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舒心感觉心里某个自己都不曾探寻过的地方被窥探了。
这么多年来,舒心以这么情绪自虐的方式来纾解自己的愧疚,周而复始形成一种不良的循环,她以为用情绪绑架自己就可以弥补别人受到的伤害,但她从未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受害者。
凶手逍遥,真凶法外,只有受害者自缚窠臼,无法逃脱升天。
舒心在许鸥这里治疗了两年多,许鸥对于眼前少女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她太善良了,善良到总以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多,常常就这样陷入了自责的漩涡,无法从中逃脱。
见舒心沉默下来,许鸥知道自己说对了,可是她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上次送你过来的男孩儿,就是你上次和我提到的那个人,对吗?”
舒心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这次同意住院,也是因为他?”
舒心又点点头,没有掩饰的意思。
“为什么呢?”
提到许默,舒心脸上的阴霾散去了点,有了点明媚的意思:“因为他说他爱我,所以我好像也有那么点想去喜欢自己了。”
“既然你为了他踏出了第一步,那为什么不再进一步呢?”许鸥循循善诱到。
舒心沉默了一会儿后,抬眼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其实很简单,我们慢慢来,就从你母亲开始,行吗?”许鸥问。
这时诊所的窗外又一束光照了进来,光斑落在地面上,粉尘在其中起舞,舒心看得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鸥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回复。
过了良久,舒心终于回过神来,目光不再飘忽地看向许鸥,点了点头。
许鸥没有把握舒心一定会答应,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但没想到她就这样答应了。
其实舒心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但看见飞舞的粉尘后,她内心有个声音在蛊惑她,那个声音在说:“去吧,去光里。”
舒心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了,久到以为自己根本不配生活在阳光之下,但是看到这些粉尘才知道,就算是天地中渺小的蜉蝣也值得独居光中一隅。
出了诊室后,舒心看见许默正坐在长椅上,听见动静,他赶忙抬头,瞧见舒心出来他立马站起来走到舒心边上,然后握住她的手,动作自然得像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医生怎么说?”他问。
两人牵着手在走廊走着,舒心风马牛不相及地叫了声:“许默。”
“嗯,怎么了?”
舒心轻声说:“我不想做胆小鬼了。”
听见舒心这么说,许默脚步一顿,他知道舒心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舒心没注意到许默停住不动,直到牵不动了才回头看了一眼在原地的许默,笑着问:“怎么了?”
许默没说话,他突然上前抱住了他的女孩,将她摁在自己宽厚的怀里,揉揉她的脑袋,眼眶一热,带着心疼问:“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对吗?”
周围突然安静,这是舒心第一次听见有人问她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容易,酸涩瞬间就涌了上来,泪水在眼眶打着转。
舒心回抱住许默,脑袋在许默怀里拱了拱,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你已经很棒了。”许默下巴抵着舒心的脑袋说。
他的女孩才不是一个胆小鬼呢,她是一株花,也是一棵草。
她在深渊中枝繁叶茂,也在风雨里屹立不倒。
作者有话要说:
勇敢飞啊女孩们~
第41章
舒心回到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让中午暖和得像毛毯般舒服的阳光跳跃进来,她双手支在窗台上,脸朝着阳光,闭着眼享受久违的温暖。
阳光泄在她脸上,让人看得清她脸上细碎的小绒毛,光影效应的美在她身上充分体现,惹得人有些挪不开眼 。
只见她又踮着脚往楼下望,发现一棵树下面有两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在下棋,边上还围着不少人。
“许默,咱们等一下去楼下看看吧?”舒心眼里闪着光,糯糯地问,“行吗?”
见她这样,许默感觉自己心软得简直就要化了,就像夏天要被热化的冰激凌,而舒心就是那道热源,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现在日头有些大,许默怕晒着小姑娘。
“我们等太阳小一点了再去行不行?”他问。
舒心是个想一出做一出的主,秉着时光莫负的原则,那是一刻也不想等,她上前牵着许默的手,晃了晃,软着腔道:“我想下去。”
许默板着脸,没有妥协的意思。
舒心见他这样,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二话没说飞快地亲了下许默,然后她脸上绽着笑,仰着脸,势在必得地问:“这样可以了吗?”
许默有些发懵,随后有些无奈地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谁教你的?”
舒心此刻像变了个似的,像个小无赖,丝毫没有脸红的样子,反而一脸骄傲地回了句:“无师自通。”
许默被她磨得实在是没了辙,一点脾气都没有,最后只能答应,就这样,舒心拿着一碗炸饺,优哉游哉地牵着自己的男朋友去了楼下的大树底看两个老人下象棋。
舒心像头牛一样一直往前挤,好不容易才挤到了一个好位子,这才看清了两个老头。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而另一个干脆连头发都不留,直接理了个光头,在光下显得锃亮。
秉着观棋不语的原则,舒心一直在边上看着没说话,直到她看出了一走定生死的一步棋,她实在憋不住了,悄悄凑近了老头,说:“走象。”
舒心自以为自己说得够小声了,但其实早就被人抓了包,对方老头一看不乐意了,皱着眉头喝到:“啧,哝小姑娘干嘛呢?”
那老头声音不大,但舒心还是被喝得心惊了一下,可她强装镇定,摇摇头,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啊。”
“啧,你喝人家小姑娘干啥,我本来就是要走象的。”白头发老头说。
“你放屁,”光着脑袋的老头说,“你手都已经拿兵了刚刚。”
“那我不还没走吗?”白发老头狡辩到。
“啧,我说不过你,下一个,换人!”
“换人是吧?”白发老头突然转头看向舒心,说,“小姑娘,你来。”
“我?”舒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摆摆手,“不行不行,我不会。”
“叫你来你就来,”光头老人说,“别扭扭捏捏的,不局气。”
“可我真不会啊。”舒心说。
舒心没有说谎,刚才看出那步棋不过侥幸,她是真没什么下棋的经验,突然间她扯了扯许默,说:“让他跟你们来吧。”
在一边打算看好戏的许默就这么被自己的女朋友卖了出去,他眉心一跳,正想说些什么,只听舒心又道:“他是我男朋友,我下和他下一样的,”随后舒心看向许默,带着讨好的笑,问,“对吧?”
许默眉峰一挑,心想又来这招。
他有些无奈,但谁叫他被眼前的姑娘吃得死死的呢?
“对,我来吧大爷。”许默说。
那位白发老头听许默要下一盘,正想起身的时候舒心立马拦着:“大爷,他站着就行了,您就坐着吧。”
光头老人一听许默要站着,自己也不坐着了,直接站起来,脚踩着石墩,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一副不赢就不罢休的样子。
许默让对方先下,那老人也不客气,直接走了个炮。
而许默也不甘示弱,几步下来一点都没让着对方的意思,但到了隐晦的关键一步的时候,许默却没有采取攻势,就这样错失了先机。
到了最后一步棋的时候,光头老人欣喜非凡:“将!”
许默作出一副可惜的样子,“啧”了一声道:“我输了。”
“小伙子,还得多练练啊。”光头老人得意到。
这局结束后人也都散了,舒心感觉站得累了,就坐下了,她吃着饺子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许默,问:“你差一步就赢了,干嘛不下啊?”
许默反问:“那你会下为什么不下?”
舒心讨好一笑:“我不是没你会装吗?要是一不小心赢了这么办?”
许默故意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把我推出去?”
舒心一脸认真地狡辩道:“许同学,此言差矣,我这是给你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许默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捏住了舒心的脸颊,反唇相讥:“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啊?”
舒心“嘿嘿”一笑,有些娇憨,而后客气道:“那倒也不用。”
许默松开了她,起身牵住舒心的手:“走了,起风了,你穿的少,小心着凉。”
舒心乖乖地任由他牵着。
许默背着光,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舒心突然萌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缥缈,自己只是身处幻境,这种感觉让舒心感觉到了一点不舒服,她急于寻找确切的答案来让自己安心。
她恍惚间将自己的魔爪伸向许默的脸颊,然后用力一捏。
“嘶,你干嘛啊?”许默痛呼到。
这一声质问瞬间将舒心拉回了现实,不真实感散去,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做了坏事后撒腿就准备跑。
可许默长臂一伸直接抓住了少女的衣领,然后手勾着她脖子,将她往自己怀里带,惹得舒心往后踉跄了两步。
男生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因为距离离得近,舒心闻得真切,可根本来不及享受,因为下一秒香味的主人就贴上了少女的耳边,用缱绻的气声问:“你掐我干嘛?”
他的气息喷在耳边,惹得舒心有些心痒,只得往边上躲了躲,但发现其实被禁锢得根本无路可退,可她莫名地有些享受。
——虽然讨厌别人的靠近,但莫名的就是想靠近他。
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的,舒心的脑袋此刻晕乎乎的,下意识地说:“我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许默疑惑。
“你啊,”见许默还是一头雾水,舒心抬眼一脸认真地解释说,“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许默觉得有些好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真的。”
“嗯……”舒心想了想,眼睛盈着笑,说,“可能是因为太幸福了吧。”
说完还娇憨地“嘿嘿”两声。
明明挂着一脸傻相,可莫名让许默的心疼了一下。
到底要多么不幸福的人才会碰到一点幸福都觉得如梦似幻啊?
他的女孩过得到底有多苦,他以前为什么看不出来呢,许默万分懊恼地想。
“现在呢?”许默牵起舒心的手往自己脸上摸,看着舒心的眼睛,问,“现在还觉得是假的吗?”
舒心的手小心翼翼地抚过许默肌肤的纹理,像是对待珍宝似的不敢用力,仿佛刚刚毫不犹豫就掐下去的人不是她一般。
“真的。”舒心笑着说。
许默抱住舒心,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保证,你以后的幸福都会是真的。”
他说话时声音轻轻的,很温柔,像春天里柔顺的一缕清风,但舒心却听出了其中的坚定,她伸手环住许默劲瘦的腰,在他怀里像只小兽亲昵地拱了拱后,仰着个小脑袋,连眉梢都挂着笑。
“我信你。”
在宇宙万物里,相信这个字眼有其永恒的力量,它代表着爱与坚定。
许默望着少女漂亮得带着些破碎感的脸,内心的情绪难以言喻,心疼与欣喜交至,甚至带着些后怕。
幸好,他抓住了她。
回了病房后许默给舒心削苹果,而少女正盘着腿,优哉游哉地打着游戏。
就在这时,许默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忙着削苹果,没有拿出来看。
虽然许默长着一脸少爷相,但照顾起人来还真的是有模有样,至少按照顾舒心的表现可以这么说。
“你手机响了,”舒心接过许默递过来的苹果,提醒到,“就在刚刚。”
“嗯,我知道。”许默说,然后摸出手机解锁,在舒心面前晃了晃,“是姜成。”
手机离得太近,舒心看不太真切:“他找你什么事啊?”
“为了篮球赛的事,”许默说,“他问我今天晚上要不要篮球赛训练。”
“那你去吗?”舒心问。
其实她想许默可以多陪陪自己,但她不想许默为了自己耽误事。
可就算隐藏得再好,许默还是听出了舒心的小情绪,于是蔫坏地双手撑在舒心的两边,故意靠近问:“你想让我去吗?”
舒心捧着手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许默手立马贴着她的背,把她往前带,让她无处可躲,瞬间四面楚歌。
“我不想你去,”舒心接着又一脸认真地说,“但我可以被拒绝。”
许默看着她的眼睛,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突然希望舒心可以跋扈一点,不要那么乖那么懂事。
“我永远不会拒绝你。”许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