以为他是被校方邀请出席的特别嘉宾——毕竟CO在建筑系学生眼里就是全国最好的就业去处，礼貌地上前打了招呼。
借着会场里正在测试的镁光灯，她看清了迟慕森的脸。
那时他逆光站着，镁光灯在他身后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银边，连他的发丝都清晰地勾勒出来，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和下凡的神祇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