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寂静后,她试探着问:“…要不先下车?”
陆嘉钰:“这事儿说不清楚下不了车。”
尤靳虞:“我是高考生,需要睡眠。”
话说到这里,尤堇薇大概有了判断。
这话是尤靳虞说的,但是不是这个意思有待商榷,他这个性子,不会直接说出让他们分手这样的话来。
她看向后座:“阿虞,你先回家。”
尤靳虞顿了顿,下车前丢给陆嘉钰一句话:“别忘了我的自行车。”
陆嘉钰:“?”
“看见没?”他轻挑了挑眉,双手环胸,“这小鬼也讨厌我,巴不得我和你分手,他安的什么心?”
尤堇薇轻扯他的衣袖,软声道:“好了,别生气。等高考结束,我找时间和他谈谈。”
车窗外光线暗淡,车里空间狭小。
昏暗又逼仄的环境里,她用水盈盈的眸看着他,还说好话冲他撒娇,陆嘉钰只多看了一眼,便倾身过去吻她。
安全带没解开,她被困在座位上,被迫承受这个吻。
他干燥的指腹覆上她的耳根,轻捏了捏,软和的耳垂发烫,吻到深处,她呜咽出声,他一笑,又追上来。
倏地,腰间一凉,衣摆被撩开。
情动之中,她昏昏沉沉。
大脑近乎缺氧,等清醒过来,已坐在了床上。
陆嘉钰冲了冷水澡出来,见她还呆着,轻啧一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调笑道:“被亲傻了?”
屋里不肯让他亲,可不是只能在外面了。
在车里他还算收着,没失了分寸,床上就说不准了。
尤堇薇:“……我怎么回来的?”
陆嘉钰挑眉:“你不知道你男朋友有翅膀?游轮那晚不是都摸着了吗,这么快忘了?”
“……”
她不记得,她不记得。
只要不承认,她就不记得。
尤堇薇跳下床:“我洗澡去了!”
陆嘉钰笑,溜得倒是快,当小醉鬼的时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笑完,往床上一躺,随手拿起她在看的书。
翻了几页,是本游记。
他重新放回去,看了眼手机,也没劲。
陆嘉钰等得无聊,干脆打量起她的房间来,就他里间这么大,放着书柜、衣柜,还有张桌子和梳妆台,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床。原本还有点空间,多了张梳妆台,这屋子就显得狭小。
虽然小,却都是巧思。
衣柜上的栀子花图案不显眼,斜对着过去正是放在书柜上的花瓶,花瓶里放了一支洋槐花,他细看几秒,竟辨不出真假,下床去闻,才知道是真的。桌子上是几本陈旧的专业书,她时常翻看。
陆嘉钰在梳妆台前坐下,随便拿了几样不认识的翻开看了几眼,都是用过大半的,新的不多。包和衣服送了,这些倒是忘了。
他瞧了几眼,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群里。
-L:「图片」「图片」
-L:这玩意儿怎么买合适的?
这个点,群里是安静的时候。
他们不是在外面潇洒,就是在哪个美人窝,总归干正经事儿的就没几个,陆嘉钰的消息一冒出来,这些人都疯了。
-???
-被盗号了?
-这啥玩意儿?
-我老婆说让你拍下色号。
陆嘉钰按照群里的指使,耐着性子拍了一堆,最后有人直接拉进来个代购,说给你找了个大客户。这下事情好办了,他把照片一发,留了个尤堇薇单位的地址,干脆利落的闭了群。
一群人叽叽歪歪的,烦死了。
他瞥了眼时间,都半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最后无聊地翻起朋友圈来,一打开就是他的朋友圈背景。照片上的女人眉眼弯弯,脖子上挂着他送的小葫芦项链,而他在看她,没看镜头。
发色从粉色换成了枪灰,照片也得换。
陆嘉钰这么想着,去浴室催人,像只着急的狗狗,见不到主人出来,便甩着尾巴在门口团团转。
“好了,很快就出来。”
软软轻轻的声音隔了一层雾,潮湿的水汽弥散。
陆嘉钰姿势闲散地倚在门口,这几秒空白,他想起尤靳虞的话,爷爷的话,mint的话,还有那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分手。
无非就是一个原因。
因为他是陆嘉钰。
几乎所有用来形容纨绔子的词都能放在他身上,原先勉强算得上是洁身自好,有个尤堇薇,这个词没了,一点好话不剩。
尤堇薇推门出来,见他在出神。
想得专注,连开门的动静都没听到。
“在想什么?”
她自然地靠近他,双手圈住他的腰腹。
陆嘉钰垂眼看她,雪白的小脸上蹭上热气带来的红晕,杏眸水盈盈的,唇瓣柔软,小巧的下巴贴着他的胸膛,一点一点。
他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发,随口问:“我是什么样的人?”
尤堇薇一愣,怔愣间,身体骤然悬空。
陆嘉钰抱着她上了床,再把她往被子里一塞,支着脑袋看她,似乎在等答案。
“你啊……”
她注视眼前狭长的黑眸,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陆嘉钰此时并不着急,耐着性子等她。
许久,尤堇薇回过神,眼睫轻颤了颤,温声道:“你是很危险的人,我第一眼见你就这么觉得。”
陆嘉钰挑眉:“什么时候?灵犀胡同还是飞机上?总之不是在园林,啧,这么早就偷偷看我。”
尤堇薇回忆着那天:“在胡同里,我从门缝中看到你,你盖着毯子,只露出脚踝和头发,我想,这个人多大年纪,是头发白了还要找女朋友吗?”
陆嘉钰:“?”
“那是灰色。”
“那天下雪了,看起来像是白的,但后来看到你腿上的皮肤,知道你是年轻人。”
“门没关紧,在你看过来之前,我躲开了。”
“那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你很危险。”
陆嘉钰夸赞她:“第一感觉挺准啊。”
尤堇薇抿唇一笑:“之后在邺陵,觉得你随心所欲,似乎什么都不怕,我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行事放浪的人。”
陆嘉钰笑:“这才哪儿到哪儿。”
天知道,遇见她之后他多收着。
尤堇薇看着被他被暖光晕染,显得有几分温柔的面庞,伸手用食指指腹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轻声说:“后来你来金牛岭找我,除了阿虞没有人会找我,你是第二个。”
你会送我喜欢的花,和我在雨里跳舞,记得我随口提起的儿时遗憾,怕我迷路会来胡同口接我,会在我难过的时候哄我,会找我一整夜,会背我回家,会带去看雪,记得我的生日。
她在心里慢吞吞地说着。
这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他是一个坏脾气、细心、温柔,又爱憎分明的人,是她此生再不会遇见第二个的人。
明明心里欢喜,为什么会流眼泪。
陆嘉钰一滞,下意识去捧她的脸,亲亲她的唇角,低声道:“不说了,不说了。我抱着你,别哭。”
“哭什么?”他给她擦眼泪,“嘴上说着我的好,眼睛里掉珍珠?”
陆嘉钰蹙着眉,紧紧抱着怀里哭得发颤的人,上一次见她哭还是在金牛岭,这一次哭得比上一次还凶。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亲她的发,反复多次,毫无不耐。
尤堇薇哽咽说不出话来,一股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
他的喜欢会有多久,从朝阳初升再到夕阳落幕,从春夏到秋冬,都太短暂了。他的爱意会有多久,下一次离别又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他像一阵风,不会停留。
第36章 悄悄 却悄悄红了耳根。
高考前两天, 洛京一中给高三生放了两天假。
趁着休息,尤堇薇和尤靳虞一起去医院看外婆,自从那次心脏病发, 外婆便一直住在医院里,以免再出什么意外。
病房内, 尤堇薇灵活地用小刀削着苹果皮,听外婆问阿虞高考的事, 问他紧不紧张, 安慰他放轻就好。
少年坐在那儿, 外婆说什么他都应好。
语气平静, 话也少得可怜。
说着,外婆拍了拍尤靳虞的手,温声道:“外婆想吃樱桃, 辛苦阿虞去买一点。”
尤靳虞一顿, 看了眼尤堇薇。
他终是没说什么,关门离开了病房。
尤堇薇看他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嘀咕:“阿虞小时候都不像现在这样,我看起来那么容易让人担心吗?明明我才是姐姐。”
外婆笑道:“他一直当自己是哥哥。”
两人说了几句,外婆忽然伸手过来,宽大的镯子空落落的圈在手腕上,是尤堇薇找回来那只。
“簇簇, 帮外婆摘了吧。”
她缓慢地说着。
尤堇薇一怔,随即帮她褪下了镯子, 戴上的时候并不觉得, 摘的时候发现外婆实在太瘦了,这把骨头似乎风一吹就会散。
外婆转了转手腕,缓慢地说着:“我病了多久了?有五年了吧, 你高考那年病的,你妈接我来洛京养病,这么多年,从来没回过邺陵,一转眼,阿虞也要高考了。”
尤堇薇问:“外婆想家了?”
外婆笑了笑:“说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想的,你外公和你爸都不在了,你和阿虞都在这里。但是啊,我总梦到邺陵,梦到你和阿虞从外面回来,跑着进书房,问我能不能养一只小狗。我最近想起来,时常觉得后悔,或许那时候应该答应你们,养一只小狗。”
尤堇薇轻声道:“等您身体好了,我陪您回去。”
外婆看着她,苍老的面容显得很温柔,她缓声问:“簇簇,你喜欢这里吗?如果在洛京不高兴,外婆和你一起回邺陵去,阿虞长大了,不用我们再多操心。”
尤堇薇注视着外婆,忽然明白了。
她停下动作,干涩地问:“您知道了?”
外婆一笑:“知道什么?知道簇簇恋爱了?还是知道这镯子是那个男孩帮着找回来的?”
尤堇薇轻抿了下唇,没说话。
她从小就这样,一不知道怎么解释,就不会说话,有时候是说不上来,更多是时候是不知道怎么说,这样的性子最容易被误会、被欺负。
外婆收了笑:“我听说了很多他的事情。”
尤堇薇垂着眼,小声道:“您从前教过我,认识一个人不能只听别人说,要用眼睛去看,他不是别人说的那样。”
外婆瞧她一眼:“外婆是病了,又不是傻了。那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往往是两个极端……”
尤堇薇安静听着,不再反驳。
最后,外婆叹了口气:“簇簇,你知道外婆的意思,找个时机和他断了。你这个性子,得找个疼人的。”
他也会疼人的。
尤堇薇想。
住院部楼下,尤靳虞拎着一袋樱桃回来,步调放得很慢,他知道外婆有话和姐姐说,故意把他支开的。他绕了远路,经过花园时,亭子里忽然有人喊他哥哥。
尤靳虞一顿,看向趴在亭子里的女孩子。
她还穿着附中的校服,显然今天初中还在上课。
他问:“一个人来的?”
秦念芙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说:“我在这里等你,想和你说说话。”
尤靳虞脚步一转,往亭子里走,淡声道:“说吧,说完送你回学校,以后最好不要这样。”
秦念芙垂着头,低声说:“我只是想和你说高考加油,还有……考完你会回来住吗哥哥?”
“不会。”尤靳虞道,“以后都不会。”
秦念芙沉默许久,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是因为我吗?”
尤靳虞:“不是。”
秦念芙咬着唇:“可是那是你的家,你住了那么久,现在为什么不想住了?因为你变成大人了吗?”
尤靳虞“嗯”了声:“走吧,送你回学校。”
少年走出亭子,脚步不停,听身后那轻轻的脚步声跟上来,这一路相安无事,她安安静静的没再说话。
尤靳虞见她刷了校园卡进门,准备回医院。
刚迈出两步,秦念芙又喊他,他回过身去看。
她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尤靳虞平静道:“谁都一样,我妈,你爸,还有你,在我看来都一样,没有喜欢或不喜欢。”
女孩子昂着下巴,倔强地问:“她呢?”
尤靳虞注视她片刻:“她不一样。”
回到医院,尤靳虞耳边还留着秦念芙的话,她问有什么不一样,他想,有什么不一样呢。